第61章 第61章

微风拂过夏日的夜晚，带来一丝沁人心脾的清凉。而嘶噪的蝉鸣虽打破了月色的宁静，却也为它平添了几分独属于这个季节的气息。

不远处的榕树在月光的照耀下，倒映着的微微摇动的树枝影子映在二人的身上。顾西洲打断了邵玉的话道：“有什么话，不如等我们先回去再说。”

“不。”邵玉倔强地道，“我就要现在说。”

她的语气虽然十分坚定，但却仍是低着头没有勇气抬起来。顾西洲望着她白皙的肩颈线微微晃了神，又立刻眨了眨眼睛，移开了视线。

“顾师兄，我……啊！”邵玉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觉得有人拽住了她的脚踝，惊得她下意识地喊出了声，才刚生出的那点决心也在这惊吓中消弭于无形。她连忙往顾西洲的身后跑了两步，谨慎地盯着阴影处道：“师兄，那里有人！”

顾西洲擦亮了火折子走了过去，在火光的照耀下，邵玉这才看清倒在地上的是一个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身上穿着苗疆特有的服饰，正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那女孩子因为虚弱，外加被火光照得有些睁不开眼，却还是努力地抬起头来，虚弱地用气声道：“求、救……”

于是邵玉连忙走了过去为她诊脉，然而在发现这女子是受了什么伤之后，她的眉毛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从荷包里选了两种药粉，混在一起，喂女子吃下，又用银针在她的胳膊上扎了几针，随即一脸凝重地抬起头来，对顾西洲道：“她身上中了好几处刀伤，而且体内还有蛊毒残留的痕迹。我现在还不清楚毒性，只能先为她止痛和补充元气，剩下的……”

顾西洲道：“尽人事听天命吧。如果她能醒过来，我们问清楚了发生了什么的话，也许还有救。”

邵玉点了点头，握着女子的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翻出了金创药，给女子的伤口上撒上药粉，又捡了些树叶，用外套包着给这个女子做了个枕头。邵玉正费力地想把她扶正，让她躺得舒服点的时候，就听顾西洲道：“邵玉，你看她腰上挂着的是什么？”

邵玉依着他的话看了一眼，只见女子的腰间挂着一个金子做的两指大小的葫芦，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她刚想开口问，就见顾西洲走过来，一把把这个葫芦从女子的腰带上扯了下来。她连忙阻止道：“顾师兄，这是人家的东西，我们不能拿的……如果你需要用钱的话，我这里还有些。”

“……”顾西洲摇了摇头道，“不是因为这个。你看这个葫芦，有没有觉得眼熟。”

邵玉从他手里接过来，左右翻看了一番，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过乍一看虽然不显眼，但是葫芦上不知道为何有许多针孔大小的窟窿，看起来精细非常，邵玉想了想道：“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之前倒是见过有人用葫芦来养蝈蝈的，不过要比这个略大些。”

顾西洲目光如炬，在葫芦与女子二者之间扫视了一遍，勾了勾嘴角道：“虽不中亦不远矣。不过这里面装着的，不是普通的虫子，而是蛊虫。”

“什么？”邵玉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葫芦，有些紧张地道，“那这个女子也是五毒教的人？”

“恐怕是这样没错。”顾西洲道，“你把葫芦给我，我打开看看。如果不是蛊虫自然皆大欢喜，等她醒来，我会向她致歉。如果是的话……我们就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做了。”

邵玉轻咬着下唇犹豫了片刻，她不确定这样随便翻找别人的东西到底是对是错。可是如果这个人真的是五毒教的人的话，为大义而舍小节也不是不可为。思及此，她不想让顾西洲陷入这样的两难境地，便自己伸手打开了葫芦的盖子。

顾西洲察觉到她的意图，伸手想拦但却已经为时晚矣，只能眼见着一个米粒大小，晶莹剔透宛如琉璃的虫子扑闪着翅膀冲着邵玉飞去。顾西洲见那虫子在夜间仍散发着白色荧光，顿觉不妙。他伸手去挡，那虫子撞在他的掌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出了一个伤口，毫不犹豫地顺着伤口钻了进去。

“嘶。”顾西洲倒抽一口凉气，邵玉也惊住了，她连忙扑过来，焦急地握住他的手腕，笨拙地想要以此来阻止蛊虫的移动。

“我们……快回去。找简浮舟，不要管这个女人了。”顾西洲道。

这是他第一次亲身体验到苗疆蛊虫的威力。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虫子，却能瞬间让他体会到什么叫做头疼欲裂。他的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片刻间就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顾西洲强打着精神说完这两句话，便再也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

“顾师兄！”邵玉努力地想拉住他，但奈何她的力气不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滑落在地。她望着面前倒地的两个人，为自己的鲁莽与行事不周自责地掉下了眼泪。

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的事不是哭，而是按照顾西洲说的那样，回客栈去找人救援。但是倒在这里的女子不知道何时会醒来，她也不能就这样把顾西洲丢在这里不管。正手足无措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道：“发生什么事了？”

“简师兄！”邵玉立刻转过身，见到来人后，她如释重负地擦掉脸上的泪珠，飞快地把刚刚发生的事尽量清晰地讲了一遍道，“我们遇到了五毒教的人，顾师兄中了蛊毒，现在昏过去了。”

“这个女人，五毒教的人？”简浮舟走到倒在地上的女子面前，在看到邵玉的点头之后，抽出了手中的长刀，二话不说就向女子砍去。

邵玉连忙拉住他道：“她受了重伤，也活不了多久了，我们先把顾师兄安顿好了要紧。”

“你不拦着我，杀她不费时间。”简浮舟道。

邵玉被他一句话顶了回来，呐呐半响后低声道：“好歹是条人命，她能不能活下来，看天意吧。”

简浮舟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收回了刀，道：“妇人之仁。以后她杀别人时，别后悔。”

说完，他带上唐宁风留下来的手套，背起顾西洲，也不管邵玉有没有跟上来，便大踏步地往回走去。邵玉跟着他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看仍然躺在地上的女子，心里挣扎了片刻，还是走了回来，重新给她的嘴里塞了一粒治伤的药，又在她的身上摸了摸，找出了三个竹筒，塞在荷包里，追着简浮舟的步伐离开了。

三个人回到了客栈，顾西洲还是没有醒来。简浮舟把他放在了自己的床上，看着他满头的汗和紧蹙的眉头，往旁边让了让，偏头示意邵玉来给他看看。

邵玉见过那只蛊虫，知道自己不清楚它的毒性。但眼看着顾西洲因为她的疏忽而负伤，她心里虽焦急却没有办法，只能先喂给他一颗药希望能够止痛，对着简浮舟焦急地道：“简师兄，如今情况紧急，收集情报的事稍后再做吧。我们当务之急应该是去五毒教为顾师兄寻找解药。”

哪知简浮舟却不为所动，只甩了三个字给邵玉。“不可能。”

邵玉闻言，不赞同地蹙起眉道：“难道简师兄能够眼睁睁地看着顾师兄死在这里吗？”

“每个人来的时候都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简浮舟道，“包括你。”

“顾师兄是为了我才受伤的。如果现在躺在床上的人是我，简师兄也会任由我就这样死去吗？”

“你不能死。你有用。”简浮舟坐在桌边，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水道，“除非我们都死了，不然你不会死。”

邵玉见他面冷心硬油盐不进，急得坐立难安之时，又听他道：“你在那女人身上拿了什么？”

邵玉下意识地攥紧了荷包，道：“你怎么知道？”她见简浮舟不回答，灵光一闪，计上心来道：“如果简师兄想知道的话，就要答应我，收集完这些蛊虫的信息之后，我们就立刻前往五毒教，否则就算你拿到这几个竹筒，我也不会帮你查看的。”

简浮舟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道：“你跟着我们来，就是为了拖后腿的吗？”

“我……”邵玉被他说得心里一凉，眼眶也控制不住地红了。她没办法反驳简浮舟的话，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今天如果换成是任何一个人倒在这里，就算是濒死的人是她自己，她都不会说出这样不明是非的话——可倒在这里的人，偏偏是为了救她而伤重的顾西洲。

“拿出来。”简浮舟又一次地道。

邵玉低着头，从荷包里掏出那三个竹筒，立在桌子上，小声对简浮舟道：“简师兄下楼帮我买些鸡鸭之类的活物吧，总要测测这蛊虫的毒性。”

简浮舟闻言，二话没说地便起身向外走去。

邵玉走到顾西洲的床边，虚握着他的手轻声道：“顾师兄，对不起。是我连累你如此，却又没有办法救你。不过你放心，倘若你真的有了万一，在苗疆的事一了，我也不会独活。你救我两次的恩情，下辈子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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