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糟糕的过去
漆冥南丞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头看向奥米斯,询问他信件是否已经寄出。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漆冥南丞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漆冥南丞的信件被乌鸦带去了万晴宫殿,等到再展开那折了又折的羊皮纸时,周译添就会看到一缕周尘的头发,以及漆冥南丞那歪七扭八的字体。
“希望家主拿些诚意。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的命。”
“这个畜生!”周翎咬牙切齿的站起来,扭头就要往外走。
“你干嘛去?!”周译添喝止住周翎的动作,然后道:“不要冲动。”
“漆冥南丞没完没了了,他为什么就这么……”
坐在一旁的周期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抱着胳膊,低头看着被周译添摊在桌子上的信纸。
“家主应该去救少爷。”阿骨低了低头,规劝周译添。
“你什么意思,你想让家主死吗?”周翎又朝阿骨撒气。
而阿骨面对这般锋芒毕露的周翎,也只是笑笑,然后言:“当然不是。但少爷更不能死。”
“什么死不死的。”周期冷冷的白了一眼,接着说:“漆冥南丞不敢杀周尘,或者是兄长。”
“他要的是我自己了断。”周译添明白漆冥南丞的意思。
漆冥南丞之所以那么想要当上城主,就是为了能够光明正大的杀了周译添。而不是顶着杀人罪的名头,朝周译添行凶。
“家主有没有想过,漆冥南丞为何这样刁难于你呢?”
周译添听了阿骨的问题,偷看了一眼周期,然后回答:“他觉得我杀了漆冥央。”
“那您杀了吗?”
“没有。”周译添再次偷看周期。就见周期并没有什么神色表情,只是淡淡的落寞而已。
“那您就不必偿这个罪。”阿骨浅浅的弯腰,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或许解释清楚也好。”不知为何,周翎突然平静了下来,看着周译添。
如果能解释的清楚,又怎么会到今天这一步呢?
周译添不知道如何是好,一直等到周翎和阿骨都离开,他还去议事桌前坐着。
而周期,竟始终未曾离开。
他张张嘴,就又闭上。站起来,又坐下。两个人各怀心事,却又心照不宣。
“有话就说吧。”
“是你杀的漆冥央吗?”周期听到周译添问自己,就立刻说出了自己琢磨半天的心里话。
周译添抬头看着周期。他知道,这个弟弟很聪明,也很高贵。可以说没有能瞒得过他的事。
同样的,这件事也瞒不住他。
“阿期。”周译添看着周期,深情款款的言:“你我是亲兄弟,我最了解你。”
周期听到周译添说起这些,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了。他看着周译添站起身,朝自己走过来,于是就等待他下面的话。
“我知道任何事都瞒不过你,所以任何事我都告诉你。”周译添攥紧了拳头,然后道:“漆冥央不是我杀的。”
听完周译添的话,周期突然冷笑了一下。他收敛了令周译添感到匪夷所思的嘴角,然后道:“当你说到任何事你都告诉我的时候,你就已经在开始骗我了。我知道,是你杀得漆冥央。
哪怕天底下所有人都以为是云山科衣做的这件事,我也知道真相。”
听见周期说了出来,周译添心下一顿,一抹浓重的悲伤席卷于他的眼底。
“你恨我吗?”
“不恨。”周期苦笑:“或许失去一个女人的伤痛,比不了你的伤痛。但也是无法原谅的,我没有爱过一个人。”
“我知道你爱她。但是,你们的血统……父亲不答应……”
“怎么,如果真的要为了血统的话,哪怕这人是我妹妹,我也要和她在一块吗?”
“你在瞎说什么?”周译添被周期这句话吓得皱起眉头,背上冒汗。
“她不是我的亲姐姐,我也永远无法把她当成姐姐,兄长有句话说的对。我很聪明,所有事都瞒不住我。可是周尘,你要瞒他到什么时候?”周期逼近周译添,然后等待他的回答。
然而还没等周译添反应过来,周期就突然摇了摇脑袋,转过身,不愿再看到周译添:“没关系,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记得小时候我告诉过你。”周译添的声音,从周期的身后传入他的耳朵里。
“永远不要把后背留给别人。”
还不等周期反应,周译添就已经打昏了周期。
周译添叫来了周翎,把周期拖进了自己房间里的那个暗门中,一直到楼上那个屋子。
他们把周期丢上了软乎乎的床,然后喘着大口的气,看着周期。
周翎对周译添的解释简直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周期知道这么多事。
“父亲说的对,越是亲近的人越危险。”
周译添扭头看了周翎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看着窗外的雨后清晨,潮湿闷热的空气弥漫在所有可以塞进它身体的任何角落中,没有什么雨打蕉叶的美妙场景,只有一直在钻土的脏蚯蚓,和满身黏腻的臭汗。
他推开了窗户,看着窗棂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尘的样子。
一股热风吹过周译添的脸颊,他却觉得凉嗖嗖的,如寒冰一般直透至他的心头。
这根本不需要过多的考虑,一定就是周尘来过了。
可又能代表什么呢?
周尘什么都不会发现,只会知道,原来父亲的房间里有一个通道,能上到二楼的另外一个房间里。
当然,这种想法仅限于普通迩周学生周尘,而不是现在被困在碌耳加宫殿的周尘。
那个周尘还在反复咀嚼着漆冥南丞的话。
他的母亲,是一个侍女?周尘只是觉得奇怪。侍女的血统一向低下,如果母亲真是侍女的话,为何相传她是天生的永生者,又是如何成为家主夫人的?
而自己的血统,为何也会被长辈鉴定为高级血统的?除非周译添是个高于天生永生者的更高级血统人。
但这种人,在东陆从未出现过。
周译添也绝对不会是那个头一个。不然早就会被长辈检测出来。
比如说听到消息,从迩周城郊城堡赶来的周航音。
这是周译添的叔叔,周尘的三祖父。
他已经颐养天年了十几年了。自从先家主去世后,他就一直隐居在城郊某处。
虽然那隐居之所,依旧是一座城堡。
周航音一大早就到访万晴宫殿,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是带着自己的孙子周尼来的,一进门就问,周译添准备如何救出周尘。
周译添请周航音坐下后,才回答:“我决定去一趟碌耳加宫殿。”
“碌耳加宫殿?”周航音抬头看了周译添一眼,然后冷笑:“你觉得你能活着回来吗?”
“可以。”
“那周尘呢?”
“也可以。”
见周译添如此果断,周航音却又是不以为然:“无所谓。你只需要把周尘带出来就好。你的死活,我管不着。”周航音揉了揉手腕上的珠串,继续说:“自从你上任后,漆冥家族就不断的骚扰云山家族。我希望你可以尽快解决掉这个麻烦。”
“我一直在努力。”
“是吗?如果一直在努力,为什么一直没有结果?”周航音的眼神向周译添身后瞟过去:“周期呢?”
周译添握了握拳头,回答:“他在休息。”
听到周译添这样讲,周航音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如果救不出哥哥,是不是我就能成为继承人?”一直站在周航音身后的周尼突然发话。
不仅吓到了周译添,更是让周航音满脸的尴尬。
他训斥了周尼两句,然后站起身,就准备离开了。
“记住,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周尘。他现在是云山家族最高贵的血统。”
没人知道周航音的意思是什么,只知道这个无人知晓的高贵血统,让所有云山家族的人都望尘莫及。
“家主,你本不是最合适的家主人选。”走到大门口,准备上马车时,周航音突然扭过头,看着周译添:“你应该很清楚你是如何走到那个位子的。”
周译添抬头看着周航音,迟迟没有作声。
“所以,你也应该知道这个位子有多么重要。必要时刻,这个位置需要更适合他的人。”
周航音看了看远处的天空,言:“兴许你更适合其他地方。”
“哪里才是我的地方呢?”周译添的目光晦暗而又伤痛。
他已经活了不知道多少岁了,这样的话早就不再在他耳边激荡。
虽然是幼年听惯的话,到了如今,再次从过去的人嘴里说出来时,依旧能在周译添心里掀起巨大的涛浪。
只有过去的人才知道过去的周译添多么的糟糕。现在的人,只知道他多么善良。
其实只要知道现在的周译添是菩萨就足够了的。可一旦被人知道有多糟糕时,人们就会怀疑,这个菩萨究竟是神,还是魔。
人们的信任很好建立,或许只需要一碗粥。人们的信任更容易破碎,只需要一个眼神。
周译添去了碌耳加宫殿。
走到漆冥庄园门口的时候,周译添才摆脱干净传音所的人。
全迩周的人都知道,漆冥南丞绑架了周尘,开价是周译添的命。
一时间,这座城市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快意大发,有人悲从中来。
铁制的镂空大门被推开后,周译添下了马,正往前走时,突然被迎接他的奥米斯给拦了下来。
“请摘下您的佩剑。”
周译添看了看奥米斯,然后极不情愿的解下了自己的剑。
“您不是骑士,没有资格在进入庄园时,佩戴长剑冷兵器。”
“周尘是骑士,你让他带剑了吗?”
“当然。”奥米斯笑着又不看周译添,看起来就好似一个瞎子一样。
在奥米斯的带领下,周译添走向了碌耳加宫殿。
进入晦暗包装的城堡,迎面而来的,就是四周有四个小月台的明亮的大厅。周尘被绑在议事桌前的椅子上,漆冥南丞和文甯站坐在另外一旁。
“我来了。”
“再次走到这里来,是什么感受呢?”漆冥南丞慢慢站起来,拄着拐杖,像个鸭子一样,一步一步的挪向周译添。
周译添鄙夷的挪开了一步,道:“依旧是这陈旧的装横。”
“我喜欢这样,碌耳加宫殿提醒我,不能忘记过去的事。”漆冥南丞死死的盯着周译添,宛若两颗钉子,虎视眈眈的看着周译添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