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1）

拉顿哈给顿感觉自己做了个梦。

梦里，母亲和父亲恩爱如初，圣殿骑士与刺客达成了一致，华盛顿没有烧掉村子，族人没有迁移。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他在父母的爱中成长，向母亲学习攀爬技巧，父亲指导他剑术，偶尔还会一块儿去捕捉猎物。他没有成为刺客，父亲也从圣殿骑士大团长一职中脱身，他们一家人幸福地生活着。

他还看见了传奇海盗——他的爷爷：“爱德华·肯威”。他有着一头金灿灿的发，说起话来嗓门贼大，最喜欢的是朗姆酒。爷爷有事没事就把他拉到寒鸦号上玩儿，会指导他如何掌舵、唱船歌；如何击沉军舰、开宝箱。

“孙子，肯威家开箱子就应该这样——”

说着，年迈却依旧精神奕奕的爱德华·肯威一脚就踹开了锁，然后翻开了箱子里的宝物，大笑着向他展示。

只可惜一切都只是个梦。

康纳·肯威开启鹰眼，在这迷宫一般的地区搜寻红色。

圣殿骑士——他目前的目标。

对于康纳而言，无论怎样的空间他都可以很快摸清楚道路，走过一次的地方就绝对不会再走错。他是森林的宠儿，安静又致命，单靠自己一人就重振了北美刺客兄弟会。

他困于这间建筑物内，同时和他困在这里的还有一名圣殿骑士。他知道，那个家伙跑不远，毕竟他可是硬生生地被自己的同伴射了一枪。

圣殿骑士总是那样阴险狡诈，他早就知道。

漆黑的空间里时间缓慢地流逝着，猎手与猎物之间的博弈早在他们降临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时就开始了。

他看到了巨大的船——为什么船会浮在天空？康纳一时之间怔了一下，下一秒只见穿着刺客大师装备的金发男人从上面一闪而过，那个男人一点都不意外的模样，对他使了个眼色。康纳回过神来，两人堪堪对视了一眼，便决定了彼此的行动。

金发男人引走了大部分的圣殿骑士，而另一部分则是被他悄无声息地暗杀。剩下的一个圣殿骑士比他的同伙更要谨慎——大约是被同僚攻击后察觉到不对劲，开始提防两方了吧。

不得不说，那个圣殿骑士的藏匿能力不输他。

康纳·肯威缓慢地移动，连呼吸几乎都要屏住了。他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冷静，就像是捕捉机灵的鹿一样——放出诱饵，引出猎物。

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能够亲眼见到自己的爷爷，那位传奇的加勒比海盗——爱德华·肯威。更没想到的是，爷爷如此年轻，与他想象的年迈模样大相径庭。

康纳当然认识这位海盗，可爷爷貌似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他说出了父亲的名字，这个金发的威尔士男人依旧是一脸困惑。

“你说的那个人姓‘肯威’，应该是我的后代……但我没你这样的孙子，你看我很老吗？”

好吧，年轻的爷爷精力充沛，甚至能够跳起来给他脑袋一巴掌。

康纳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目前也完全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回过神来的时候，身边就是自家爷爷，以及，慢慢围拢过来的圣殿骑士。

虽然这些圣殿骑士的打扮与他认知当中的完全不一样，不过单单看那个红得刺眼的十字，他就明白绝对不是什么善哉。

反正你也是刺客吧，我们一起解决。

他听见爷爷如此说道。于是他拿下战斧，轻轻应了一声。

然后，一阵枪响打破了寂静。他刚要挥舞起斧子，却发现圣殿骑士的枪指向了他们的同僚。

不是失手，而是故意的。

……这算什么？圣殿骑士内部自相残杀？

中枪的那名圣殿骑士眼中满是震惊，紧接着他便弹出了袖剑——康纳看得一清二楚，那个扎着小辫子的圣殿骑士，运用着袖剑干净利索地杀死了同伴，然后飞快地躲进了建筑物当中，动作快得仿佛一名刺客精英。

（2）

谢伊·帕特里克·寇马可生平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被同僚攻击。

在北美的那段时光当中，他确实刺客、英军照杀不误，但是他可不会对同伴出手，而且圣殿骑士的大师们也待他这个叛变者视若己出。

他找到了久违的归处，信念与圣殿骑士的信条不谋而合，于是成为了一名圣殿骑士。

那么现在，有谁能够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同是圣殿骑士，那些穿着奇怪的家伙会将枪口对准自己，而不是那两个刺客？

威胁到生命的时候，谢伊没多想，本能反应就替他做出了决定。

温热的血液喷到脸上，一阵腥臭。他抬起胳膊胡乱地抹了把脸，也不恋战，趁着圣殿骑士还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飞快地窜进了建筑物内。

里面没有任何灯光，一片漆黑。对他来说这里是极佳的藏匿点，他的伤口可还疼着呢。虽然自诩意志力坚定，但中了一枪总是不好受的，托着身体强壮的福才没有当即倒下。

但是时间也容不得他多思考。

他听见屋外传来了人体骨骼断裂的声音，然后一阵脚步声近了。是那个刺客，突破了所有圣殿骑士的防守，直直朝着他所在的地方前进。

谢伊咬牙捂住伤口，屏住呼吸，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开启鹰眼。

令人惊讶的是，鹰眼视觉当中的刺客竟然不是红色，也不是金色，而是纯净的蓝。

这个刺客对自己无害？

谢伊有些吃惊。刺客背光而站，手里的斧子还在滴血，看来和他战斗的圣殿骑士们经历了一场噩梦般的屠杀。他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好像自己就变成了软弱的猎物一样。

他应该相信自己的鹰眼吗？

谢伊犹豫了。这个刺客看起来十分壮硕，像头巨熊，自己受伤的情况下一定难以与之抗衡。因此摆在谢伊面前的只有一条路：躲。

这是场单方面的较量。

疼痛感还在加剧，他几乎是咬破了嘴唇才没有发出声音。

如果他早发现这里是个陌生的地方的话，他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他太信任同僚了……他的运气应该操之于他自己的。

刺客在靠近。

他努力放轻脚步，一点一点移动身体，然后刻意发出些声响，就这样与那个刺客纠缠了许久。最后刺客也发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开启了鹰眼，直直朝他的方向奔来。

已经没办法再动了。

谢伊喘着粗气，倒在地上，努力想要移动身体，可浑身都没有力气。伤口处几乎已经没有感觉了，他只感觉冷，全身的器官像是冻结了一般，连弹出袖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刺客站到了他面前，影子笼罩了他。

他似乎看到了刺客手里的战斧，武器舞起来的时候带来了一阵风声。

过去所做的一切，走马灯似地在眼前回放起来。

他知道圣殿骑士与刺客永远无法携手共进，他知道自己的叛变会得到怎样的后果。他深知自己想要的、他所期待的是什么。然而一切都没有机会了。

谢伊闭上眼睛，静静等待自己最终的结局。

（3）

鹰眼视觉里没有红色，而是一抹蓝。

圣殿骑士是蓝色？

康纳敢肯定，这个空间里只有他和那名圣殿骑士，绝对不会有其他人了。他的鹰眼虽然无法穿透障碍物，但分辨敌我可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现在该怎么解释才好？一个圣殿骑士——甚至是他完全不认识的圣殿骑士，也没有亲口说要合作的圣殿骑士，鹰眼却告诉他，是同伴。

他走到圣殿骑士面前。

对方急促的呼吸令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放下了手里的战斧。

留下他的命吧。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横冲直撞的小男孩了。如果这个人知道点什么，留下他的命是最合适的选择。

他才不会像海尔森一样问出情报后就将他杀掉。康纳敢确定，这个人绝对不能杀，不然他会错过什么重要的事情——即使他现在并不知道，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着他一样做出了决定。

圣殿骑士等了许久都没见疼痛袭来。或许对方的斧子早已嵌入肉身，他失去感知的身体已经无法分辨疼痛了？谢伊这么想着，睁开了双眼，视线里是一道模糊的白影。刺客依旧站在他的面前。

他没死。谢伊叹息一声，一时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后悔。身为一名背叛者，他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是怎样的，这个人现在一定是想从自己口中得到点什么情报，所以才暂时饶了自己。

然而，他却听见这个人影小声地问道：“你没事吧？”

这可一点都不与他屠尽圣殿骑士的外表相符，像个小心翼翼的孩子一样。

谢伊奇怪地注视刺客。他没法儿看清刺客的表情，但从他如此温顺——谢伊不知道这样形容是否合适，刺客的语气里没有威胁——他真心实意地担心着自己。

张了张嘴，谢伊感觉喉咙里堵了什么，沙哑地吐出一句话。

“我没法走动。”

“我可以帮你。你看起来伤得很重，我们得找个医生。”刺客说着，扶起他。谢伊将自身重量交给这位身材高达的刺客，两人朝着明亮处移动。

“不需要。”谢伊拒绝了他的提议，“用袖剑。用袖剑取出子弹。”

康纳瞥了眼谢伊，他的额头已经微微渗出汗液，大抵是灯光的影响，他的脸色看起来泛白。他们抵达出口处，那里还躺着圣殿骑士的尸体，身体扭曲得不成样子，地面几乎要被血染红了。这是刺客的杰作。

谢伊从尸体上移开视线，转而注视前方。

康纳找了块干净，同时光线足够的地方将谢伊安置下，然后在对方的指挥下解开他的袖剑，取下剑刃。

谢伊艰难地扯下衣物，他从来都没有感觉圣殿骑士的装备有这么复杂，双手弄了好半天才解开衣扣。血肉将布料黏得紧紧的，几乎要嵌入肉/体，他努力憋着气息，狠狠撕开那一块布料，将伤口暴露在康纳的视线里。

“你应该就是康纳·肯威。”他将染血的布料丢开，“复兴了美洲兄弟会的刺客。我听说过。”

康纳点点头，然后认真用袖剑拨开伤口，找出嵌在里面的子弹。这番做法风险十分大，随时都会感染，但谢伊说他年纪大了之后经常这样，自己取子弹，身上都会带着些药品，因此差不多习惯了。

不过，单看外表，这个圣殿骑士可并不“年纪大”。

（4）

康纳不知道这个圣殿骑士为何如此放心将取子弹的活儿交给自己，难道他也和自己一样，觉得彼此无害吗？

他的动作很利索，虽是第一次为别人取子弹，也完成得十分顺利。

用干净的布料打好结，他松了口气。这感觉就像是在剥皮一样——但是对方是活生生的人，康纳保证自己这辈子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谢谢。”圣殿骑士低低向他道谢。

康纳望了望周围，那艘船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周围静悄悄的，除了浓烈起来的血腥味以外，什么都没有。

灯光突然暗了。康纳呆了一瞬，像只不知所措的动物一样四处巡视，眼睛渐渐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但也发现周围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伸手不见五指。他抬头一看，天空好像渐渐明亮了起来。

他们在这里待了一整晚？这个圣殿骑士竟然挺过了这个夜晚？

康纳看向圣殿骑士，对方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似乎打算歇息一会儿。他知道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白天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一定会被人发现，他们得尽快离开这儿。

“你……”他轻轻推了推圣殿骑士，希望以自己的力气没有伤害到他。

“谢伊。叫我谢伊。”圣殿骑士撑开眼皮，懒洋洋地说着，似乎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我们必须离开了。”

康纳神色复杂地看了一会儿这位圣殿骑士，便给他搭了把手，帮助他站起来。

“你知道阿基里斯吗？”

“他是我的导师。”谢伊说，“……我很抱歉。”

康纳没有接话。他搀扶着谢伊寻找离开这里的路线，然而转了一会儿根本找不到所谓的出口。谢伊便叫他先去找俯瞰点。

“这里不是我们熟悉的世界，我想你也应该清楚。”他盯着康纳的眼睛说。只有这个时候，康纳才想起死在自己手下的父亲。

他一言不发，放下谢伊，然后攀登到高处。

视野开阔了起来。

天空才蒙蒙亮，路上就已经有不少的交通工具了。看起来是个热闹的城市。康纳开启鹰眼，快速地扫过街道，视线里是灰扑扑一片，紧接着有一个蓝色映入眼帘。

不过那个蓝色实在是太远了，而且只出现了短短几秒便消失不见。

他在心里记熟了路线，便跳到地面，搀扶起谢伊离开这个地方。

（5）

带着个伤员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尤其这个伤员还特别固执、倔强。

康纳无数次说要找医生，可这个圣殿骑士都拒绝了他。明明他自己已经疼得一副受不了的样子了，还非得拉住他不让他离开。

“这里不是我们熟悉的地方，要谨慎行事。”

“你所谓的谨慎就是拖着伤不去治疗？”康纳反驳道，“圣殿骑士都是像你这样的？”

“你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其他刺客或是圣殿骑士，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像攻击我一样袭击你。”

“那你说怎么办，谢伊。”康纳有些无奈。

“我们得做个计划。”

“时间来不及。”

“当然……对于我来说，时间确实很紧张。”

“那就去找医生。”

“不行。”

“你就不能好好听一听我的话吗？我救了你。”康纳对他吼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谢伊平静地看着这位北美刺客大师。

“用你的鹰眼。”他说道。

于是康纳压着怒气开启鹰眼。视线里灰蒙蒙的，没有任何色彩。

“怎么样？”他听见谢伊问道。

“没有圣殿骑士，没有刺客。”康纳回过头，“只有你是蓝色。”

谢伊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现在我们确定了，彼此是盟友。圣殿骑士……这里的圣殿骑士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必须避开他们。”

“这就是你的‘计划’？”康纳狐疑地看着他。

“当然不止。你发现了没有，肯威大师。”谢伊将“大师”咬了重音，“这里的人说的是我们不了解的语言，而且他们的科技比我认知中的还要难以理解。值得肯定的是，这里不仅仅是‘陌生的地方’，而是陌生的未来。”

康纳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但依旧不明白他为何要阻止自己寻找医生。

“这是个非常规矩的世界。”谢伊接着说，“如果你不想引起注意，现在把你的武器藏起来。你难道没有发现，一路走过来已经有人在看你了吗？”

又是那种父亲一样的语气。康纳愤愤地将武器收好，用袍子遮挡住了它们。

大清早的行人不多，偶尔有几个晨跑的路过时顿了一下，看了眼路边奇怪的两人，便匆匆跑开了。

“我们去找医生难免会被发现或者怀疑。”谢伊顿了顿，呼出一口气，“所以，你得去窃取药物，肯威大师。相信对你而言并不难。”

康纳深深地瞪了一眼他。

“我认为直接找医生比什么都好。你的计划烂透了。”

谢伊也不反驳，他深知现在自己的思绪很混乱，尤其有伤在身时更加无法冷静思考。麻醉的药效也早过了，疼痛感愈加强烈，加之没有食用过任何东西，他还能有力气说话都是个奇迹。

他无法相信这个世界的任何人，刺客和圣殿骑士都是他的敌人，他只是暂且相信这个鹰眼告诉他无害的刺客大师……暂时的而已。

谢伊如此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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