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毕业盛会（下）

没过几天，几个女孩约定好过生日的日子就到了。几天前，苏溪就开始给三个女孩准备生日礼物，她几乎逛了这个不算大的城市的所有精品店，她觉得这些东西都配不上三个女孩。她那会儿超级希望自己有更多的钱，这样，她就可以给三个女孩准备更好的生日礼物。可事实她的零花钱有限，最终，她买了一本相册，一个钱包，一套书。

集体生日到了，苏溪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五分钟，本以为自己是最先到的，却发现林沐和梁心早就到了。她看到两个女孩，十分开心，虽然之前就在电话里沟通过高考成绩的事，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下彼此的决定。原来，三个女孩都报了志愿，选了自己想去的学校，能录取就去，没有录取就复读。其实，梁心心里知道去不了，但还是报了，而林沐是真心不想复读。三人聊了一会儿成绩之后，就聊了聊最近的生活，一听才知道，原来大家的暑假都过得挺无趣的。

潘潘几乎是踩着时间线到的，三个女孩有些诧异地看着室外三十度还穿着外套的潘潘，林沐就问了一句：“你不热啊？”

潘潘面无表情地脱了左手的袖子，三个女孩都看着她，却在看完后不知道说什么了——潘潘的袖子上戴着一个孝套。三个女孩这一刻才明白潘潘笑得有些勉强的原因，林沐开口道：“对不起……”另外两个女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潘潘回忆道：“不用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前一天，他还打了我，用手铐铐了我一晚上，所以，我心里相当恨他……得知他出警牺牲的消息，我第一时间的感觉竟然不是难过，而是感到有些轻松……我都觉得自己好可怕……”她说完之后有些自责地捂上了双眼。苏溪为她难过，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走到她的身后抱着她。潘潘见苏溪从背后抱着自己，便转身扑在了苏溪身上大哭了起来。苏溪心想，幸好是个隔音好的包间，尽管哭吧，尽管发泄吧。

潘潘哭了一会儿，另外两个女孩也过来抱在了一起，大概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为了庆祝三个女孩成年的生日会会是这样一个悲伤的情景。

潘潘哭了一会儿，林沐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也没有爸爸。或者说，没有这样一个爸爸我更高兴。”

林沐说，她从记事开始，就总是目睹爸爸打妈妈，而妈妈有些瘦弱，自然是打不过爸爸的。妈妈被打到住院的时候都有两次，所以，她一直很恨她爸，她希望他们早点离婚，妈妈就不会再被打了。有一次，她爸爸又喝了点酒，就又打了她妈，那一年，林沐已经小学二年级了，她再也忍不了那么好的妈妈总被这个不工作却爱喝酒的男人打，于是，她站到了妈妈面前。可是，那个男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照样一脚踢了过来，小小的孩子哪经受得住一个男人的一脚，她便被踢倒在地，她妈妈不敢相信地看着林沐爸爸，吼道：“你不是人！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下这样重的手！”便去护着年幼的林沐，林沐似乎是被踢得懵了，那一会儿连哭都哭不出来。林沐妈妈看着林沐的样子，吓得大哭了起来，然后说道：“走！现在就去离婚！这次没什么好说的了……”那个男人听到离婚两字，更是发疯了般向护着林沐的妈妈打了过来。后来，那个男人打完之后，再次向林沐妈妈下跪，说自己完全是酒喝多了，才这样做，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林沐妈妈把林沐护在了身后，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冷笑了一声：“结婚之前，你也这么打了我一次，当时下跪的时候，我还相信你是酒喝多了。后来，你一喝酒还是会动手，动完手，又下跪，我相信了你一次又一次……再后来，有了林沐，我想，你好歹是护着孩子的，便也为了林沐有个完整的家忍了下来……现在，你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她从小体质不好，一直比同龄孩子瘦小，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拼命！”咬牙切齿说完了这句话，便带着林沐去了医院，幸好，问题不大。后来，她妈妈找了律师，直接去了法院。

为什么要去法院呢？林沐的原话是这样的：“那个窝囊废一直没有工作，靠我妈养着。家里住的房子是我妈买的，开的车子是我外婆家买的。他自然不愿意离婚，之前也提过，他不同意，还动手……”既然去了法院，婚自然是离了。房子、车子、存款，他爸爸没拿到半分，林沐也判给了她妈妈，法院还判决直至林沐18岁成年之前，她爸爸每个月要支付800元的抚养费。可是林沐说，那个男人一分钱的抚养费都没有付过。所以，在她心里早没有了“爸爸”，或者说，在她心里，她爸爸早死了。

潘潘听了这话，有些感悟似的说道：“我爸脾气暴躁，这个之前也和你们说过。前几年，没对我妈动过手，这两年也开始动手了。所以……算了……不说他了……”潘潘觉得，现在再说什么，似乎都不适合了。

梁心也说了点自己家的事，这些是她之前从来没说过的。她爸爸当年在粮食局，后来下岗了。下岗后，由于她爸文化水平不高，没有找到满意的工作，便就和妈妈守着妈妈开那个小卖部。倒也好，随着大家经济条件都好了起来，小卖部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家里便把小卖部扩充扩充，开成了一家小超市，生活还过得去，爸爸对自己和妈妈也都还好，还算幸福。

三个女孩听了这话，便都为梁心感到高兴，便问了苏溪家里的情况。

苏溪笑着说道：“我家啊，我爸妈感情一直很好，对我和弟弟都不错，一家人还算幸福。”其实，苏溪有好些都没说，毕竟她觉得已经过去了，所以，没有对谁提过，苦难——谁家会没有呢？

当年，苏溪的爸爸意气风发，生意头脑很好，还几度获得“省级青年企业家”奖。生意最好的时候，家里开了三个厂，有一整条街的铺面。当时，在公立学校教师工资才六十块钱一个月的时候，苏溪爸爸就给苏溪妈妈买上千一件的大衣，苏溪和弟弟的衣服也总是最新潮的，爸爸的自然也不用说。一家人当时的生活水平是相当不错的，可是，世事无常。后来苏溪的妈妈一年生了两种大病，当年的医保还不普及，两次大病的钱都是实打实的花了。这钱是不少，但是，当时苏溪的家里还付得起。只是苏溪的爸爸尤其爱苏溪的妈妈，在苏溪妈妈生病调养的这段时间，他爸爸都是亲自照顾，厂里的事务就交给了下面的人来管。一年下来，资金周转出了问题，这时候苏溪妈妈的病情稳定了下来，苏溪爸爸便开始查账，最终发现财务人员挪用了资金，而财务也早跑了。而此时三个厂都在升级流水线，没有太多收入，多方面的问题下来，厂倒闭了。一夕之间，苏溪家只剩下了几万块现金。后来一段时间，年幼的苏溪还因为不能喜欢什么都买而生过妈妈的气。现在，苏溪的爸妈收入远不如从前，苏溪原本还时不时有些失落，可是，听了潘潘和林沐的事，苏溪打从心里感叹，幸好爸妈感情好，对自己和弟弟也好，爸爸和妈妈也都为一家人的生活而努力着，这不就够了吗？

不知是不是苏溪的错觉，她觉得在大家都分享了自己的家事之后，几个女孩似乎都长大了些。苏溪转眼又想，是啊！她们都成年了，自己再过不久也成年了，是该长大了！想到这里，苏溪的心里却有些沉重，她还是喜欢这样的日子，不知道长大后会面临什么……

那天的生日，本以为就是吃个饭，吹个蜡烛，这样就完成了这场仪式。最终，几个女孩都觉得，心有所感才是仪式，而吹蜡烛则不算什么。

至于心有所感，几个女孩都说了自己的梦想——自己将来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苏溪说，她始终希望能成为一个歌手，可这两年下来，她觉得大概没有机会了，她决定把这个梦想珍藏在心中，要向一个能实现的梦想努力——成为一名人民教师。

这一点得到了林沐的赞同，林沐说，自己也是渴望成为一个歌手，可是，现在看来遥不可及，所以退而求其次，她希望能成为一名对外汉语的教师！她高考志愿报的就是这个，能被录取就要去了。

潘潘笑着说道，她很为两位好朋友高兴，为她们找到了奋斗的目标，而自己，还得为考上大学回去继续努力！

潘潘说完，梁心继续说道，你们为了你们的理想努力，我们也会为我们最近的一个理想努力的！我回去复读的时候会多多努力，明年争取考得好一些！

这份成长的仪式感是不是比吹蜡烛、许愿来得好多了？

想来，时间确实神奇，它能淡化仇恨，它能延续爱恋，它也能让一群牙牙学语的孩子成长为有理想并愿意为之奋斗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