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次日,天刚破晓,二皇子府众人已在门口守候。
说是众人,实际只有管家和几个仆从。府内为数不多的幕僚还在李琰府中紧急商议,恨不得是以头抢地地想将李琰拦在府中,拼命表达对李琰的不舍。
穆伊坐在梁上看的津津有味,只觉得差点小零嘴看这场闹剧。
柔弱无依的皇子似是任由幕僚摆布,又如同看客一般冷眼旁观幕僚的做戏。穆伊看着都觉得有些可怜,她当日见到这二皇子第一面,还以为这是个颇受器重日日办公至深夜的皇家栋梁,没想到居然是个连府内幕僚都可以随意欺上头,也就一个管家稍微算得上忠心的小可怜。
果真是和这个一穷二白的王府交相辉映表里如一啊!
穆伊在心中默默怜爱了下这个貌美小可怜。再一抬头,只见李琰终于忍不住,叫停了这场嘤嘤不舍。
“诸位多说无益,若愿意留在王府待本王视察归来的,本王必是乐意之至,若要另寻他处,本王也自知未能给诸位谋得一个好前程,出了这酆王府,就当再无瓜葛吧。”
房间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众幕僚稍带惊愕地交流了下眼神,因为此年代的幕僚,虽说是幕僚,但多数其实皇帝赐予皇子的伴官,不可随意出走或辞去,这就直接导致了幕僚的出路与皇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有几个年纪稍长些的幕僚还是不太愿意直接承认,“这……”
但是突然,其中一人站了出来,“王爷这是什么话,圣上将我们赐予王爷,我们便是王爷的人,王爷多年勤勤恳恳,品性高洁,从未有过大错污点,臣等谈何辞去,臣等必将静待王爷归来,以期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站出来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之词的,是上次穆伊见过的王长史。倘若能够忽视纷纷远离王长史的同僚们,穆伊或可以夸赞一下这感天动地的主仆情。
被一个个同僚散开疏远,这“喜得麟子”没多久的王长史多少有些愤懑,刚才在王爷还没说他们可以自行离去时,这一个个可是不舍的很,活像夫人即将回娘家探亲般没形象的哭天喊地,结果现在居然如此做派!
年纪不大的王长史老气横秋地一甩袖,“我王明不与你等宵小之辈为伍。”说完就摔门而去。
穆伊被门没关好带起的风吹了一脸,只感觉分外熟悉,换了个姿势托腮看留下的两方人马,或者说娇弱皇子和他管不住的幕僚。
此时,窗外几已大亮,李琰靠在椅子深处,神色晦暗。
眼看着气氛就这样僵持下来,穆伊却是知道那可怜的老管家还在门口候着,不管不顾便从梁上踏下,拎起李琰就想走。
这一举动可是惊起一片倒吸冷气声,李琰眼眸微眯,这是王府新聘的侍卫他知道,只是这爱上梁的习惯怎么无端引人熟悉。
幕僚们纷纷大呼不可,眼里的惊恐可比方才真实了不少,还有几个机敏的先开始喊刺客了。
穆伊撇撇嘴,看在小美人的份上还是解释了几句,“我是王府新来的侍卫,此次随酆王南下探查水情,现在准备走了,各位没什么意见吧。”
而穆伊口中的酆王此刻被攒着站在一旁,明明是几乎比“刺客”高出一个头的身量,此刻却平添了股弱柳扶风的模样。
幕僚们简直不忍心直视,再一晃神,王爷已经被“刺客”带走了,急急忙忙地又追了出去。却又在门口见着管家对“刺客”殷殷嘱托,让她一定照顾好王爷,一时只感觉世界观震碎。
“这侍卫怎么可以对王爷如此无理呢?”一个幕僚这么说道。
“况且还是个女子,女子怎么可做侍……”另一个幕僚在意起穆伊的性别,面上颇有些不满。但是此时那个上了年纪的管家悄悄凑了过来,他指指还未远去的马车,“我听说……习武之人听力都很好的。”
幕僚再次惊恐地看着满脸笑意的管家,小女儿姿态地捂住了嘴。
管家呵呵一笑,招呼着王府内的下人各自散开。
……
马车行走在山间夹道,两侧群山迭起,向远处竞相排开,车中人若往前望去,是只是能看到弯曲而逐渐消失的谷地道路,见不到尽头。李琰心思微沉,这是标准的伏击之地。
山上树木郁郁葱葱,坡度虽急,但并未影响林植密集,显而易见的是,这里人烟甚稀。大概离京都较近多少还是有些影响,山间鸟兽看似并不多,只是偶尔能听见几声鸟鸣。
穆伊在行山长大,对山树之类没什么兴趣,全神贯注打量着这个马车,觉得这马车宽阔还是宽阔的,但实在是……寒酸。车内除了基础的座位,唯有一套茶具放在小几上,旁边的空位上堆着李琰的行李,并且也不太多的样子。
记忆之中,师父曾聊起他在京都的日子,出门是必有几个小厮,分别戴着财物和香囊,方便遇到貌美女子能牵上一段缘,有时去好友处探访,还会备着衣物,以防一时兴起留宿在好友家彻夜长谈。
马车?自然是豪华雍容,他有些好友会将马车几乎装饰房子一般,饮食住宿皆可解决,若想游学外地,只要带上三五仆从和这么一辆马车,无论什么高山险地都去得了。
而师父为了证明他也有这么一辆马车,还顺带给了她一处房产,她此次出师进京,住的就是那处房产,只可惜师父的豪华马车似乎被人偷走了,真是令人可惜。
但是显然,这二皇子的马车不属于师父口中的豪华马车,甚至可以被踢出马车行列,实在是太寒酸了,如若统一将马车比做房子,这辆马车那就可以算作家徒四壁。
嗯,甚至四壁也不剩多少了。穆伊注意到有些露出木料的马车顶。
但是回头一看到正在喝不知道什么茶的李琰,想起他那贫穷的王府配置,穆伊觉得这二皇子已经尽力了,毕竟这马车体积还是大个的。
穆伊在那胡思乱想地同时,李琰却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茶,他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有不善的气息,这种敏锐是他赖以生存的东西,在他很小时就帮过他无数次,他十分确定周遭有危险,且是亡命之徒之流。
而眼前的侍卫吊儿郎当,还时不时往这看一眼,让他不得不怀疑……当然,他不觉得管家会排一个危险人物到他身边,且他也能确定恶意气息来自于马车之外,可,这个气息搭上这个身影……
李琰心中快速回想,正当要回忆起来之时,那个翘着腿的侍卫放下了腿掀开了帘子,李琰定定地看着她,不知这位又打算干些什么。
“我下去一趟哈,马上回来,”穆伊注意到李琰注意到她,回头爽朗一笑,“欸师傅,马车停停。”
接下来的一炷香时间,李琰只感觉到外面风声厉厉,起初还能听到穆伊在那大喊,“你们这样不太对吧,我劝你们回去”,而后便只听得见刀剑交鸣,在之后,马车外静得吓人。
李琰微微捏紧了手中杯子,另一只手反复确认袖中银针,他想起那日少女练剑时光华照人的模样,只感觉有些惋惜,心中一片怅然。
“咦?你在干什么,像要哭了一样。”穆伊掀开帘子挤了进来,看到李琰满脸隐忍悲伤的模样,压抑道。
李琰:……
此时已是初春,天气转暖,但穆伊回到车里时仍是带起了一股寒气,当然这家伙还不做人,进去以后又马上出来,似是蹦到了前面,李琰隐约听到一声“这里还有一个呀”,而后又马上回来,冷风在李琰面上走来走去。
穆伊再次回到马车中,对李琰随意笑了笑,便一下坐在了角落里,静静地擦拭她的剑,看着面色如常,甚至一番运动后还有些潮红,可比起来时,总是有了点不同。
像一柄初开锋的剑,强大而尚有些不适应其强大。
大概是有些意识到马车内的寂静,少女仰起脸,看着那如玉的郎君,面无表情道,“是的,我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你害怕吗?”
李琰失笑,先前的紧张一时放松,眉目舒展犹如清风朗月。
但穆伊此时心情不太好,没什么心思去欣赏美人,只是闷闷道,“没人驾车了,”又抬头看着李琰,“我不会的。”
李琰呆滞,他虽是个落魄皇子,但也多少有些自持身份,不愿亲自驾车。
两人一时有些僵持。
过了半晌,李琰接受了现实,轻叹一声去前头驾车了。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御,即驾车,李琰这还是会的。
王爷亲自赶车,侍卫却坐在马车里,一路颠颠簸簸,还是赶在了天黑之前来到第一个驿站。
李琰出示文书,带着穆伊入住驿舍。
虽然这酆王在京都待遇一般,但是在这驿站还是十分尊贵的。穆伊被一口一个少侠,并且也拥有一个不错的房间后得出这个结论。
两人各自用了餐,准备歇下,白日之事让两人皆精疲力尽。
穆伊浸泡在热汤中,觉得疲乏一下去了大半,可不知怎的,她想起白日发生的事情,满目满目的血红色蔓延在穆伊眼前,穆伊看着桌上放置的剑,似是仍能看见它染满鲜血的样子。再一闭眼,穆伊只感觉浸泡的不是热水,而是血水,散发着阵阵腥臭。
不对!少年侠客屏住呼吸,迅速穿上旁边屏风架上挂着的衣服,一个转身,长剑便已落于手中。她立刻察觉到动静的方向,但是还未交还的酆王玉佩无不在提醒着她,她现在得对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王爷负责。
穆伊面色冷峻,还是决定先去李琰房间看看。
少女没有从正门直接进出,以防打草惊蛇,于是矫健地从窗户翻出又翻进隔壁李琰房间。
李琰之前大概是正凭几看书,姿态有些懒散地靠着榻子,但是此刻却脸色苍白,似乎在尽力压制着什么。
穆伊虽对香料之类不太了解,但也大致能猜出方才是有影响人神志的料材被投进了屋子。这酆王竟对这种香反应如此大,是经历过什么才会到这种程度?
又是什么人对他如此了解?
疑惑从穆伊脑海里一个个冒出,但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人给救回来。
穆伊四处看了下,也没什么可用的物品,最终还是道了声失敬,以手为刀劈晕了这朵娇花。
这种香会导致人魇住,但是只要失去意识等药劲过去自然也就破解了。
劈晕之后,看着稍显柔弱的酆王靠在她怀里,穆伊心里几乎被怜惜填满,小心翼翼地把李琰移到床上去,真是太不容易了,这得有多少人看他不顺眼啊。
只不过她影影约约总觉得,好似酆王在被劈晕前有恢复过来的征兆,看身体趋势似乎是想让她住手……
嗨,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呢,晕就晕吧,一觉醒来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