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哭的多可怜啊
人事百态多有丑恶。崔韫审视着沈婳。眼里不见半丝怜惜。随即,他端起疏离的笑意,显得愈发清隽嶙峋的威仪来。
哭的多可怜啊。
嫩生泪痕的脸蛋,纤弱莹白的脖颈,还有生怕他抽身而攥到泛白,衬托出细细青筋的手。
可怜到让他想摧毁。
“娘。”
她含糊不清的喊着,是生怕被抛弃的绝望。
崔韫却果断抽回袖摆。
绣着精致暗纹的衣料,蓦地摩擦,沈婳的掌心也留下红印。她怕疼,却也一抽一抽哽咽的知道收手。
姬纥:“你轻点!”
“就你这样的,提督怎舍得将女儿许给你?”
“整日不是在大理寺,就是读那些圣贤书,出息是有了,可脾气冷硬,只知端方自持,人情世故你是半点比不得我。”
要姬纥看,崔韫现在就是虚伪。
换成以前的他,恶劣也好,诡计多端也罢,喜怒皆言于表。
倚翠和成妈妈面面相觑,却到底不敢多言。
崔韫抚平袖摆的褶皱。好似即便天崩地塌,也能从容不迫。
“七皇子数落的是。崔某自当谨言慎行。”
说着,他镇定自若的从怀里取出精致小巧的玉瓶,倒出一颗乳白色药丸。
“给她服下。”
成妈妈连忙接过,却没敢喂给沈婳:“这……”
实在是沈婳的身子太差了,恐药相冲,就连入嘴的吃食都要问过医侍。
成妈妈不敢乱喂。
极少有人违背崔韫吩咐。
当年,一道圣旨下来,崔韫任命大理寺卿,大理寺多数人不服。
其一:崔韫尚未弱冠,并无功绩。即便文采斐然,可提及崔韫,世人谈的无非是其父兄英勇善战。
其二,二把手姜兆,在大理寺少卿一位上已有十载,他是已致仕的前大理寺卿一手提拔的。也该往上升一升了。而空降的崔韫,焉能服众?
姜兆更是放言:“黄毛小儿,如何堪用?”
当时,反对的奏疏,堆满了龙案。就连姬纥也为崔韫捏把汗。
崔韫一上任,也的确收到了大理寺的排挤。而他不骄不躁,却一声不吭的将大理寺积压八年的那桩无厘头案给破了。
轰动朝野,这怎会是侥幸?
而如今,以姜兆带头,大理寺那些人更是被他驯的服服帖帖。
成妈妈一脸为难,崔韫也不曾怪罪。
“这是养神丹。安心服用。”
姬纥:是他知道的养神丹吗???
为什么价值千金的药,他一颗难买,而崔韫多如牛毛?
你身上到底还藏了多少宝贝?
早拿出来,不就没眼下这糟心事了吗!!!
姬纥险些一口气没缓过来。
“你倒是多给几颗啊!!”
————
沈婳的身子附在半空。她愣愣的看着榻上的肉身,想触却摸了个空。
还不等她惶恐,就有一股浓稠的黑暗带着极强的吸力,将她彻底淹没。
她被甩了出去。
视线一转,眼前的景象倏然变换。
是一间极大的书房,卷帙浩繁,书盈四壁。
“爷!府内传信,雪团那边情况不大好。”
沈婳顺着声响,轻飘飘穿过书架。
她还没瞧清那人的模样,只听‘啪嗒’一声,有重物落地。
“什么叫不大好?”男人一字一字,嗓音是克制不住的愠怒。
这嗓音很熟悉,却也陌生。
声线明明是沈婳听过的,可却有上位者的压迫,男人眸中闪着凌厉,似寒霜临面。让沈婳莫名一抖。
她不可置信的,对上了属于皎间月崔韫的脸。
即清恭敬的将头压低。
“雪团自您离开后,吐了一回。禽医说……。”
他顶着压力:“是喂了太多吃食。”
在饭食方面,崔韫从未假借旁人之手。
可小奶猫的胃又有多大?
崔韫紧紧抿着唇,大步朝外走。
沈婳眼下只识得崔韫,惊慌之余,又连忙追上。
崔韫走的很快,而沈婳丝毫不费力追上。
挂着阳陵侯府四字的门匾,在光线下熠熠生辉。一路而来,街上的女娘都穿着好几年前的春衫款式。
正值酷暑。
沈婳未察觉半丝暖意,只是浑身冷的发颤。
侯府宅院内,雕甍绣槛,池馆⽔廊,⽯桥三港端显气派,可沈婳丝毫没有闲心去观赏这华贵的摆设,她跟着崔韫去。
而崔韫已然归晚了。
内室的下塌处摆着精雕细琢的镶⽟小⽛床。幔纱上追有拇指大的丝线小球。帘钩上还挂着⼩⼩的铃铛。
衾被小幅度凸起,沈婳凑近去瞧,那儿躺了只毛色雪白的小奶猫。
小奶猫的身体已经僵硬了。
它死了。
崔韫似接受不了这一点。
他在下塌处坐下。
“雪团。”
没人应他。
“雪团。”
再没有一直蠢笨蠢笨的猫儿迈着着小短腿朝他扑来。
崔韫阖了阖眼,面色凝重而难看。
那股难受的悲恸不知何时,竟让沈婳感同身受。她不太舒服的将自己蜷缩一处。
而就在这时,崔韫动了。
他指尖颤动的打开一瓶又一瓶珍贵的药。
有乳白色的养神丹,也有回魂丸……
像不值钱那般,一颗又一颗塞到奶猫嘴里。
沈婳看的很仔细,崔韫的手剧烈抖动,似什么也拿不稳,可扳开雪团嘴的动作,却异常温柔,深怕惊扰了它,也深怕弄疼了它。
“它死了,已是回天乏术。”
沈婳知崔韫听不见,却还是小声道。
“别再浪费药丸,给雪团安葬吧。”
回应他的,是男子越来越冷的脸,和越抿越紧的唇。
“娘子。”
“这烧已退,怎还不曾醒?”
“娘子,娘子。”
有谁在喊她。
沈婳猛然转身,朝着呼喊她的方向追去。
与此同时,床榻上的人睁了眼。
倚翠大喜,连忙对煮药的成妈妈大喊:“娘子醒了。快取一杯温茶来。”
沈婳捏紧被褥。
倚翠喜形于色:“侯爷的药真有奇效。上回避寒丸救了娘子,这回养神丹又救了娘子。”
“纥公子说侯爷小气舍不得多给。可奴婢琢磨着,那药大抵很是珍贵。”
沈婳思绪正乱着,一听这话,倒是忙点了点头。
“是如此。”
毕竟,崔韫救只猫儿眼儿都不眨。
沈婳:“也不怪他,没准给我的就是最后一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