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确定嫁了
“休要胡闹!”晏山河怒不可遏,猛地一掌落在花几上,茶杯和杯盖跳起又哐当落下。
“父皇,孩儿真心愿嫁。”晏卿丝毫不惧。
总管太监蔡福祥站在帷幕遮掩的阴影里偷偷抹汗。公主这是伤心过度哀令智昏了不成,刚回宫就求见皇上跪请赐婚,哎呦喂,这不是自个儿往火坑里跳吗。枉费皇上这些日子为她操碎了心。哎哟,看把皇上气得,脑门上的青筋都要蹦出来了。
“卿儿,你不要再说了,明日早朝父皇就下旨将宫隐西招为三驸马,。”
“父皇,卿儿求您了,让我嫁给他吧。”晏卿拜倒在地。
“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太让父皇失望了!你当婚姻是儿戏吗!”晏卿是东凰国的嫡长公主,皇家最尊贵的女儿,她怎么能下嫁平民,岂不让晏卿和整个皇家被全天下人耻笑。
“父皇,请您三思。若要嫁,最适合出嫁的人是我。”
晏山河凝神看着女儿,长叹一声:“你今天去了永昌候府,想来是累了。回去歇着吧。”
晏卿直起身,已是满脸泪痕。“父皇,女儿心意已决,求父皇成全。您从前也说过女儿性子野惯了,受不得拘束,得寻一户疼爱我的人家才好。原本……今日听说宫家求婚,女儿想,江南景色秀丽气候怡人,或许移境移情,去江南会好过留在京城这个伤心之地说不定。”
皇上还未出声,晏卿继续说:“孩儿听说宫家少主年龄与我相当,他既能统管四海商号,想必不会是个不学无术的,只不过因自小从商没有参加科考。他家算不上贵,但富却是全下皆知。女儿觉得,相比老死宫中……他也算得上是个良配……”
“他不配!”晏山河低吼一声,又软声劝道:“卿儿,不要胡思乱想。你怎会老死宫中,父皇定会为你寻个最最称心如意的乘龙快婿。父皇知道你贴心懂事想为父皇分忧,但此事无论如何我不能应你,否则父皇有何颜面去见你母后。”
“不是的,父皇”,眼见父皇能听进去,晏卿干脆把话摊开讲,“孩儿已年至18,若非父皇疼爱,早该婚嫁。京中与孩儿年纪相当的官家子弟都已娶亲,除了两位表哥……父皇也知道,我与两个表哥只有兄妹之情,断不可能谈婚论嫁。卿儿虽有父皇疼爱,细数之下眼下确实找不到合适的人。若是……若是父皇准许,其实卿儿更愿意今后青灯古佛,一生不嫁!”
晏山河瞪了晏卿一眼,斥到:“又胡说!嘉阅是个好的,但我东凰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好男儿!”晏山河在脑中将朝中尚未婚配的大臣之子一一掠过,居然发现晏卿说对了,除了晏卿与晏紫晏礼三人的母舅、翰林学士杜锦眉家的两个儿子外,还真没有其它人可配卿儿。唉,都怪自己前几年透露出要将晏卿许给嘉家的意思,家世站得上号又年纪与卿儿相当的似乎都已成亲甚至儿女都有了。卿儿是绝不能嫁到杜家去的,将来晏礼继承大典的机会极大,若卿儿嫁给了杜家,万一到时杜家恃权自专……实在不行,在比卿儿小几岁的后生里寻寻看。
晏卿迎上父亲的视线:“父皇请放心,女儿不会任性妄为。因为卿儿明白,卿儿除了是您的女儿,也是东凰的长公主。”
晏山河微眯眯了眼,似乎被晏卿的神色刺到。卿儿是东凰的长公主,身后又有势力庞大的母族,她的婚事不仅仅是关系儿女私情,更牵扯国运国势。她尚且知道自己的婚事不能任性,那作为东凰的皇帝,他岂会不明白。卿儿刚刚说得很有道理,若她嫁去宫家,至少对朝堂来说是安全的。当初会选中嘉阅,除了卿儿喜欢,也是看中了嘉家三代良将对朝廷忠心耿耿,嘉老将军已至天命之年伤病缠身已有告老隐退的打算,嘉家又人丁单薄只得嘉阅这一独子,这般显赫又无结党之忧的忠良之家,与卿儿简直是天作之合,真是可惜呀。
思虑良久,晏山河扶额叹道:“卿儿,父皇定然不忍看你独守一生。你刚刚说想离开京城换个环境,父皇能够理解。父皇再不舍,也还是希望你能欢欢喜喜过日子……”
“谢父皇成全。”晏卿再次朝皇上深深一拜。这是她料定中的结果,她了解自己的父皇——父皇是真心疼爱她,但他也是统治东凰二十余年的君主,坐在高高的宝座上,注定了他不得不为江山社稷考虑。
晏山河亲自上前搀起女儿,动容地说:“卿儿,你若嫁去江南,父皇想见你一面都不容易。”
“宫家在京城有生意,卿儿或许有机会回京城看望父皇。”晏卿心中纵使也有不舍,却比皇上要淡漠几分。从她知道父皇要拿子女的婚姻做交易时,曾经对父皇全心全意的崇拜依恋之情就慢慢地裂开了一道痕。她理解父皇的难处,可到底还是伤了心。
东凰天庆二十年腊月初九午后,当京城的百姓还在为英年早逝的嘉小将军唏嘘不已时,一道更具冲击力的消息炸开。街边小贩不顾生意了,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议论。
“哎,听说了吗,长公主要下嫁江南宫家,宫家你都不知道?就是四海商号的老板!”
“弄错了吧,会有这等事?长公主要嫁给平民?真是闻所未闻啊!”笼着袖子的货郎拽着刚学会的新词。
“哎呀,错不了!皇上今天早朝时下旨赐婚啦,我隔壁的王三在礼部尚书王大人府上做花匠,他亲耳听到王大人下朝回府后跟他夫人说的。皇上封宫少主为大驸马,只享封号品级,不授官职。”
“是真的是真的,我刚从南大街过来,大家都在说宫门口贴了喜榜的事,我想去看看来着,可人太多了实在挤不过去……”混沌摊的马老板凑过来嚷道。
天子脚下的百姓茶余饭后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莫过于王公艳史、皇家秘事。他们在第一时间掌握来自权力核心的风吹草动,经一番揣测、交流再加以润色后讲给远房亲戚和来往商客们听。这是生活在京城的娱乐和福利,以及获得优越感的途径。
关于公主出嫁内情的猜测,出现了千百种版本。有擅长风花雪月者说长公主因昔日恋人命断沙场,不忍在京城睹物思人,所以自请远嫁江南以求忘情疗伤。也有那现实主义者说“北疆的仗不定要打多久呢,朝廷害怕国库日渐空虚难以继用,这才想了法子用嫁公主来换聘礼。等着瞧吧,皇上这次至少会把东凰首富江南宫家的家产要一半走”。甚至有落魄书生当场杜撰话本,说某年某月某日某时长主公微服出宫信步走进宫家胭脂铺与宫家少主惊鸿一遇遂芳心暗许,描述之详尽,仿佛相遇的场景就发生在他眼前一般。
相比宫外的热闹,宫里人表现得要矜持克制得多。皇上给长公主赐婚的消息传到晏紫住的于归阁时,早朝都还没有散。
晏紫很高兴,非常高兴,心中悬的大石终于落地。她微笑着,轻柔地对侍女芙蓉说:“替我更衣,换那件新做的桃红夹袄,我要去恭贺皇姐。”
晏卿正在隔间与田儿着说话,见晏紫婀娜娉婷地走进来请安。“皇姐,妹妹来给姐姐道贺来了。”
“多谢妹妹,快来坐。”晏卿抿抿唇,心中疑惑到,三妹何时竟如换了个人般,变得越发陌生。
晏紫在她旁边坐下,略努着嘴,“五妹妹六妹妹都还小,等皇姐出嫁后,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不过还是恭喜姐姐了,都说宫家富甲天下,生意遍布天南地北,吃得用得只怕比我们这宫里还要新奇贵重些呢。”
“三妹不用担心,你已过十六岁生辰,不用多久父皇就会给你指婚的。”
“姐姐说什么呢,我才不想这么早嫁呢,我要像姐姐一样到十八岁才嫁。”
想到以后天各一方再难相见,晏卿笑中带涩,真挚地嘱托:“妹妹,以后要累你多去给姨母和父皇请安。”
“皇姐放心,妹妹记住了,往后我也会请二姐姐多进宫来。听闻二姐姐出嫁后与二驸马一直相敬如宾夫唱妇随,皇姐性情温柔娴静,定能与大驸马琴瑟和鸣恩爱白头。”
晏卿默然。三妹真不简单。怪自己往常竟没瞧出长在深宫尚未出阁的三妹有这般玲珑的心思与口才。
“对了,我一会儿要去给母妃请安,姐姐可想一起去?”晏紫甜甜地笑着,侧头询问晏卿。
“哦,好啊,你等我换身衣服。”
离了栖梧宫偏殿出来,姐妹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会儿就到了瑾华宫。
自然已有人将赐婚的事传给慧贵妃,她快走两步上前牵起晏卿的手,悲喜参半,心情复杂。“卿儿,姨母刚听说了。往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是,姨母。昨日父皇说祭礼司测过,只今年腊月二十八是好日子,需在此前赶到江南行大婚之礼,估摸着我这两日就要动身了。我想今日午后出宫去辞别舅舅及外祖大人,不知姨母可否陪卿儿一起去?”
“当然当然!卿儿有心了!我这就让人准备下去。”
与此同时,在京城僻静处一座小巧精致的二进院里,也有一人在准备辞别亲友。他就是晏卿的准驸马,宫隐西。
“等等,你刚那话是什么意思?要我替你去迎亲?”杨浩远大叫着,表情像见了鬼似的。他是宫隐西的好朋友好兄弟没错,但他才不要替人迎亲,他这辈子只想迎自己的新娘子。
“不是要你去迎亲,只是让你护送她回江南。”宫隐西耐心纠正他。
“为什么要我送?你自己干嘛去?替你准备那些劳什子聘礼就把我累得够呛了。我是跟着你来京城看热闹的!不是来帮你干活的!”
宫隐西语调严肃:“我要去西凤牧场。”
“哦,我明白了……不,我还是不明白,你可以从西凤回来后再娶亲啊,这么着急干什么?难不成……你是迫不及待想跟高贵的长公主入洞房?嘿嘿……”
看到杨浩远脸上浮起的奸笑,宫隐西一个白眼扔过去。只好解释道:“不是我急,是皇上急,前线恐怕一日都等不了。公主不动身去江南,我又怎么放心把马送出去。”
杨浩远明白了好友的意思,既然是交易,那么双方都要拿出诚意。
“明日我会送聘礼进宫并将公主的送嫁仪仗接出,你带着船在离京一百里外的灞桥渡等我们。我把公主送到渡口后立即改道去西凤,而你要负责把公主平安送到宫家。你叫船行慢一点,我快马加鞭,估算着能赶在除夕前到家与你们会和。”
“呼,你既然都安排好了,我不干也不行咯。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吧。不过我帮你这么大的忙,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杨浩远捏了两根手指在宫隐西面前比划,表示他的要求真的很小很小。
“说吧。”宫隐西无奈,杨浩远这人从不放过一点榨取好处的机会,不知道这次又会被好友坑去什么。
“等我结婚的时候,你再照着你现在的聘礼单给我备一份!”
宫隐西想也不想飞起一脚踢过去,杨浩远跳起躲开,嘴里不满地嚷:“你看你让我准备的那些东西,都快把京城的四海商号搬空了,皇上嫁女儿应该送陪嫁给你才对,干嘛要给聘礼白白便宜他。就算你要送,意思意思就行啦,你这样是在败家你知道吗!败给别人还不如败给我呢!”
宫隐西没时间跟他扯下去,还得赶去礼部和礼部、内务府的人一起商量迎亲之事,离京之前还要再去一趟左相府,大堆的事等着他做。
他轻身一跃跨上马,离去前丢了一句话给杨浩远:“想要我给你准备聘礼也不难,等你有女儿嫁进我宫家时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