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平静的海上
周尘听到周译添如此说话,却也难以反驳。
这是东陆人都会敬畏的大海。
目的地又是整片大陆最敬畏的一座海岛。
帝城岛广阔无垠,中心地带是雀宫,即为皇帝宫殿。城堡宫殿之外围墙之内,也就是主宫殿向南的大片区域为官僚和百姓居住所地,不过其广阔未及半个迩周城。
而宫殿向北,就是御军所驻扎之地。
御军台临暴雪山,于那常年不化的雪山脚下,那片肥沃的暴雪平原之上伫立。
御军台长官为御军司令,是整片大陆上最高级的军官。他与所有御军一样,随时听候君皇的差遣。
眼见帝城岛映入眼帘,周尘和乌思宁站在甲板上,呆滞的凝望海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周尘率先打破了平静。
“父亲已经在南陆王那个船舱待了好久了。”
“还要多久到达帝城岛?”
周尘看了看乌思宁,回答:“日落就会到达。”
看着西垂的太阳,周尘心中无比的不安。一切都太过平静了,哪怕是船只,也如此的平缓,平缓的行驶在这平缓的海面。
周译添端起自己茶杯,抿了一口茶后,看向议桌前端,正在说话的勒沃和辰弥谢尔。
“今年的迩周迎来的是一个多变的时度,这也是十分考验城主能力的时候。”
“对。但不管有多少艰难险阻,我都义不容辞,并且绝对依靠迩周力量,来解决迩周的问题。”
周译添听得出辰弥谢尔的意思,他绝不会容忍勒沃半分打算逾矩的行为。
“那到了雀宫,您打算如何像皇帝和太后交代呢?”
“如实汇报。”
“如实汇报的话,皇帝和太后若是问起莫希是怎么死的,鸣修在什么地方,火铳为何会走私泛滥,迩周偷窃抢劫,黑蝇窝骚乱的种种事件,城主就决定照着原委来答吗?”
辰弥谢尔看着勒沃的神色,转了转眼珠子,问:“殿下觉得应该如何对答?”
“这得看城主清不清楚,自己所要面临的责罚。”
勒沃慢条斯理的跟辰弥谢尔绕圈子,又或者说,是在提点他。
“殿下什么意思?”
“您是迩周的城之信仰,如果您倒下了,迩周则会更加崩溃。”
“可迩周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糟糕。”卡谢思突然接话:“迩周也不会崩溃。”
“那城主准备如何作答?”
辰弥谢尔愣了一下,游移的目光突然定在了周译添的身上,他张开嘴,将命题扔给了周译添:“云山家主如何看?”
随着辰弥谢尔的一句话,座下的勒沃、文博、千海舟、里兰、姜贞等人均将目光投射了过来。
周译添顿然觉得周身火辣刺痛。这问题问的太坏了!
他一介商人,此次前来只是因为他交的税足够多,说到底的一个平民,为何要去回答皇帝会问城主的问题?
辰弥谢尔看似给自己解围,实际上是将“不会作为”的帽子更加结实的按在他自己头上!
但问题已经抛掷过来,周译添必须回答。
“回城主,莫希之死,是文如警长的自卫行为,更何况当时是在望塔之下,百姓很多,如若不及时击毙罪犯,只会引来更大的祸害。而鸣修,他已经受到了坚实的打击,因为他的病症,他也不会躲避许久,相信迩周警司一定能将其擒获。”周译添抬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阿骨,看他默不作声,低头颔首,周译添只好继续说下去。
“火铳一事,禁令已经下达,雇佣员,城兵还有警司都在不断的排查缴获,加大力度严惩,以儆效尤的话,有歹心者终会闻风丧胆,不敢再为非作歹。肃清种种,百姓心中安定,骚乱也会减少,社务司多加抚慰与活动,黑蝇窝的骚乱也会得到遏制。”
周译添声音刚落,船舱内静谧十分,唯有灯台上灯油烧灭的声音,噼里啪啦如似狂风骤雨,瞬间席卷至所有人的心间。
而船舱之外,海面静阔,风声如丝……
而在极目之外,周尘看到自西北向这边方向前来的一艘帆船,速度之快宛若飞箭,不是游船……
而是军船?!
等到周尘反应过来时,那艘船已经靠近过来,甲板上架满了弓箭,周尘连忙转身通知船上的守卫,而还没来得及说话,箭雨就如风如雨的飞了过来!
“快拔剑!”
周尘回过头去,抬头呆滞的望着箭雨,一时间无法回神。
看到周尘发愣,乌思宁来不及思考,一步就扑向了他,将他按倒在了甲板上,接着就抓住周尘的衣领往船舱侧面躲……
“臭小子发什么愣!”乌思宁愤怒的抓住周尘,提醒他抓紧时间清醒过来。
碰撞甲板的滋味,以及乌思宁突然凝住的目光,让周尘缓过神,他看着乱成一片的情景,来不及再多想了,赶紧往船舱内跑。
他赶紧推开了门,躲开要拦住他的守卫,一个劲儿往船舱深处跑去。他不知道此刻船舱内正在发生着什么博弈,只知道这时候,他需要做的,只是大步向前,将这个消息,传达给那些能够有所作为的人。
等到周尘推开议事间的门时,一股强大的沉默与宁静的浪潮直冲他的身体。
他有些惊讶,却也不能耽误半刻。
周尘看了看那些投向自己的眼神,张嘴就喊:“我们遇到了敌人,从西北方向来,正在攻击我们的船!”
勒沃紧皱着眉头,攥紧了剑柄就站起来,一边朝周尘走过来,一边问:“西北方向?是海匪吗?”
“不像。他们的船像是军船,开的非常快!”周尘敏捷的回答勒沃的问题。
等到勒沃走到周尘身边,乌杰希也跟过来时,辰弥谢尔一众人包括周译添,也纷纷站起了身。
“军船?你确定吗?”勒沃在周尘面前停了一下,就往门外走去了。
周尘刚想跟上去,就被周译添叫住了。
周译添大步走到周尘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后拽去。
他没有立刻对周尘说话,而是等着一群人都离开了议事间后,才开口。
“你想要干嘛?”
“当然是帮殿下和城主。”
“你有什么可帮他们的?”周译添看着周尘:“刚刚的你父亲,正在悬崖边上盘旋……你我现在的处境很不乐观!这里不比迩周,我不能任由你任性。”周译添压低了声音,一边训斥周尘,一边观察着门外的情况。
“你回到你的房间,让阿骨陪着你。”
周尘看周译添要走,连忙抓住他:“父亲……”
“少爷……”阿骨伸出了那苍老的双手,将周尘从周译添身边拉开后,低头示意了周译添离开。
周译添显得无可奈何,却又没有再留恋,直接往前走去了。
“阿骨,刚刚发生了什么?”
“并没有发生什么。”
“那我父亲的意思是?”
“一切都是他心中所想,他所作所为,也是他的自愿。”阿骨拉着周尘的手,一直走到周尘的房间里才松开。
“我想去找乌思宁,他还在甲板上。”
“他不会有事的。”
“不……他很不安全。”周尘直勾勾的望着阿骨。
就在乌思宁为了让周尘躲过箭雨而扑倒他时,周尘才意识到,乌思宁并不只是一个能和自己嬉闹的人,他是自己的朋友,也是兄长。
乌思宁对梦想对生活的乐观,以及关键时刻的紧要程度,都在证明着,他不是一个孩子,他也并非就像表面上那样简单无知。
“他再不安全,也没有少爷的安全重要。”阿骨突然抬起了头,浑浊又清澈的目光沉重的凝望着周尘,那来自于不知道多少年岁月尘埃的沉淀,让周尘望而生畏。
这恐怕就是年轻人对老人生来而不自觉具有的畏惧感——
经历与风霜的沉淀。
“但他的安全,对我很重要,对绻涟对小五……”
“这和云山家族没有关系。”
周尘听到阿骨的回答,实在实的愣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时,不由得冷笑:“我在你眼里,到底也只是云山家族的继承人而已吗?”
“这是少爷身上最重要的身份,不能用只是二字。”
“让我出去。”周尘的语气已经变得强硬起来。
阿骨毫不退步。
他如同一根松一样,任周尘推搡也纹丝不动。
“我不想和你动手,但是我真的要去救他……”
甲板上的战斗已经不仅仅是箭雨了。船只依照勒沃的命令转向东北,朝另外一个码头驶去。毕竟他们已经被逼近的贼船所逼的偏离了航线。
贼人都穿着兽皮所做的马甲与袍衣,看得出一定是北方人。他们跳上了北上的船只,与勒沃和辰弥谢尔的守卫进行搏斗。
此刻只需要拖住贼船,继续向新航线前往就好,即将靠岸,勒沃也发出了信号,很快就能得到援助。
然从此刻,到靠岸这段时间内,他们必须撑住这群古怪的人的突袭。
周译添站在船的西侧,和勒沃一同对缺口上爬来的贼人进行攻击。这群贼人蒙面又使用不同的武器,虽然伪装已经尽力,船只的颜色也被涂的如同一只巨大的泥鳅,但周译添还是能知道,这恐怕,就是西陆那里的船只。
西陆王这还要对东陆宣战了吗?
周译添能知道的事情,勒沃也一定能知道。这群人无论拿的是斧子还是弯刀,招式都十分精准又熟练,一定是受过培训的。如若真如刚刚那少年所说,是航驶速度快的军船,那一定就是西陆王派来的偷袭军舰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夕阳已经泯没于西方,夜幕降临,作战明显变得不易,勒沃败下阵来,如今拼在前线的只剩下了一群守卫和周译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