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顾西洲和阿青来到少林寺前，早有穿着万丈楼衣服的侍从光明正大地等在庙门前了。那人见到阿青身影便迎了过来，阿青问道：“怎么样？”

那人摇了摇头道：“还是那样。”

顾西洲看着往来的信男善女络绎不绝，香火鼎盛的大殿，问道：“现在还可以来上香？”

阿青道：“寻常人上香，还有我们在外面等着都可以。只要不是擅闯藏经阁，他们都不管的。”

“藏经阁？他们竟然把人关在藏经阁里？”

“是啊，毕竟少林寺后院不能进女眷。那么多人看着，他们也不能太苛待我家小姐，便安排在了那里。”

顾西洲揉了揉额头道：“如此说来，不是更糟了。”

阿青道：“是啊。虽然他们说小姐居住在顶楼，那里并没有什么武功秘籍，只有佛教经典，而且楼梯处也有专人看守。但是只怕传出去未必有人信，到时候有要被这些想偷学武功想疯了的人当作眼中钉。”

顾西洲却想，他们敢把她放在那里，恐怕也是做好了不会让她平安出来的准备。

“我先进去看看情况。你们在这里等我。”他道。

阿青二人点了点头说好。其实这几日，他们两个人早就不知道在这少林寺的大殿和院子里转了多少圈了，可是却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眼下他们已经是束手无策，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顾西洲的身上。

顾西洲穿过山门，前行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穿过了一条碑廊又绕过了一座大殿，这才来到了香火最旺的大雄宝殿之前。

刚到那里，就见长长的两条队伍，一直排到了阶梯的下面。顾西洲走到大殿的门口，原本是想看看里面是谁在坐镇，但是他刚刚探出头去，连里面的佛像还没看到呢，就被排在队伍前面的大哥一手拉住了。

“小伙子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好的不学学坏的，学人家插队做什么！”

顾西洲闻言，便转过头来，冲着他抱了抱拳道歉道：“实在对不住，这位大哥。我没有想插队，只是想看看里面是哪位大师在，同他说几句话而已。”

那位大哥看顾西洲态度还不错，模样长得也周正，不像是偷鸡摸狗的人。于是他说话的语气便也不像刚刚似的火气那么大了。只听他道：“你这话说的，在这里排队的人哪个不是为了跟大师说两句话，请他给解签消灾的。你是外地人吧？也是你来的时候不巧了，这几天不知道为何，这寺庙里的师傅少了些，原本这大雄宝殿是左右各有一个大师负责解签的，现在只剩左边这一位了，速度自然慢些。按照现在这个队伍的长度，恐怕也要一个半个时辰呢。”

顾西洲道：“我是从乡下来的。听说这里求签许愿特别灵，这才想来看一看。看这寺庙里每走一两步就能看到念经的和尚，只觉得比我们那里气派多了。却没想到这样也是人少的时候吗？”

大哥道：“人少得虽不多，不过几位有名气的大师都闭关不接待访客了。我原本是想来拜访玄自大师的，现在也是见不到人。不过我们就住在这附近，改日还能再来。我看你模样气质，还以为是哪个繁华地方来的小少爷，如果真是乡下千里迢迢地赶来，见不到人这一趟可不是白辛苦了。”

顾西洲道：“不会。这里很热闹，我逛一逛长长见识，也算是不虚此行。”

那大哥听他这么说，憨厚地笑了笑道：“你能这么想最好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我看你和佛有缘，就算这次来见不到，以后也能见到的。”

顾西洲道：“多谢大哥了。前面好像到你的位置了，大哥去解签吧。我也去后面排队了。”

“好好。”大哥见前面的人已经离开了，也顾不得和顾西洲再说话，连忙往大殿里面走去了。

顾西洲站在后面，见确实有一个看上去修行有些年头了的和尚，想和他说几句话看看能不能套出一点消息来，但是见后面的人眼神盯贼似的防他防得紧，也只能无奈地苦笑一下，走到了队伍的最后面排起队来。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要来得更冷些，排队的人们也是缩着脖跺着脚，露在外面的脸和手都是红红的。他们都想赶紧烧完香赶紧回去，免得天寒地冻地在外面受冷。顾西洲有内力在，自然不怕冷，但是随着一阵寒风卷着树上早已为数不多的干枯叶子吹过他的眼前，他无端想起了如今被囚禁在了藏经阁的等星沉。

也不知道藏经阁里冷不冷，他们知道等星沉不会武功，应该会给她准备取暖用的东西吧？也不知道匆忙之中她用惯了的被子有没有带来？总会有点热水给她沏一杯热茶吧？他在心里胡思乱想了许久，直到排队都轮到自己了才回过神来。

眼前的小沙弥奇怪地看着他，用手在他的眼前挥了挥，道：“施主，这位施主？你还好吗？”

顾西洲连忙道：“不好意思，这位小师傅。一时有些走神。”

小沙弥道：“无事。是不是天气太冷了，请先喝杯热茶吧。请往这边走，玄明师父在这里等您。”

顾西洲从他手里接过茶，袅袅的雾气带着清香铺面而来，让他的心中略微一定。他坐在圆凳上，隔着一个红棕色的条案，对面那位玄明大师对着他友好地笑了笑，神情中带着和蔼亲近，并不像是坏人。但是顾西洲却并不敢掉以轻心，因为慧贤既然已经毫不避讳地让许多人“闭关”了，但这位玄明大师仍能坐在这里给人解卦，或许这个行为本身就已经说明了许多事情了。

玄明的座位在这个大堂的角落里，背后的墙上挂着许多巴掌大的木制许愿牌以及解签语，看上去倒是秩序工整井然有条。玄明伸手示意顾西洲拿起条案上放着的签筒，道：“一钱银子。”

“啊？”

“还请施主慷慨布施，为佛祖重塑金身，也是无量功德。”

“这……好吧。”顾西洲从钱袋子里掏出一钱银子放在桌面上，玄明让站在他身后的小沙弥把钱收了起来，再次示意顾西洲拿起签筒。

顾西洲一边在心里想着要怎么从这和尚的嘴里套些话出来，一边随手就要从签筒里抽一枚出来，但是拈住木签的手还没有把它拿出来，就先被玄明给按住了。

“大师这是何意？”顾西洲道。

“施主。虽然不知道你来少林是为了何事，但是既然到此解签，还是讲究心诚则灵。施主不妨闭上眼睛，清空心中的杂念，默想着你想寻求答案之事，再试一次。”

“这签真的灵验吗？”

“何为灵？何为不灵？”玄明道，“心诚则灵。”

“大师说的是。”于是顾西洲在心里想了件事，举起签筒闭上眼睛摇了两下，一枚木签便应声落在了案几上。

顾西洲有几分好奇地捡起来看了一眼，只见上面用红色的笔写着两行小诗。

“子有八张刀，安居事不劳。异风摇动处，犬吠万般高。”

“似乎不是什么好卦象。”顾西洲苦笑着把木签递给了玄明。玄明接过来看了一眼，沉吟片刻道：“杨花遭风，确是下卦。依卦象所示，所求之事，不做为好。即使最开始看上去是一件好事，但是当你真的开始做了，很多麻烦就会接踵而至。”

顾西洲道：“我也知道这件事并不是非我不可，我若不做，也未必没有解决的办法。相反，如果我若是做了，反而有可能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可我却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总是想着要去试一试。”

玄明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施主又何必沉溺于虚妄之中无法自拔。”

“但是想要获得什么，就要付出代价。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但真的决定做了的时候，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心里却觉得畅快了许多。”

“你既已意识到自己的‘痴’，为何不趁此机缘将其除去。戒离的过程虽然痛苦，如果放任自己如此，虽能得一时喜悦，但终将会沉迷于其中，引来更多烦恼。”玄明道，“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方是正道。”

“但人活世间，总有七情六欲，哪里能真的远离这三毒呢？”顾西洲道，“我这是第一次来少林寺，受佛门熏陶不深，也没什么慧根，大师觉得我朽木不可雕也无妨。然而就算是天天生活在这里的大师僧人，难道就真的能戒掉自己的世俗心，将一切都看做梦幻泡影吗？”

玄明沉默了片刻，长叹一口气道：“见相非相，即见如来。原本是佛门清净地，可是这里想要达到这样境界的人，也越发的少了。你的签也是一样，你执着于自己的心，是中了痴毒，但是若是执着于签文而改变想法，如何不是着相。罢了，你既无所悟，便是时机还未到，循着你的本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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