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顾西洲道：“他既然在短时间内发展壮大至此，又突然间销声匿迹。难道没有引起中原其他商会的注意吗？”

小酒道：“他之前负责的河西走廊那一块的生意，原本是在财神阁的管辖范围内的。旁的商会不清楚他和财神阁的关系，也插不上手，自然不会关心。不过现在冯宿已经死了，他们当初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交易，就不得而知了。”

“我明白了。”顾西洲道，“多谢酒阁主告知。”

小酒笑道：“不用客气。以后还有什么需要的信息，尽可以带上银子来找我。你也是老主顾了，再冲着等星沉的交情，我给你便宜三成，如何。”

顾西洲反正等人也是无聊，便同小酒闲聊道：“酒楼主作为财神阁的二把手，也会如此在意银钱吗？”

小酒无奈地摊了摊手道：“没办法，谁让咱们的大当家是个只进不出的貔恘。想要在她手下讨生活，养活万丈楼这几千号人，自然是要多想些办法的。”

“万丈楼是酒楼主出资建立的吗？”顾西洲道，“我曾经听过一些江湖传言，还以为它也是财神阁的产业。”

小酒摇了摇头道：“告诉你也无妨。万丈楼的人都是我的旧部，和等小姐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因为别人信任我才愿意跟着我一起，我总不能让他们同我一起吃苦受累。正好等小姐缺个人替她管账，每个月给的月钱也还算丰厚，所以我就来了。不过……”小酒话说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笑着摇了摇头道：“她除了抠门点，倒也还算是个好掌柜的。”

天底下有钱人何其之多，别说是现在等星沉只肯给小酒月钱，以万丈楼的势力，就算是再找一个有些财力，愿意鼎力资助的也不会没有。顾西洲原本对他为何会选择财神阁有些好奇，但是见小酒似是陷入了回忆的神情，他却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嘴角，不想再问了。

两个人随意地聊了一会儿，万丈楼那边又派人来找小酒，他便前去处理事情了，只留下顾西洲一个人，安静地在房间里看起了账簿来。

当他把账簿看完，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颈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了。澄红色的太阳余晖也从窗户里照了进来，微风抚动了窗子上挂着的风铃，顾西洲望着那风铃上垂下来的线上系着的短册纸片在风中摇曳的样子，微微发了会儿呆，却听见等星沉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在看什么？”

顾西洲答道：“看那风铃上写的字。是什么？”

“那个啊。让我看看，我也忘了。”等星沉踮起脚，抬高了手去够那东飘西荡的纸。顾西洲走过去，帮她扶住了那纸片，好让她看清楚。

“指日春风至。”等星沉念道，“原来是这个。”

顾西洲道：“配上这厅的名字，倒也相称。”

“前几日收到你的信，说是已经出了荆州到达豫州境内了。我猜到你要来，却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

“在下还欠着等小姐一顿酒呢，自然是不敢怠慢。”顾西洲道。

“你既然要请客，那你的酒呢？”

“酒早已备好，但是好的酒家自然是要亲自去寻的。如今就看等小姐肯不肯赏光，一起去尝一尝了。”

等星沉歪着头眨了眨眼，莞尔一笑道：“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当然要去看看了。”

——————

终南山脚下的槐花树长得很繁盛。每到晚春时节，槐花便随着风落满了整个谷底，把地面都遮盖的严严实实的。两年前，顾西洲一时兴起便收了一屉，同糯米一起蒸熟，分装在两个坛子里，埋在了槐树下。

本来他都把这件事忘了。但是想到要请等星沉喝酒，但凡是叫得上名字来的美酒，就连皇宫里的御酒，恐怕也要逊色财神阁三分。虽然等星沉未必会介意，但是拿寻常酒家的货色来应他们的酒局，未免显得有些敷衍。亲自做的话，时间上又恐拖得太迟，思来想去了半响，倒是把它想起来了。

顾西洲带着等星沉来到了终南山谷底，把酒挖了出来，又捉了几条鱼烤熟下酒。两个人倚着树坐着，顾西洲递给她一坛，看着她尝了一口，有些期待地问道：“味道怎么样？”

“甜甜的，有股淡淡的香气。也不那么辣。”等星沉开心地道，“确实是好酒。”

“那就好。”顾西洲也仰头喝了一口，槐花的香气和米香味结合得恰到好处。

等星沉接过顾西洲递过来的鱼，余光瞥了他一眼，问道：“兴致不高？”

“怎么会。难得和等小姐一起喝酒，若是不开心，不是不仅浪费了这次机会，也辜负了这份清风明月吗？”

等星沉听了他的话，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抬头望着天上的一轮月色，也没有再开口。半响后，顾西洲喝了一口酒，抹了一把脸，幽幽地道：“人前带得太久了，话说也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你别介意。”

“我不介意。”等星沉望着他道，“你才是，真话也好假话也罢，不要为难自己才是最好。”

“可是对你说假话，不是很没意义吗？”顾西洲轻笑了一声道，“你什么都看得清楚，但显得我像个傻瓜了。我要是再这样，你提醒我一句就好，我会听的。”

“好。”等星沉先是应了一句，微微停顿了片刻之后又自嘲地笑了笑，低声道，“其实，你把我想得太无所不能了。我哪里能什么都清楚。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

“旁观者清……或许人与人在一起，就是为了在有人如坠五里雾中的时候，身边的人能拉他一把吧。”

“那‘身边的人’不是像个有用的物件一样，听起来还挺可怜的。”

“但是，‘身边的人’也会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吧。有来有往，互帮互助的，生活也会轻松些。”

“但是如果付出和回报不相等呢，心生怨念又觉得不甘。本来是好心，这些心思一生，反而倒像个坏人了。倒还不如一开始就个人自扫门前雪，是好是坏，自己承担就是。”

顾西洲道：“如果咱们二人能完全做到‘自扫门前雪’的话，恐怕我和你也不会相识了。其实我还挺好奇的，当初在醉仙楼，你为什么会走到我和林吹棠的桌子前来，跟我们搭话。不知道等小姐可否一解困惑。”

等星沉摇了摇头，勾了勾嘴角道：“你的事还没说完呢，又来问我的事。先来后到这个词，你总听过吧。”

顾西洲知道她不想说，也没有勉强，只是道：“我说难得能和你一起喝酒，确实是真心话。如果看上去有些没精神的话，也不过是因为有些事情想不明白罢了。”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等小姐选婿的话，最看重对方的什么呢？”

等星沉因他的问题迷惑了片刻，随即了然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个。怎么，是唐宁风给他的姐姐说亲，还是卲坚给他的女儿保媒？”

顾西洲苦笑道：“你不妨猜一猜？”

“那我猜是邵玉。”等星沉道，“如果是唐舒风的话，就算是唐宁风奉了唐文语的命令来跟你说这件事，你同意或是不同意，都还有商量的机会，也烦不上纠结了。”

顾西洲无言地点了点头。

等星沉道：“所以你不想娶她吗？”

“她很好。我在卲坚跟我提起此事之前从未想过成亲的事，但即使如此，我也没办法不承认邵玉确实是一个世俗意义上，无可挑剔的女子。漂亮，温柔，家世也很好。而且她虽然柔弱，但是也坚强，善良但也有自己的理想。”顾西洲道，“正因为是这样，所以我才在想不明白，我还在犹豫什么呢？为什么卲坚跟我提的时候，我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呢？”

“或许是因为，你年纪还小，没想过这件事，他突然一提，你有点蒙？”

等星沉说完，就感觉顾西洲盯着她的目光写满了无言以对，他还没说什么呢，她就先憋不住笑了，道：“我要是随口敷衍你，你这不是也发现得挺快的嘛。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那我猜，或许你……”

“我是不是不喜欢她？”顾西洲眼神中难得地透露出一丝茫然道，“可什么是喜欢呢？”

等星沉道：“如果只是成亲的话，没有喜欢也可以的吧。只要合适，就可以了。”

“等小姐是这么认为的吗？”

“建立在喜欢之上的姻缘，只要不喜欢了，就会瞬间崩塌。一个人，数十年如一日地喜欢一种茶，一道菜，都是极难得的事情了。更何况是一个同样随着时间而变化的人呢。”

“有喜欢的人或物是一件好事。等小姐何必这么悲观呢？”

等星沉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喜欢是一件好事么。那你觉得，它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

顾西洲沉吟片刻道：“想到她就开心？看到她就开心？想和她在一起？”

“所以喜欢，就是为了你自己开心吗？”等星沉笑道。还未等顾西洲解释，她又道；“那我给你一句忠告吧。越是让你难过的感情，越是要去把它拆开来看看，看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就不会难过了。越是让你欢喜的感情，就越是不要去想原因，想明白了，你就不会为它感到欢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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