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帝城岛的雀宫
然而帝城岛哪里来的秋天。
这里风寒冷刺骨,如冰天雪地,周尘的衣服已经无法阻挡冷冽的寒气,他慌忙地披上斗篷,将探出窗口的脑袋缩回来,抱住自己,然后感叹:“这差别也太大了。”
“到冬天我觉得会更冷。”乌思宁裹上毛毯,说了一句废话。
等到到达大部队时,雀宫大门已经敞开了。
周尘和乌思宁连忙跑到了队伍之中,回到了原先的位子,惊叹的仰望雀宫门洞之高,好像要有万晴宫殿那么高!
跨过宫门,白色的砖瓦地干净整洁,四周是宫宴摆下的各种美食与灯花,人们围绕美酒佳肴而坐,围绕火花灯树而立,举杯赞美,这火辣的一夜。
向前走,就看到一尊巨大的孔雀金灯,周尘仰头看着自己从孔雀的翅膀下掠过,那织绣的栩栩如生的羽毛,就在他鬓边扫过,带着淡淡花香,又有麦穗的绵淳……
“这灯布由暴雪山雪蚕吐丝,一千个织女而织,上面的鎏金腾文,更是那群女人没日没夜绣出来的!”
“我倒觉得那画更巧夺天工,孔雀胸前,画的是盛夏丰田图,江叶啼暮画了三个月才完成,每一粒麦穗,都是他亲自筛选后比着比例描摹的!再看孔雀背上的皇帝和太后,那更是栩栩如生,像真的一样!”
周尘扭过头,看着那孔雀的背面,衣着华丽的皇帝和太后,眼神模糊,似是看向宫殿,似是看向天空,因为灯太高了,人画的也太高了,地上的人看不到画上人的眼神,画上人,更是看不到地上的人。
“你知道雪蚕在雪山的哪吗?”乌思宁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周尘愣神,摇了摇头。
“雪山顶,那里不是人能去的地方,在雪阿城是,在这里更是。”
“那为什么能被采下来?”
“我不知道。”乌思宁摊了摊手:“说不定是假的。”
周尘看着乌思宁狡黠的目光,笑了笑,却被因为胖而落队的文博接上了话:“皇帝的东西,怎么会是假的?有的人去不了,不是所有人去不了。”
“什么意思?”
“太后和皇帝让去,谁敢不去?”文博指了指雀宫后面的山顶:“暴雪山上有条路,不是踩出来的,是死人堆出来的。”
“这也没办法,皇帝与太后的需求从不为过,是那暴雪山,从没有宽厚过。”
顺着文博指尖的方向,周尘看过去,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又好似看得到。
寒风从那高大的雀灯下刮过来,却没因为灼热的灯火而变暖和,吹在周尘后颈,依旧冷的他一哆嗦。
风会躲,会藏,它能绕过庞大的宫殿,掠过灯火阑珊的御军队,穿过那堆在雪山上,那蜿蜒向前的“死路”,吹动暴雪山上那晶莹剔透的雪花……
可那轻盈的雪花,却造就了这条死路。
可这又怎么能苛责雪花呢?
雪花的降落该怪老天,人的死亡却怪雪花。
雪山又怎么会有人性呢?
周尘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灯,突然也不再留恋了。
走进更加金碧辉煌的宫殿,映入眼帘的就是高大闪亮的壁画,巨型的孔雀在整个主殿皇座到顶穹上翩翩起舞,五彩缤纷,栩栩夺目。
“这应该也出自江叶家族吧?”
“这是非常古老的壁画,但小画家说对了,的确是江叶家族的老族长画的。”周译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周尘和乌思宁身边,他很随意的就接上了乌思宁的话。
而乌思宁却无法淡定自如的回话,他轻笑了一下,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握紧了手里的画筒,放慢脚步,走到了周尘身后。
周尘看得出乌思宁的不对劲,宴席上远处的皇帝一直在和勒沃说话,他趁机就询问乌思宁,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乌思宁犹豫不决,眼神飘忽,时不时地就乱瞅着,不知道是在忌惮着谁。
“是文博。”
“什么?”周尘先是惊讶,接着他就扭头看向坐在前面的文博。
“是他放了那个刺客,我亲眼看到的,我还看到了那刺客是个女人,刺客杀了守卫,逃跑时我追了上去,摘掉了那人面罩……我的画,就是那个刺客的画像!”乌思宁声音压的很低,不听他解释完,就看到一个皇宫内侍走了过来,他揣着手,朝周尘低头行礼:“少爷,陛下请您说话。”
这个时候,周尘才看到周围人的目光都在自己的身上聚焦,就连那高座上的皇帝与太后,也是低下高昂的头,朝向远处的自己。
周尘愣神了半天,连忙站起来,就跟着内侍往前走。
他昂着头,不敢睨目任何人,哪怕是路过了周译添,他也未曾停步,只在一直调整自己的呼吸,一步一步走到宫殿中央,走在那条红色的绒毯之上,脚下松软至极,宛若走在云端一般,任何紧张怯懦的人,也会顿时心中飘飘然,哪怕有千万文章,也会一刹那被席卷一空,毫发不剩。
“民周尘·云山,问皇帝陛下与太后陛下好。”周尘跪在地上,颔首低头。
他的剑此刻在腰带上有一千斤重,重的他几乎要摇摇晃晃,无法平衡,动弹难控。
午夜的烟火在天空上绽放,周尘回头看去,如同火树一般刹那消逝的烟花,在皇宫之中去远望之时,却也渺小如同雏卉,相比起来,望塔才是更适合观看烟花的地方。
那里能看到许多城市上空的烟花,绚烂的天空是一片花海,而不是乌思宁的画布,却又是乌思宁的画布,因为乌思宁总爱画烟花,他十分喜欢这些一瞬而逝的东西,又总能描绘的梦幻而又凄美。
“希望新的一岁,姐姐能平平安安的。”
绻涟回过神,低头看向小五:“别人都喜欢祝别人快乐。”
“快乐太难了,只要姐姐平安就好。”小五笑了笑,眼睛挤成了一条缝,灿烂的烟火在他目尾,用光芒描摹出五彩斑斓的目光,照耀在绻涟身上。
小五看了看周围的人,就和绻涟到别的地方去玩了。
二人越走越深,不知怎么回事,就走到了木制步梯那里。既然一年一度,不如就玩个痛快。
两个人顺着步梯而下,却没有得到两个人想要得到的结果。
这个步梯并没有通向下一层的迹象,而是越走越深,越走越暗。一直到不知是那一层的时候,才在墙壁上出现了一扇木门。
绻涟和小五满心疑惑,又十分好奇,以为门后依旧是望塔内部大厅,就推门走了进去。
然而映入眼帘的不是人挤人的望塔大厅,而是一排又一排的书籍。
绻涟心里是知道的,坏事了,这恐怕是卷庭。
就在绻涟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准备拉小五赶紧离开的时候,从这么多巨大的书架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们没我,是走不出去的。”
绻涟和小五都有些害怕,却也不敢出声。
“那楼梯是活动的,不然你们以为走几步就能从望塔上面到望塔地下吗?”
“怎么才能离开?”绻涟壮胆和明人德对话。
“我把你们送去警司,就能离开这里。”
绻涟听到了合上书本的声音,接着,明人德站了起来,靴子在木质地板上踩的很响,就和街上的打鼓声一样,咚咚的如同石头一样落在绻涟心底。
她拉紧了小五,汗水顺着发丝贴着脸颊流下来,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远处一个穿着黑袍的长发男人慢慢靠近二人,手里还握着一堆废纸。
“你们打断了我的思绪,这下一句我该如何翻译,你们告诉我,下一句是什么意思?!”无论是明人德越来越快的步伐,还是他歇斯底里的声音,都表明他现在有多生气,有多怒发冲冠。
绻涟害怕的抱紧了小五,盯着明人德,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她听说过进入卷庭的下场,只能说不堪设想,甚至会遭到全东陆人的唾弃。
她憋足了气息,捂住小五的头,迎来了明人德那奋力甩出的纸雨。
白纸纷纷而落,绻涟蜷缩着肩膀,不敢睁开眼睛直视明人德。
最好先让愤怒的人发完火,不然只会火上浇油。
气氛安静至死寂,就连明人德喘息的声音也消失了,仿佛他就从二人身前消失了一样……
绻涟睁开双眼,就看到披散着头发的明人德,凶恶的瞪着他们两个,跟那玉兽一般,只是有没有獠牙的区别,但都可以撕吃掉两个孩子。
“迩周……是东陆之心……”
小五不知道怎么,就念出了撒在地上的废纸上的字,吓得绻涟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这个时候,绻涟更是脸色煞白,心中忐忑似暴雨侵袭。
因为她看到了,废纸上全是她不认识的字,那不是东陆的文字符号,不是任何现在的符号……
这里是卷庭,除了东陆文字,还有什么?
绻涟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她很清楚,小五此时的境地。明人德的眼神已经变了,变得那样惊愕和疯狂。在明人德抓住他们之前,绻涟拉着小五转身就推开门,往楼梯上方逃了……
她连气都来不及喘,拼了命的朝望塔上面跑,哪怕会到望塔顶端呢?!
“你们跑不掉,这是我设计的楼梯!”
明人德幽灵一样的声音荡漾着如蛇鳞煽动的冷气传来,绻涟的背上瞬间冒出一层虚汗。
“听勒沃讲,船只上发现西陆叛贼,还多亏了你。”率先和周尘讲话的,是那位太后。
太后年龄并不是很大,一头乌发,碧蓝的眼睛,细腻的肌肤,如果她身边的皇帝不是刚刚满十九,恐怕很多人都会以为,她也只是刚刚嫁人的妇人。
“回陛下,这是我应该做的。”周尘赶紧回话。
就听到太后爽朗的笑了两声,碧蓝色的瞳孔里流淌着难以捉摸的潮汐:“听说你是个骑士。”
“你是个骑士?!”皇帝突然惊喜的站起来,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勒沃:“刚刚南陆王讲了吗?”
“讲了。”
“可能是酒太香甜,没有听清。”皇帝看了太后一眼,得了准许后,几步就跳下了台阶,扶起周尘,要端详周尘的剑时,一边取剑,一边看周尘:“你跟我差不多年纪吧?”
“回陛下,民将要十六岁。”
“这么小?”皇帝那明媚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看着明晃晃的剑,道:“寒铁,是好剑。”刚刚夸赞完,拿起剑就一个猛刺,剑端指向南陆王。
勒沃不以为然,笑了笑,继续饮酒了。
而周尘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皇帝明显在挑衅勒沃。
“这么小就当上了骑士。”皇帝将剑交还到周尘手中,一边往回走,一边扭头对周尘说话:“是不是想要个爵位?”
“民不敢。”周尘剑还没回鞘,就连忙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