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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情起招摇山

第二章情起招摇山

西海海下十里有旋涡,自旋涡深百里,有一陵城,是上古龙族居地,城内晦暗,有一白色山丘,流波光影,美不胜收,山上有一亭名半亭,上古神鱼一族反叛龙族大战中此亭被斩断,只有半个亭子立在那里,至今未有修整。

大战后龙族弃陵城往东海建水晶龙宫,陵城便成了神鱼一族的囚禁之地,天帝以四海龙族之杀气为陵城封印,十万年不破。直至一百年前共工撞断不周山,归墟海水倒灌,到处一片汪洋,女娲为救世而补天,砍神龟四足支撑四极,然而神龟之足不足以支撑天地,神鱼全族献出神鱼手骨,化手骨为鳍,自此天地感召,陵城封印得破,神鱼一族重获自由,四海之内,再无禁地可言。

神力虽积攒了几百年,可在封印禁制下难以施展,从未正经修炼过,神鱼的手足又变成了鳍,幻化之后的手脚更是不听话,以至于玄玉收集来的种子在招摇山放了几十年,却无力耕种。

如今招摇山已经有人居住,这些人看起来淳朴忠厚,流落到荒芜的招摇山着实可怜,玄玉不打算将他们赶走。有他们的辛勤劳作,种子才得以生根发芽,玄玉心里对招摇山的“装修计划”又提上了日程,回海宫的一路上满心盘算着如何布置招摇山上的花草树木。

“公主,你离开的时候,海妖族来提亲,想让你嫁去海妖族呢!被玄勿神君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了。”站在海宫门口的小丫头见到玄玉回来,兴奋的跑上前来告诉玄玉她去招摇山时陵城发生的事。

“我这哥哥和四海神族表面上都客客气气,礼尚往来,可是他心里最不喜欢海妖一族,我若是嫁过去,和海妖族结了亲,日后两族关系亲厚,还不恶心死他!”听玄玉说完,小丫头信服的点了点头。玄玉一只脚踏进自己的海宫,突然停下来对小丫头说:“听说玄勿神君的手骨已经重新长出来了!这可是真的?”

小丫头笑笑:“公主,何止是玄勿神君,我们神鱼一族好几个部族首领也都悟道精深,重新生出了手骨,不过像我这样修为尚浅的神鱼,想要重新生出手骨,至少还要几百年呢!”小丫头说完嘟起了嘴巴,显然有些失落。

玄玉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有些吃惊,心想自己好歹也是神鱼一族的公主,如今元神还要靠幻化生出手臂来,日后定会被笑话,玄玉想到这个,干脆不回海宫,独自找了一个僻静的海洞去修习法术,可是修习是件极枯燥极无聊的事,玄玉很快就生出了睡意,只见自玄玉的脚下生出一个巨大的气泡,玄玉闭上眼睛就在气泡中睡着了,一条人身鱼尾的紫色大鱼睡得恬静安然,肩膀上一对鱼鳍温柔轻盈的划着水,尾鳍也随着水流轻轻的摆动。

陵城在西海之下极为深远,并无日夜之分,可日月星辰,阴阳五行造化藏在玄玉身体中,关于时间,每一个时刻都不差分毫,玄玉睡够了醒过来,在招摇山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出现在了姜漾的窗前。

姜漾正在整理发冠,青丝冠带,映衬少年灵动瞳仁,眉梢上扬,五官冷峻棱角分明,虽不算是绝美容颜,但面目清秀俊逸,一拢黑衣,爽朗清举。

“人族的小孩儿不是都喜欢穿的花花绿绿吗?你干嘛穿一身黑色?”姜漾听到玄玉叫自己小孩儿,面上露出恼怒之色,“你才是小孩子,长了这么大,竟还没学好怎么走路。”

玄玉听了他的话十分生气,“我不过是幻化成少女的模样,论你们人族辈分,你该叫我曾曾曾.....”玄玉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这几百岁的年纪该怎么称呼,改口道“就连我这只胳膊都够当你奶奶了知道吗?”

“那这位奶奶可知道我是谁?”姜漾的问题一下子难道了玄玉,玄玉才发觉自己竟还不知这少年的名字,不知他从何处而来,又为何而来这孤寂荒芜了几万年的招摇山。

“我叫姜漾,四百三十二岁,我和我的族人都是共工后裔,神族弃我,人族恨我,这样的我,你还敢胡乱和我来认亲,让我喊你奶奶么?”毕竟还是孩子,姜漾见玄玉第二面就放下了防备,将自己的来历脱口而出。

原来这世上还有共工后裔,原来这世上还有共工后裔.......

玄玉一时间愣住了,若没有共工和祝融一场大战,神鱼一族应该全部在陵城封印中寂灭,十万年太久,久到没有一条神鱼能熬到十万岁,禁制之下,法力尽失,生机全无,神鱼繁衍生息无望,陵城是注定的灭族之地。

玄玉的态度软了下来,对姜漾说:“你既是共工后裔,那只叫我名字玄玉吧!虽然水神共工犯下大罪,但是对我神鱼一族而言,若没有他撞不周山这样的罪过,也不会有神鱼一族重现生机的今天。所以,我与共工后裔,并无仇怨。”

玄玉此次来原本是为了看山上那些种子有没有发芽,听了姜漾的话,此刻也没有心情去管种子了,只是懊恼自己一直在陵城沉寂着,看不到世间沧海沧田变化,不知诸族荣辱兴衰,那人间繁华之地可还有鱼精戏弄市集上的渔夫?那仙山宝殿上,可还有威风凛凛的神君对坐豪饮?

玄玉一时间想得出神,姜漾伸出手在玄玉的眼前晃了晃,才将玄玉的思绪拉了回来,玄玉见眼前晃着的这只手手指白净修长,骨节明晰,甚是好看,一把抓住仔细看了看,调皮的握住姜漾的手指推了一下他的鼻子,说道:“昨日一门心思扑在一袋子种子上,竟没有好好问问你们的来历,带我去见那老者。

姜漾面颊绯红,被玄玉抓过的那只右手突然间不知该放在哪里好,紧张的说了一句“走吧!”快步带着玄玉向鹤颜的房舍走去。

鹤颜并未恼怒,只是笑着点点头,“难看是难看了些,也都旧啦!这是我从过去的家乡带来的,是我的念想!”

鹤颜的慈眉善目,让玄玉觉得他很亲切,笑起来那温情的样子,好像是自己的父亲,那个在陵城封印中故去的神鱼,父亲讲故事时,也是这样的温情。

“你早知道我是神鱼了对吧?”未等鹤颜回答,玄玉又冷冷的抛出一句“可千万别做梦我会把你们当恩人,共工后裔,就应该是夹起尾巴做人,哦,不,夹起尾巴作神,神界早已没有你们的位置了。”

鹤颜笑笑:“沧海桑田变幻无穷,水火木金土,五行之神为神之元宗,其尊位,其它神族岂能轻易取而代之,只是龙族如今行云布雨没有水神发号施令,也不再兴建共工神庙,来招摇山的一路上,人间有城池隐于千里荒漠,有城池建于大河之滨,龙族治水终究比不过水神,这些繁华的城池早晚会因缺水或水祸而没落,如今人间早没了当初水神治水时的气象啊!”

玄玉打断了鹤颜的一番感慨,“好了好了,就你们水神一族最厉害,那也等你们重新夺回水神之位再来耍威风,现在就连这神庙,也是属于我的。”

鹤颜看着神庙的方向,又继续感慨:“招摇山上的唯一一座共工神庙竟是神鱼一族在守护,也是天地造化,机缘巧合。”

玄玉守护了共工神庙的事,鹤颜猜的不错,不过玄玉并不承认,玄玉不屑的说:“我并不想守护这神庙,不过是讨厌那些天神天将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我就是要让他们明白,不经我的允许,就连招摇山上的一块石头也动不得。”

天神天将奉天帝之命摧毁所有的水神神庙,也的确来过招摇山,均被玄玉以神鱼族公主的身份打发了,后来天帝身边的天将夙生亲自来招摇山,要将最后一座共工神庙夷为平地,玄玉像小孩子一般发起了脾气,和夙生大打出手,不怕死的接了夙生手中法器紫月剑祭出的杀招,毫不躲闪。眼见杀招已出不能回返,夙生在杀招落在玄玉身上之前毁了自己的紫月剑,伤害大减,玄玉不过受了轻微内伤,夙生看着自己断掉的法器痛惜不已,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眼前这个一袭紫衣的女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夙生回天宫复命:“神鱼族小公主刁蛮任性,说招摇山是自上古就是神鱼一族的领地,一草一木都以命相护。不过这小公主直呼共工神庙为破庙,可见并非有意阻拦本将,对共工神庙也毫无敬畏之心,只是冥顽不灵而已。

天帝笑了笑,“破庙,破庙,可想而知是何等破败不堪!夙生啊,神鱼一族天性如此,反叛龙族的时候神鱼的将士都是以命相搏,数千神鱼将士奉为牺牲才能杀掉一条龙,他们也心甘情愿。也罢,留这一座“破庙”又如何?龙族如今只听天族号令,一座共工破庙,不值得小题大做,更不能伤了陵城的公主。这位小公主的性子我倒是很喜欢,比她那温厚怯懦的哥哥强多了,要慢慢让神鱼部族强大以来,海上不能龙族独大。”

自从共工一族来到招摇山,招摇山上的荒草开垦成了田地和花圃,树木丛生,山间涌泉飞瀑,泉溪喧哗,而存于世间最后一座共工神庙依山而建,幽谷生风,飞泉送凉,现在俨然成了一块宝地。陵城离招摇山不远,玄玉每天来来回回三五次也是十分容易,而鹤颜投其所好,为玄玉也建了一座小院,院子里有秋千,还建了一座小池,养着睡莲,玄玉觉得十分受用。将陵城里自己的小跟班千机鱼也带了来,千机鱼可以睡在睡莲叶下,玄玉坐着秋千,白鸥就懒懒的趴在她的肩上。可是这画面也不过是玄玉一厢情愿的想象。

招摇山上共工一族的几个孩童也是很喜欢来玄玉的院子里玩,整日在院子里吵吵闹闹,千机鱼根本不敢躲在睡莲叶子下午睡,因为不知道这些孩童什么时候丢个石子进来,秋千根本轮不上玄玉玩耍,孩童们经常因为谁先打秋千吵得不可开交。对着孩童施法术教训他们那是以大欺小,玄玉自然不会做这等丑事。每每把玄玉气得快要疯掉时,这些孩童察言观色,给玄玉奉上好吃的果子,还有一个小丫头云梦跟玄玉撒娇要抱抱,说玄玉比她娘亲还美,听得玄玉心花怒放,抱起这小云梦,用头蹭了蹭她的脑袋瓜儿,心想着这么漂亮的小丫头娘亲一定也是个美人儿,直到傍晚时分小云梦的娘亲站在大门口喊她回去吃饭,玄玉才发现小云梦的娘亲脸上有一大块青色胎记,实在称不上好看,玄玉顿时觉得无趣,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玄玉拉着小云梦把她送到门口,对着她娘亲施了个法,除了那胎记。小云梦的娘亲面无表情的道了谢,拉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玄玉转念一想,这小丫头的娘亲也是共工后裔,做为神族脸上一块胎记又何必劳烦她帮忙除去,大概是真的不在意这皮相,待到玄玉再次见到她,胎记果然重新出现在脸上。

自从玄玉在招摇山住下,姜漾从来也没有拜访过这位招摇山的主人,平日里也不见姜漾的影子,玄玉叫过一个孩子来问,那孩子一脸认真的说:“漾儿哥哥身负重任,每日都要学习心法精进修为,谁都不能扰了他。”

“漾儿哥哥,这名字真好听。”玄玉笑靥如花,随手摘了一片荷叶挡在了脸上。”千机鱼耳聪目明,听到玄玉的喃喃细语却听不清,就从睡莲池跳出来,幻化成一个和玄玉差不多年纪的男孩,蹲在玄玉的椅子下面,透过荷叶盖在脸上露出的缝隙,看着玄玉小声的叫着漾儿哥哥,叫了十几遍。千机听烦了砸了咂嘴,玄玉才发现他蹲在那里偷看偷听,一把将荷叶糊在千机脸上,却没能堵住千机的嘴,千机笑着说“公主有了思慕之情,怎么不去对那‘漾儿哥哥’,说上一说!”

话刚说完就被玄玉满院子追着打,千机一边逃一边喊白鸥救他,白鸥理也不理,幻化成一个少女坐在门口的矮墙上笑着说:“让你多嘴,活该”。

有白鸥帮忙查探,不消半日,玄玉就找到了姜漾的静修之地,那是招摇山上最不起眼的一个山洞。

“漾儿哥哥!”玄玉玩笑的喊了一声,姜漾蓦然抬头,见到玄玉在洞外探着身子看着姜漾,朱唇皓齿,凤眸流光,歪着头对着姜漾笑,嘴角的弧度好像弯弯的月牙,忽然宝珠从头上滑落,一头长发散落腰间,姜漾飞身接住了就要掉在地上的宝珠,递还给玄玉,可是这珠子好像落进了姜漾的心里,激起惊涛骇浪,这清苦的修习终究被这女子扰了。

姜漾来招摇山之后,从来不和年纪相仿的孩童玩,只是专心修习法术,给自己戴上的少年老成的面具,如今却被玄玉这个年岁不小的“少女”撕得彻底。姜漾终究是孩子心性,经不起玄玉的撩拨,放下了修习的功课陪玄玉去海里戏弄大鱼,在招摇山上偷鹤颜的酒挖洞藏起来,花样百出。

玄玉回陵城的时候,姜漾就乖乖静修,可只要玄玉来了招摇山,姜漾就和她一起野起来,因为姜漾擅于做些鸟儿鱼儿的吃食,白鸥和千机鱼也和姜漾更亲近一些,玄玉和白鸥玩闹,拍打了白鸥一下,白鸥气急败坏的啄掉了玄玉头上的簪花,还带着几根头发被啄了下来。姜漾见状,也拍打了白鸥一下,“怎么这般坏脾气?”白鸥却低下头撒娇似的钻进了姜漾的怀里,玄玉顿时竟起了醋意,白鸥虽然脾气有些古怪经常炸毛,可看着玄玉眼神里已然有了怒火,心里有些害怕,行动上还是傲娇的拍拍翅膀飞到树上打盹儿,不再理会玄玉。

鹤颜最初对玄玉的恩情还十分感念,不过眼看着她整天拉着姜漾胡作非为,害得姜漾完全没办法静下心来修习心法,也是颇感无奈,气急了只好故意当着玄玉的面教训姜漾,以为玄玉心里爱慕姜漾会心疼他,不再缠着他,谁知道玄玉一脸幸灾乐祸,还替鹤颜想出了各种折磨姜漾的鬼主意。比如让鹤颜罚姜漾抄写心法一千遍,玄玉就坐在姜漾身边,为姜漾打扇擦汗,倒也不觉得是个苦差。

满月当空,玄玉和姜漾坐在招摇山山顶的空地上,月光洒在地面,好像一层银色的冰霜,姜漾歪头问道:“玉儿,你可见过雪?”

玄玉摇摇头,“没见过,招摇山是不会下雪的,整个西海也不会下雪。漾儿哥哥,你见过雪吗?”

姜漾有些兴奋的讲道:“我小时候,我叔叔带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极北之地的冰川冰河,遇上过雪暴,那里的大雪可怕极了,算不得好的雪,最好的雪在我以前的家乡,入冬的时候,新雪初霁,落在地上亮晶晶的,伸出舌头,雪落在舌尖有一丝凉意......”

玄玉看着姜漾,将姜漾有些松散的发带系好,顺势将头依偎在姜漾的肩上,姜漾拉住了玄玉的手,月光是少年的情思,山河远阔,不及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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