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宇文过客(一)

宇文过客——北狄王五世宇文冰山之子，庶出。宇文叶落之弟。十二岁时，作为质子，送在中原国，拜东北侯上官江雪为父。

从进入上官家的那一天，他就像男仆一样接受着教化。经过了几百次的体罚后，他才真正地明白了，他再不是一个王子了，他真正的主子是那个比他小两岁的上官雪儿。

宇文叶落没想到在他登基大典之前，看见了他的弟弟，十年未见面的庶子。

宇文冰山在世时，几乎每一年都上书恳请中原女王放回过客，这是他与最心爱女人的结晶，女人因为这个孩子，天天暗自啼哭，虽然每日在他面前强作欢颜，但冰山看在眼里，也伤在心里。

但每一次都遭到拒绝。日落女王退位后，宇文冰山派出了宠大的进贡使团参加了太妹的登基大典，使团团长红衣喇姑肩负着一个重要的使命，就是接回宇文过客，太妹看见北狄那些价值连城的重礼，一度动了心，可是上官雪儿却坚决不同意，她认为这个过客还未完全被洗了脑子，这会儿放回去，为时过早，她还要再□□几年，等他彻底臣服于中原国后，使之成为帝国安插在北狄朝中的一柄利剑。

太妹采纳了雪儿的建议，再一次拒绝了宇文冰山的请求。宇文冰山在他临死前也未再见到他的小儿子。

回到北狄国的宇文过客已经22岁，身心已完全被中原化，在上官家的教育下，性情乖张暴戾、阴晴不定，多嫉好疑、仇恨一切。

宇文叶落看着这个与自己面貌上有八分相似，却瘦得吓人的男人，当他换衣服时，叶落看见他那满身的伤痕，有深有浅，密密麻麻布布满了各个部位，像穿了一身蜘蛛网衣。

这是唯一一个有资格与他夺嫡的人，这个时候太妹将他送回来，谁都明白太妹的用心，如何安置这个弟弟，叶落有些为难。

“还是先不要放任出去吧，以防小人用他生事，留在身边，观察一段时间，看看他在中原上官家都接受了什么样的教育，再进行处置。”四大国师之一迎风谨慎的提出自己的意见。

叶落最终接受了迎风的建议。

他觉得北狄确实有亏于这个弟弟，为了让王国臣民看到他的胸怀，叶落将他留在了宫中，同吃同住，期待深入了解这个让他头疼的弟弟。

可是，就在宇文叶落登基大礼还未最后结束时，过客却做出一个举国震惊之事。奸杀了北狄五世遗孀——王妃梦如月，致使梦如月跳楼而亡。

宇文叶落赶到王府时，他看见了一个被割掉了鼻子和，血肉模糊的女人躺在坚硬石头地上，身体已不是他熟悉的身体，容颜也变得那样恐怖，他流下了眼泪。

梦家，为北狄国官宦世家，从宇文二世时就成为宇文家臣，到了第四代，梦心凭借他的聪明与心机，贵为北狄国首席国师。

国师梦心45岁时，奉命出使中原，在王国的晚宴上，他遇到了一位叫凌宝儿的艺妓。

当女皇双击手掌后，一群如仙的舞女飘进了酒席大厅，梦心不以为意，这是皇家舞团，豪华而又靓丽，舞女都是美丽的，但是不实用，中原国的女人他见得多了，尤其是江南的歌妓，他太喜欢了，每一次入中原他都夜宿歌妓城，他觉得那里的女人们很实在，可以上心还可以上手。但这些小美女，他只有看的份，没有意思。

那女子一登场，梦心就痴迷了，他觉得自己的魂魄被这个女人吸走了，女人的一颦一笑，牵动着他的心，女人的一步一转，勾引着他的眼，女人是精致的，小巧的，弯弯的细眉、红红的小嘴、轻巧的腰身、纤纤的细足……

这些南方美女都具有的优点，组合在了这个女人身上，偏偏迷倒了这个阅女无数的浪子。

很多年以后，当他看见生了三个孩子的女人，他已找不到当初看她第一眼的感觉，想当年，她也不过是中原国皇家舞团的一个舞妓，只不过比其他人跳得好一些罢了。

梦心想：自己当初的痴心，可能就是因为，得不到！

在完成了出使任务后，他向女皇提出了一个要求，邀请皇家舞团前往北狄进行演出。

这是他苦思了几夜，想出的一个主意，只有接触才会有机会。

日落女皇欣然应允，以文化人，让帝国的文化消一消北方人的戾气，日落一直希望做到这一点。

一路上，梦心用尽的心思与手段，他用他的特权日夜照顾这个女人，而且仅仅照顾这一个；他每天必送一大捧鲜花给女人，他将他在中原国购卖的礼品一件件送给了女人……

这使得女人在北狄国之旅风光无比。

终于赢得了美人的芳心。

在凌宝儿即将随团回国的前一夜，梦心对她进行了表白。凌宝儿说：我同意，也没有用的，必须得领队司马予大人同意。他是个老夫子，他不会同意的。说完，美人嘤嘤的抽泣不停，让梦心的心碎了一地。

当晚，他请出了司马予，这是一场隆重的家宴。

梦心夫人亲手烹制一桌子北狄美食，款待司马。席间，酒至大酣，梦心离席跪伏在地，提出了他的要求，恳请司马大人成全他与凌宝儿一段佳缘。

司马没有想到北狄国第一国师有此举动，酒意已醒了一半，赶忙上前将梦心扶起，“不是老夫不懂风情，但成全你二人的姻缘，老夫实在无能无力！”司马真诚地表态。

梦心却哈哈大笑，不以为意，二人继续饮酒，好似这仅是一段小插曲。实则，他心内已焦虑万分。

夫人又端上几道菜，每次司马予见夫人亲自为自己上菜，万分过意不去，都起身相谢。他知道，女人在北狄国的地位是相当高的。

梦心心内有只小猴，表面却很平淡坦然。酒过八巡，二人均已有九分醉意，梦心再次离席，提出要与司马金兰结义，一个是帝国的宠臣，一个是北狄的第一国师，两国又交好百年，这一提议，司马如何能够拒绝，当下举行了仪式，司马大了梦心九岁，梦心再次跪拜了大哥。司马伸手相扶，梦心却跪伏不起。

梦心再次提出要迎娶凌宝儿，司马予酒意上涌，心中不快，脸色就不悦。

“不是为兄的斥责与你，你家有贤妻，为何要钟情一歌妓。我若应允你，弟妹如何处置！以后我还如何有脸再进你家门！”

梦心听了此话，从地上爬起，哈哈笑道“兄长原来是为此事担忧，在中原国男人是如何能实现娶新去旧？”梦心真心求教。

“死——了这条心吧！”司马喝得太多了，口齿不清地说。

“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弟弟会给兄长一个圆满答复。”梦心也听得糊里湖涂。“死？怎么死？”他问了一个虽然喝多了，但是很上心的问题。

“烹之！烹之！烹之好！”司马指着羊肉所问非所答地说。

第二日，梦心送司马团队出石头城三十里，这是一处叫风月亭的所在。梦心摆上一大桌，戚戚离别宴。

又是酒过三巡，梦心请司马来到一处宽阔之地，当中支起了一口大锅，一棵大树上，一个五花大绑的女人正待下锅，司马大惊，女人正是梦心的夫人。

“你这是干嘛！”司马紧上前两步，亲自为女人解了绑缚。女人转身将一士兵的军刀拔出，冲向梦心，司马又赶紧抓住女人……

“大哥，不是您说的嘛，留下凌宝儿的唯一条件是，让老婆死吗！死法是烹之。我今儿就亲手按照你的要求，我做到了，你就要把凌宝儿给我留下！”梦心说。

司马哭笑不得，他已看出了，这是这对夫妻给他演的一出苦肉计。

他扶起了跪地不起的梦心，也安抚了假装大闹的夫人。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说服弟妹的，但是我能看出弟妹是真心配合你的演出，她都不计较，我又何苦不成全你们的一段孽情！”司马予欣然将凌宝儿留在了北境。

这就是后来在中原国和北狄国越传越神的一场“烹妻娶妓”的大戏。实则是梦心妻患有严重的带下月经疾病，没有为梦心留下子嗣，多次劝梦心娶小，但男人一直未动心，这一次男人动了真心，女人就配合男人演出一场感人的让位戏。

从此，凌宝儿放弃了中原国，从良随梦心入了北狄籍。

第二年，梦心的原配病死，凌宝儿被扶了正。

凌宝儿虽然为妓多年，却奇迹般保留了生育能力，她为梦心生了三个女儿。大女儿梦如音、二女儿梦如星、小女儿梦如月。

梦如音十六岁入宫，得到了宇文冰山百般宠爱，两年后，在一个初冬的季节产下一子，取名宇文叶落。

如音生下叶落时，正值北地初入寒冬之时，当时寒冷的石头宫内，四处露风，处处冰冷，南方女人如何能适应北地粗犷生育方式，落下“产后”之症，自从产下叶落后，女人与男人再无房事之乐。

当时，宇文冰山又正当虎狼之年，于男女之事，夜夜不可少，便浪迹于宫内外。

如音渐渐被冷落。

梦心国师得知后，心慌不已。

如音想到了妹妹如星，当时如星15岁，已落红，美艳之名王国尽知。为挽回梦家大势，父女商议将梦星送入宫中，果然得到了宇文冰山百般怜爱，爱如珍宝，次年就由达人升为贵妃。

如星不但娇美温柔，偏又善良贤淑，王府上下无人不喜无人不爱，但凡有过失这处，都求到星贵妃，无一次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人又从不计较得失，帮贫济弱，赢得一片好口碑。

冰山二十二年，星贵妃产下一子，当夜流星满天，取名过客。那一年，过客12岁，天赋过人，聪明异常，深得冰山喜爱。

中原国日落二十七年，帝国颁布了一项新规，南蛮、北狄、西戎、东夷各国需派太子进京，接受中原文化教育，以去戾气。

如音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一消息，力劝冰山立过客为太子。

冰山只道王后贤淑，遂立了过客为太子。

当帝国的皇令到时，冰山只得将过客送京师“就学”，如星哭成泪人，冰山劝之“日落女皇许愿五年后即可返回，不必忧伤。”

进京后，南蛮、北狄、西戎、东夷几家太子并未由帝王家抚养，而是下放至帝国四个家族。过客由上官家收养，拜上官江雪为父。这是对几大王国的轻视与辱蔑，但南蛮、西戎、东夷均未敢提出异议，宇文冰山也放弃了出头反对之念。

哪知五年后，南蛮、西戎、东夷三国太子均放归王国，独过客未被允许归国。

上官家禀告女皇，此子性情乖张，野性太甚，需要多加时日进行□□。如星思子心切，每每求冰山，冰山也几次派人进京求女皇，每次都得到过客又在帝国闯下祸事，尚需再教育。

冰山不敢与帝国计较，只好哄骗如星。一来二去，如星也知道过客回家无望，日夜暗自啼哭，又不敢让大王知道，憋在心里日久，落下了一个咳血之症，又无人述说心中苦闷，日渐严重，竟病卧床不起。

冰山天天陪伺床前，见美人日渐消瘦，太医换了一拨又一拨，只见病情加重，不见一丝起色。

一日，如星梦见过客，那小人如自己一样美丽，竟然生了个女人的容貌，唇红齿白，一双深邃的大眼睛却是那么的忧郁。

他怎么了，怎么被捆绑在一个空旷的院落，天已黑，寂静无人，小人抬起了头，那好看的嘴唇已干裂，他在挣扎，他在叫，为什么没有人理他，没有人管他……

如星听到了，他在喊“妈妈！妈妈！”，他饿了，他渴了，他想要一滴水……

“妈妈！我要死了！”……

如星猛然惊醒，她环顾四周，冰山睡卧在她的床前，摇曳的灯光忽明忽暗，她知道自己如这光一样，已油尽灯枯。看见趴在那里熟睡的冰山，她不忍心叫醒他，自己走吧，何苦让他再伤心。

过客在叫我，我要去照顾他，如果他命不该绝，冰山！那我就把过客交给你了。如星想。

宇文冰山是被宫女的哭声惊醒，他看见了倒在书桌旁的如星，手里还握着笔，一张纸上写道：接回我们的儿子，希望你不负我！

宇文冰山抱起如星回到床上，将被子给她盖上。

“我必不负你！必不负你！”誓言声响彻在王宫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