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5

萧霁掀开眼皮看他。

栾魏把门堵住，笑得那叫一个魅力四射、那叫一个眸深如海、那叫一个自信满满。

“怎么样？”他居然还问了一句！

萧霁不可思议地看向室内，曾经她来过的那套别墅，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精致商务风的装修全都被暗调的玫瑰花和柔和的餐桌布挡住了。

她沉默三秒后，用下巴一指那个正在燃烧的白色香薰蜡烛，很没有现代情调地问：“那是打算祭奠谁？”

栾魏就上前把那个蜡烛拿起来摆弄，然后还很愤愤不平地说：“我就说白蜡烛不好看吧？康…那谁还非说约会就是这样的，我就觉得还不如摆一对红蜡烛，看着多喜庆。”

喜庆……他是想结婚吗？

萧霁深呼吸了一下，把“喜庆”两个字从脑子里赶出去，冷静地问：“约会？”

栾魏就笑：“哎呀，不用感动、不用感动。等你以后咳咳……再感动也不迟。”

教养良好的公主殿下平生第一次生出一种，想把自己的靴子脱下来照着人脸抽的冲动。

“吃饭，吃饭。”栾魏从不警觉，还上来想带萧霁入席，被她一抬手挡住。

也难怪萧霁一个搞封建迷信的，现在这个室内的布局，点着白色的蜡烛，却挂着红色的装饰帷幔，白色的玫瑰花瓣洒在地上像极了纸钱，背景音乐也不知道换到哪一首了，还有点阴森。

她怎么看，都像是冥婚现场。

想到这个，她又去看了栾魏一眼，此人毫无知觉，不像是吃完饭就打算和她一起共赴黄泉。

可能他是真的脑子有问题，而不是故意如此。

萧霁安慰自己。

“请坐。”栾魏把椅子拉开。

萧霁沉默了一秒，竟还真坐下了。

也幸好站在这里的是她，如若换做大禹的任何一个人，此时定要落荒而逃，并骂他一辈子。

而她，一个搞封建迷信的，胆量得天独厚，就算真的引来什么……就处理掉好了。

栾魏坐在萧霁对面，平生第一次觉得现代的坐席也不好。

明明只有两个人，却要把人都安排在桌子的两端，灯光又暗，他看萧霁都快看不清了。

还是国内的习俗好，两个人凑近了，不光显得亲昵，还能给对方夹菜。

而不是……栾魏几乎恶狠狠地看着盘子里的牛排，切过之后叉起来“咯吱咯吱”地嚼了，看架势，好像在嚼什么杀父仇人。

他吃着吃着，忽然感觉背后一凉。

但他这个天生神经大条的，就在座位上扭了一下，竟也没有别的动作了。

萧霁端起红酒杯，晃了一下，静默看着对面。

一个穿着红衣的女鬼正站在栾魏身后，还没有发现她，大概是看栾魏身上的阳气太充足了，一时还没敢靠近，正在他身后踌躇。

栾魏只好找了个话题：“电影怎么样？”

萧霁说：“还行。”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栾魏还以为她不想聊这个，所以就想换个话题，忽然又觉得背后毛刺刺的，不太舒服。

萧霁把酒喝了一口。

栾魏就趁着那昏暗的灯光看见，她微微仰头、手指白皙，透明的玻璃杯子碰到她的嘴唇，红色的液体被舌尖轻巧一下卷走，吞咽的时候，栾魏没忍住也跟着咽了一口空气。

继而，萧霁带着点笑意抬头。

两人对视，栾魏的心跳猛地加速。

栾魏身后的女鬼仿佛一瞬间被施了定身咒，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空洞的眼眶对着萧霁，缓缓从其中蜿蜒出两行血泪来。

她期期艾艾地一举手绢，在眼睛底下擦了擦，就想开始哭、开始诉苦。

萧霁却毫无所动，挑眉，用唇语说：“这人是我的，今天你就回家去吧。”

女鬼动作一顿，然后猛地把手绢放下，狰狞的表情“瞪”着萧霁，虽然其实她眼眶里并没有眼珠，完不成“瞪人”这个动作。

她举手，尖利的黑色指甲就露了出来，长度几乎比她的手指还长，猛地就想向栾魏的后脖颈插下去！

萧霁在这时吐出一口气。

一股黑色的气流就像是平地起的澜，在几米之内就卷成了一条地龙，贴地而飞，即可到那女鬼面前，不由分说地缠绕上去！

明明都是没有实体的东西，也早都死透了，但那女鬼却像是忽然被卡住了脖子，整个人向后倒，呼吸困难般模样在地上扭曲起来，如蛆虫。

“你说什么？”栾魏只看见萧霁嘴巴动了动，但是完全没听见声，就问。

他身后的女鬼尖叫着、像是被一条巨蟒缠着，浓郁的阴气缓缓消散。

萧霁眼底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散去，一抬眸，似乎有流光溢彩般的东西溢出来。

栾魏锲而不舍，“嗯？”了一声。

他身后的黑影也变成了一缕黑烟，缓缓上升，然后消散在空气里，没留下任何痕迹。

萧霁轻声说：“没什么。”

栾魏不满地用叉子敲了敲瓷盘边缘：“肯定有，是不是悄悄对我告白，不好意思说呢？”

萧霁懒得跟他掰扯，就道：“算是吧。”

栾魏身子往前探，兴致勃勃地问：“说了什么？不用不好意思。”

萧霁不理他了，低头默默吃饭。

栾魏看见她低头，柔顺的头发如缎，灯光柔和、动作也轻柔，乍看起来如梦似幻，好像有种不真实的美感。

哼，悄悄告白还不好意思说，什么人呐。

栾魏美滋滋地想。

就知道老子魅力不减当年，当初那追我的人拉去都能把渤海湾填平了，后来遇见她，还以为自己魅力有所下降呢。

老子雄风不倒。

面前的牛排吃到嘴里，味道淡淡的，红酒喝下去倒还算香，萧霁吃东西很慢，就像是咽下去的时候很吃力一般。

栾魏发现这一点，就问：“不合胃口？”

萧霁摇了摇头。

她还是那般慢慢地嚼、慢慢地咽，似乎惊天风雨也不能撼动她一分，只是看起来……有些机械了。

萧霁眼里的笑意缓缓散去，冷漠又习以为常地爬上来，侵占她的眼底。

她风雨不动，如山。

但无人知道她正起什么波澜，恶咒就是附骨之疽，生长在她每一寸骨头上、每一滴血泪上，逃不开、躲不掉。

而且她坚信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所以她也……无甚可说！

栾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算他对萧霁要比对寻常人敏锐些，也不可能从公主殿下那几乎被冻住了的表情下看出点什么端倪来。

两人沉默地吃饭。

气氛倒也不是冷硬，也没有紧张气氛，只是有些凝滞，仿佛播放卡带时一顿一顿的，连音乐都显得有电流音。

栾魏心想不应该啊，老子十八万买的音响。

萧霁吃完之后，栾魏主动说：“我送你回去。”

他觉得，虽然他俩已经嗯嗯嗯气氛到这了，但是到底还是没有那啥确定关系，让人家留宿在自己家不太好。

还没下聘礼呢，怎么能做这种事？

萧霁却淡淡地说：“你家没有多余的房间吗？”

她的语气自然得像是在问他家有没有餐巾纸一样寻常，理所当然的表情看着栾魏，似乎觉得他不够礼貌。

那栾魏能受那个气？

他当即就表示：“当然有！”

萧霁站起来，说：“我去洗澡。”

她说完，居然真的做了甩手掌柜，往浴室里去了，栾魏坐在椅子上发懵。

洗、洗澡？

她难道是想……啊！怎会如此？

虽然吧，但是吧，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吃亏，不过吧，就算吧，是不是进度有点快了？

她都还没给我正式告白呢？我俩都还没有向全世界官宣呢？还没办酒吃席……就、就这样，不太好吧？

栾魏坐立难安，浴室里传来水声。

他咽了口唾沫，往那边一看，头一回痛恨自己家为什么装修时要装保密性那么好的玻璃。

水声哗啦啦的，他感觉自己正在被冲刷着，隔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起来把餐盘全都收到厨房去了。

他没有洗碗的习惯，堆在那里就出去了，听见水声还在响，几个健步就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用几分钟快速洗了个澡，围了个浴巾，脑中正心猿意马地想入非非，一开门，就看见萧霁往上走。

栾魏：“？”

他狐疑地凑上去：“你怎么还穿着这身衣服？”

萧霁用眼神问他：那不然呢？

栾魏伸出爪子拎起她的袖子，捻了一下，是干的：“你没洗？那有洗衣机啊……”

然后又鬼使神差地上去闻了闻，好香，而且就是他洗衣液的味道。

“你洗了？”栾魏不可思议，“那它是怎么干这么快的？”

萧霁礼貌地把自己的袖子抽回来，然后一言不发，看着栾魏。

栾魏从小被看到大的，不怕她看，

但是萧霁的目光实在有杀伤力，几分钟盯下来他也有些扛不住，顺着她目光一低头，就看见自己袒露的胸膛。

难为的，他竟有点不好意思。

“看什么呢？”但是他理不直气也壮，“耍流氓是吧？”

萧霁淡淡道：“还不错。”

然后她轻车熟路地走进客房，“砰”地关上房门。

栾魏就像只跟脚的修狗一般，走了几步，直到被门板拍在外面，才把他拍清醒。

也把他的一身的旖旎心思拍干净了。

他回神过来，摸着下巴，奇道：“怎么这么熟练，不是第一次来楼上么？”

然后琢磨着往自己房间走：她什么意思？

她原来不是那个意思？

那她说的“还不错”是什么意思？

他又低头看了下，腹肌形状完美，人鱼线也恰到好处，所以推断出，她应该是觉得我的身材还不错。

原来是这个意思，栾魏的嘴角忍不住翘起来，抵挡不住哥的魅力就直说啊，哥又不会笑话你。

他早把刚刚的心猿意马都忘到脑后了，美滋滋回到自己房间躺上，想着萧霁就在隔壁房间，然后“腾”地一下坐起来了。

那个房间空调她肯定没开！

栾魏蹑手蹑脚地起来，仿佛在戏外出演林警官，正在潜伏进一幢别墅做秘密任务。

如果忽略他身上只裹着一条浴巾的话，看起来确实如此，毕竟他的表情太严肃了。

萧霁睡得不太舒服，换言之，她现在的状态不像是睡着，而更像是昏迷了。

就连栾魏偷偷摸到了她房门外都不知道。

栾魏把耳朵放在门板上听了一下，没听见声音，一想，又想起来当初装修的时候特意做了隔音，就算有声音也听不见。

他一狠心，把房门推开了。

哼，果然没开空调，这大到冬天的半夜睡觉也不冷？要真冻感冒了不得讹上我？

虽然讹上就讹上吧，但是那也得难受啊！换个方法也行，真没必要给自己弄出病来。

他进去，先把空调打开了，然后一扭头，看到萧霁睡在床上。

居然没醒。

栾魏还以为是自己轻功了得，真有做卧底警察的潜质了，一时间有些挪不动步子，盯着萧霁看了一会儿。

她睡着之后，冰冷就稍稍化开一些，但和她醒着的时候一样，像是一座毫无生气的美人雕塑。

仿佛随时都会碎掉、或者失去灵魂。

美则美矣，但那股“气”不足，就容易给人一种虚假的冰冷感，栾魏这个神经大条的琢磨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曾经的感觉。

原来是觉得她有点不太“真”。

他悄无声息地蹲到床边，又凑近了一点点，看来看去，还觉得自己像在看一幅画、一尊神像、一座雕刻，唯独不像在看一个人。

回忆良久，只觉得她足够恶劣的时候才足够真，大多数时候，喜怒哀乐都太淡了，她只像一个符号。

灯光太暗，他凑得足够近了，才忽然看见萧霁的眉心蹙着，不太安稳的样子。

栾魏有点奇怪。

难不成是梦到什么了？

但是她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能梦到什么，才会露出这个神情呢？

栾魏看着看着，忽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微微碰了一下萧霁的眉心，想给她抚平。

但是在接触的一瞬间，甚至还没碰到之前，萧霁忽然醒了。

那一瞬间，宛若凶神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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