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虞娘子

黄昏的独剩的一抹云霞颇有些天光乍现的风味。

横跨长明江的桥下，许多小孩聚在一起挑着香囊，时不时还说出我的好，你的丑这般的拉踩话语。

承桑玥多注意这个摊子几眼的原因是摊主长得有些奇怪。

倒不是因为外貌协会尊贵会员的缘故，而是他的眼睛让自己感到不太舒服。

偶然对上之后，竟然给承桑玥一种与狼相对的错觉。

“怎么了？”祁衍注意到承桑玥那一瞬间的缓神，随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群小孩围着一个摊子格外热闹的模样。

承桑玥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反应过激了，这分明是个人。

但她其实挺相信自己的直觉的，毕竟从小她的选择题的正确率便极高。

直觉让她领着祁衍走到了摊子面前：“你好，我想买点香囊。”

摊主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下，而后随和且热情的看着承桑玥：“姑娘，是要买香囊吗？我们这里什么模样的都有，包管您满意！”

承桑玥再与摊主对视，那盯着猎物的感觉和海市蜃楼一般，细看反而不见了。

“没事，我就看看。”

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给自己产生的影响吧。

祁衍若有所思的跟在承桑玥的后面，目光所及的那人正皱着眉毛似乎在劝自己些什么。他就这么鬼使神差的转头想要看一眼那个摊主，这一转头却发现摊主也正看着离开的他们，并且眼神中透露着不友好。

摊主也没想到已经走了的那人会给自己开了个回马枪，马上收起了眼中的情绪，手上拿着香囊嘴角尽量的向上咧。

小孩儿们都挺期待端午的到来，尽管是对于甜粽子肉粽子或者是白粽子的喜好有所区分，但并不耽误他们对粽子的期待。

端午节小孩佩戴香囊，为的是驱邪避瘟。

这一夜，天黑的厉害。乌云密布，狂风呼啸，隐隐给人要下雨的预兆。各户人家有些担忧的看着天空，心道今年的端午真是碰上了个好天气，然后将门窗都给关好。

北明京城的大街小巷中，还有匆匆赶回家的行人。

夜半子时，是十二时辰中的第一个时辰。相传仲夏午月午日，苍龙七宿会行至乾位，即飞龙在天，恩泽人间。

兴许是龙上天的动静太大，窗户被这风吹的都有些摇摇欲坠的架势，呼呼的声音透过窗户的空隙钻到承桑玥的耳朵中，哪怕盖的被子掩过了头，也总能听到。

很烦。

承桑玥踹开了被子，想着用什么东西能把这无孔不入的风彻彻底底的关在外面。

才刚满面怨言的穿好鞋，一阵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响了起来，简直就是在往自己的枪口上头撞。

“谁啊？”承桑玥无语道。

“公主，是我。”

花笺？承桑玥皱着眉头，这丫头可不像是会平白无故大半夜来打扰自己休息的人。

有些心力憔悴的打开门，全然没有平时一方商贾的模样。

“公主，栖凤楼外头有人找。”花笺的脸色也没有太好看，和承桑玥累坏了相比更多像是吓白了，兴许是跑着过来的，呼吸还是一喘一喘的。

承桑玥疑惑的看了眼门外：“现在？有人找？”

花笺严肃的点了点头：“是昨日我们请来包粽子的厨娘，姓虞，她说她孩子没了，跑去官府可哪知官府说过节让她端午后再来，实在没办法了才找来栖凤楼。”

“孩子没了？”承桑玥愈加摸不着头脑，干脆回屋拿了外衫便随着花笺出去。

风吹的还是很猛，虽然没有雨点，但湿润的空气吹着也让人觉得十分黏腻难受。栖凤楼门口，一位妇人跪在石地上，头发吹的凌乱，些许停留在被泪水沾湿的脸庞上，满眼都充满了绝望，额头上还有一片磕头磕出来的血迹。

“虞娘子！”

承桑玥看着面前这幅画面，仅剩的睡意也消失殆尽，连忙和花笺一起将妇人扶着进了栖凤楼。

妇人宛如看着救命稻草一般抓着承桑玥的衣服，额头渗着血，眼眶渗着泪：“姑娘我求求你，你帮我找到阿杰好不好，我真的找不到他，我怎么能够找不到他呢，我找不到他我怎么活啊！姑娘我知道你神通广大你帮我找阿杰，当牛做马，我这条命您拿去，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每一句的恳求和后悔都用了虞娘子所有的心力，这些话嘶哑的喊出来给人险些要晕过去的感觉，可是虞娘子硬是按捺着那份无力，继续后悔，继续恳求。

“虞娘子，您先起来，我们有话好好说。”承桑玥也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状况，一时间竟让有些手足无措，连忙让花笺把水倒好，抓住虞娘子的手让其握住：“您先喝口水，我帮你找我肯定帮你找，但是你得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句话倒是让虞娘子稳住了些，手端着杯子颤颤巍巍的抿了一口：“我昨日从栖凤楼回去，看到我家小孩和其他孩子一起在街边玩耍我就没有在意，我回去下了米摘了菜之后孩子便回来了，然后我们就和寻常时候一样我们吃饭睡觉，我看着他睡着的……姑娘，我真的看着他睡着的，然后，我不知道，风大了，太大了，我想着阿杰屋子的窗子没有关，我就去了他屋子，然后阿杰就没了，就没了姑娘，阿杰怎么好端端的会没呢！”

眼看虞娘子的情绪又要崩溃，承桑玥伸着手在虞娘子后头顺着气：“不会没的，然后呢？您有没有去他平时玩的地方去寻他，兴许是今日过节他和玩伴们约出去玩了？”

“不会的，姑娘，我家阿杰他特别乖，他从来不会不和我说就一声不吭的跑出去，我找了官府他们不管我，姑娘你帮我找找他我求求你了！”

承桑玥忧心忡忡的缓着虞娘子的情绪。

是啊，这个时代的小孩儿哪里会大晚上一声不吭跑出去玩。

那如果不是呢？

大过节的究竟是什么情况。

“虞娘子，我这就去帮你找阿杰，但你现在先缓缓情绪，想想阿杰有什么可能去的地方，你今天先在楼上客房休息好吗？”

但虞娘子听到找阿杰三个字，一双涣散的双眼突然跟着了魔一般盯着承桑玥，不肯松开抓着她衣服的手：“对，对，找阿杰，阿杰怕黑，他会怕的。”

说完这话，手突然便松开，而后整个人一震冲出了栖凤楼。

“花影呢？”承桑玥见花笺匆忙往后院跑的模样，自己便追了上去。

街道上的风还是很大，商铺前的旗被追的四处摇曳转圈，承桑玥也不晓得为什么一个悲伤过度的大娘跑起来竟然是决赛圈的水平，只能依靠着那抹棕红勉强找到虞娘子的身影。

乌云密布，天上砸下了硕大的雨滴。

承桑玥喘着气，看着巷子尾的身影才松了口气，好不容易停下来揉着自己的腰腹部走了上去：“虞娘子，这外头风大，阿杰的事情我……”

话音被眼前的这幅画面强制摁下了暂停键，巷尾数十具孩童的尸体，他们睁着眼睛被挂在巷尾的枇杷树上，双眼血淋淋地看着来者。

承桑玥来不及反应过来，只见面前的虞娘子转头看向自己，双眼空洞像是要把承桑玥一起拉入十八层地狱。

她抓着承桑玥的肩膀。

“陈姑娘，你不是说要帮我找到阿杰吗？”

她使劲晃动着承桑玥的肩膀。

“为什么，我的阿杰还是死在了这里！”

她突然收住嘶吼声，死命的盯着承桑玥。

“我知道了，是你干的是吗？对，是你干的！是栖凤楼楼主陈桑玥干的！是楼兰公主承桑玥干的！是护国公之女陈桑玥杀了我的阿杰！！！”

陈桑玥震惊的看着面前的疯子。

可是这个疯子如何知道她是楼兰公主？

她又为什么称自己为护国公之女？

语气渐逐被仇恨布满，虞娘子嘶吼着嗓子看着面前木讷的承桑玥，那神情就好像是狼群看到了面前的食物，下一刻她便会咬上她的脖颈，浅尝少女的鲜血。

血的猩红中，有个声音在告诉虞娘子，杀了她，为阿杰报仇！

是，为了阿杰，她什么都能做。

承桑玥必须死！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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