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报官

县衙是一个县的行政中枢，掌管着县里大大小小的事务，缉盗剿匪、平冤断狱、文修武备、鼓励生产、征税放粮，百姓的生活同这里有着无数的牵扯。

县太爷这个人用百姓的话来说，就是四个字：半个青天。

他为人正直，也乐意为百姓做些实事，就是才能有些……稍稍平庸。

这个“平庸”导致他半辈子都在这个位置上磋磨，如今儿子都外派到其他地方做县令了，他还在这里守着。

凌文冲在计划之初就将县太爷算了进去，所以才敢放心大胆的往坑里跳。

或者说县太爷的正直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凌家算是大户，普通人不敢登门，门户相当的人家又没有那么多的来往，是以门房在这里反而算得上是一个闲职。其他下人调侃他，说他的日子四平八稳，不劳心不费力，说不准比乌龟活得还长些。

门房十分生气，他也不想一天天的在这里干耗着，也羡慕其他的人能常常出去，可有什么办法呢？他不聪明不伶俐，唯一能干的就是这个，不在这儿待着又能往哪里去？

只是听着其他人的厉害经历，倒底还是羡慕，要是自己什么时候也能遇上一桩奇事就好了。

说奇事奇事就到。

门房听到外面冗沉踢踏的脚步声，心里觉得奇怪，把大门打开一条缝隙，从里面探出脑袋来看，只见外面浩浩荡荡的一大群公差，个个提刀带索，顿时吓坏了。

公差上门从来都算不上一桩喜事。

门房抖着两腿从门缝里钻出来，战战兢兢的抱着拳头，声音抖得不像样子。

“各位……老爷，老爷们，有何贵……贵干？”

从外面的人群中闪出一个人来，大声呵斥：“县令大人到，还不开门迎接？”

“是……是是。”门房听到县太爷来了，更惊慌了，这阵仗怕不是要抄家吧？要不就是谁坏了事？

门房抖了半天都站不直，更无法将门推开，县太爷看了看左右，“你们去帮帮他。”

队伍里出来六个人，“蹭蹭蹭”的蹿上台阶，把紧闭着的黑漆大门从中间推开，接着两个在前面领路，另外四个身佩腰刀，往凌家大门口一站，牢牢的把住了进出口。

一个穿着捕快服饰满脸胡子的大汉踹了门房一脚，“还不去前面带路？”

门房趴在地上起不来，“小的……小的腿软，站不起来。”

“真没用。”捕快嘟囔一声，不甘不愿的把门房拎起来，像拎小鸡崽似的甩子甩，“二太太的院子怎么走？”

门房上半身悬空，两条腿拖在地上，却不敢挣扎，“二太太住在西边，进了垂花门往西走就是。”

凌文冲这边一直在外面哨探着，见有官差过来，知道人到了，忙迎上前去。

“学生凌文冲，见过县令大人。”凌文冲对着县太爷作了一揖。

科举考试的成绩也是县令的政绩之一，因此每个秀才都在县太爷跟前挂着号。

县太爷叫起后，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见果然一表人材，就是脸上憔悴了些。

“是你报的案？”

“正是学生。”凌文冲答道。

“详细说说吧。”

“是。”

虽然事情都在状子中写明白了，但县太爷问起来，凌文冲还是仔仔细细的详述了一遍。

案情说完，凌母的院子也到了。

凌文冲指着里里外外的摆设花草，“启禀大人，这些都是有问题的。”

县太爷指了指医官，“你去看看。”

完了又问凌文冲，“没记错的话，书院里并不教授医术，你是怎么发现这东西有问题的？”

凌文冲苦笑一声，“大人有所不知，家母此前大病了一场，请医延药都没有办法，眼看着不好，干脆挪到了庄子上。学生私心想着，庄子上地方开阔，空气也好，或许对病情有所帮助。”

县太爷轻轻点头，对凌文冲的孝心很是赞许。

“到庄子上后，果如学生想的，家母的病一天好似一天，学生欣慰之余心中亦不免多了些疑虑。”

“哦？有什么疑虑？”县太爷问道。

“学生想不通的是，一样的大夫一样的药草，吃穿也同往日在府中时并无二样，单单只换了一个住的地方，竟有如此大的不同？这说不通呀？”

县太爷背着两手，打量了一下院子的环境，“你说的不对，好的环境确实有助于病人康复。”

“学生明白县令大人的意思，好的环境确实能让病人心情变好，即便如此，母亲的病好的也太快了些。刚开始走路还需要别人搀扶，饭菜也得专人去喂，到庄子上不到三天就能自己吃东西了，不过一旬便能外出行走。是以学生觉得，这其中该是有蹊跷。”

凌文冲看了小桔一眼，“前天府里派人过去请母亲回府，学生想着院子一个多月没住人了，得好好打扫一下，所以先行回来，没想到一进院子，就发现好多地方都变得不一样了。”

“大人请看。”凌文冲领着县太爷走向花圃，指着里面的花草，“原来种的不是这些，这都是新种的，泥土还没长牢。按说母亲的院子该以母亲的喜好为主，可这些花并不是母亲所喜欢的，这样趁主人不在，突兀的把原来的花草挖了去，种上新的，岂不是奇怪？”

县太爷看了看花圃里的花，确如凌文冲所说，这才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看到这些花，学生心中虽然疑惑，但也并没有放在心上。进到屋子里后，才发现不光院子里，屋子里也大不一样了，添了很多的摆设，丫鬟说是府里送过来的。”

凌文冲笑得难看，“不瞒大人，府里对外说是没有分家，其实早就各过各的，二房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自掏腰包，这些年来能从府里得到的无非是逢年过节的赏赐，这样突兀的送来一大堆东西，没情没由的，学生自然免不了多心。”

“然后你就去找了大夫？”

凌文冲诧异的抬起头，目露不解，“大人怎么知晓？”

县太爷笑呵呵的摸着胡子，“我是大人，自然知道。”

凌文冲不知该怎么回话，干巴巴的来了一句：“您说笑了。”

话音刚落，医官就背着诊箱过来了，先是对着县太爷行了一礼，又看向凌文冲，“下官亲自去查看了一番，确如报案人所言，里面的东西都有问题。”

“那就把证物都带上，花也一并挖起来带走。”

听到县令发话，衙役纷纷答应一声，立刻行动起来。

公差有一部分去干活了，剩下的几个挡不住外面的人，还是让凌大伯和凌三叔挤了进来。

“你们是？”县太爷目露疑惑。

不等凌大伯和凌三叔回话，凌文冲先行代二人回答，“回大人，这是我大伯和三叔。”

凌大伯是个暴脾气，见了凌文冲气不打一处来，“你个小兔崽子，怎么把县令大人请来了？尽胡闹。”

骂完了凌文冲，又满脸堆笑的对县太爷道：“小孩子心思直，做事没轻没重的，一点点家务事还劳烦您，是我们的不是，小的一定好好责罚他。”

县太爷似笑非笑的睨了凌文冲一眼，然后对凌大伯道：“好说，好说。”

凌大伯得了话，心中敞亮起来，“要不，这事就这么算了？县令大人是贵客，我马上叫人去做几个好菜，再开几坛子好酒，还请大人和诸位兄弟赏个脸。”

县太爷摇了摇头，笑道：“这恐怕不行，都是有公务在身的人，怎能随便吃酒呢？”

凌大伯犯难了，“不吃酒也行，好菜好饭管饱，还请大人赏脸、赏脸。”

县太爷慢慢敛去脸上的笑容，呵斥干活的公差们，“动作利索点，再慢就得被人家扣下来吃午饭了。”

旁边的一个差人因为离得近，听得犹为清楚，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见县太爷的脑袋向这边转了过来，吓了一跳，立马埋下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凌大伯听了县太爷的话也有些傻眼，这和预想不符啊？可如何是好？

边上的凌三叔见自己大哥败下阵来，忙上去接上，“学生凌荟，见过县令大人。”

县太爷转了转手腕，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县里就那么几个举人，简直比雪地里的狸花猫还要显眼。

心中了然，但该装还是要装，面子不能掉。

“举人凌荟？”

“正是学生。”

县太爷打量了他一番，点点头，“很好，很好，春闱务必尽力，本官可等着喝凌举人这坏喜酒呢！”

凌三叔面露喜色，对着县太爷作揖，“学生定当尽力，不辜负县令大人厚望。”

县太爷是官，自己将来也是官，算是搭上线了。

凌三叔压下心中的得意，指着乱糟糟的四周，道：“我侄子年纪小不懂事，芝麻大点的小事都去劳烦您，实在对不住。这其中都是误会，不如……就此作罢？”

县太爷看着凌三叔，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是举人，离出仕只差一道门槛，应该以读书为要，怎能为这些琐事操心呢？”

说完，指着凌大伯道：“带你弟弟回去温书，这边‘芝麻大点的小事’我等自会处理，你去忙你的就行。”

凌大伯傻眼了，“芝麻大点的小事”是自己亲弟弟亲口说的，根本无从反驳。和凌三叔一起像两只呆鸡似的木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

县太爷也懒得理他们，爱看热闹就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