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萧家
案子审到现在,接下来就容易多了,口子接二连三的被撬开,大房三房皆抵赖不得。
只有老秦头除外,县太爷一番严审之下,竟查出他是多年前另一桩案子的要犯,一直藏身在凌家,若不是这次被大抄底抄了出来,还不一定找得着呢!
真真是意外之喜!
翠玉、青鸾两个被当堂宣判,等待她们将是漫长无尽的徒罪生涯。
两个花一样的女子听到判罚,整个人都摊在了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凌文冲看着她们两个,心中无悲无喜,只余一片平静。
她们的可悲可悯抵不了自身的罪孽,她们对自身的前途绝望,却不曾想过被她们下毒的凌母又是何等无辜!
早在她们对凌母伸出毒手的时候,这个从上辈子走过来,一直保持着良善的人就对她们的结局有了预判。
如今的结果不过是早该拿到的结果而已。
大房和三房保不住两条臂膀,只能尽力保住其他人,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赎铜。
赎铜就是花银子买罪,根据所犯罪行的大小交出一定的罚银便可免去罪过。
在凌家的案子中,受害人凌母一直处于案子之外,并没有受到影响。大房三房的罪责不会很重,凌文冲也不指望用这件事将他们钉死。
但凌家的名声经此一事,也算是烂到家了。
这次的官司来的猝不及防,凌老太爷作为凌家的大家长,未能阻止,反而让家族的名声败落了个干净,心情郁结之下大病了一场。
凌文冲的外祖家萧家也来人了,萧老太太话里话外都是对凌母的指责,责怪她没有把儿子教好,竟让他闹到公堂上去,倒让两家面子上过不去。
萧老太太喋喋不休半天,三句话不离一个面子,将凌母气得在一边直哭。
一旁的萧大舅妈也很为难,从私心来说,她是站在凌母一边的,也觉得凌文冲的做法很对,都到这种地步了,不把里子面子撕开来,还留着过年不成?
可从立场上来说,她又是萧家儿媳,和萧老太太是天然的同盟,并不好帮凌母说什么。
凌文冲接到素云差人报的信,急忙赶过来,还没进门,就听到了萧老太太蛮横的话语和凌母低声的哭泣。
凌文冲上辈子活的年纪比凌母还大,情感上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这些年对她也多是宠着、哄着。凌母只做过这一回母亲,哪里分得清儿子这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两人相依为命这些年,感情由浅渐浓,比一般亲人要亲近的多。
听到凌母的哭声,想也知道是被那所谓的“亲人”给弄哭的。
凌文冲眉眼越发低沉,压下心中的怒气,面上一片沉肃。他进得门来,正看见小丫鬟端着茶盘,想要进里面去换茶。
“把茶盘给我吧,你们都出去。”
小丫鬟答应一声,乖乖的把茶盘给了凌文冲。
凌文冲揭来茶盏看了看,没认出是什么茶来,想也知道不是普通茶叶,用它招待里面那些白眼狼,真是委屈它了,还不如拿去喂了猫。
凌文冲找了一圈,看到墙边案几上有一个天青色的敞口花瓶,拿起来摇了摇,没发现里面有东西,这才把茶盏里的水统统灌进去,等着放凉了喂猫。再把空着的茶盏堆成一堆,挤挤挨挨的反扣到角落的花盆里。
做完了这一切,拍了拍手,施施然的掀帘子进到里面。
萧老太太穿着一身暗色的袄裙,坐得板板正正,配着屋里不太明亮的光线,像个庙里高高供起的神像,无悲无喜的看着世人。
她见凌文冲进来,除了鼻子里“哼”了一声,再没说过半个字。
萧大舅妈则是松了口气,好歹多了一个人,总算不用她自己面对着修罗场了。
“外祖母好,大舅妈好。”凌文冲抱拳给两人行礼。
萧老太太眼皮都没往那边撩一下,萧大舅妈尴尬的笑笑,“好孩子,快起来吧。”
凌文冲直起身来,冲萧大舅妈笑了笑,这抹笑容如春蕊初绽,一下子把大舅妈的眼给晃花了。
哪个女子不怀春,谁家姑娘不爱俏?
萧大舅妈年纪不小,可也不耽误她喜欢看长得好的男孩子呀!
更何况这是自家外甥,又不是外人!
她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语气也更和缓,“快过来让舅妈看看,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真真是一表人才,眉眼之间同你母亲一模一样,可订亲了没有?”
上了些年纪的人最爱的就是给适龄的小年轻牵红线。什么订亲了没有?成亲了没有?千百年都是老一套。
凌文冲从上辈就纳闷,这难道也是可以遗传的吗?就像有些地方的人皮肤白,有些地方的皮肤黑。难道关心别人有没有成亲,也是刻在核心基因里的一条指令?
凌文冲长是不是一般的好,萧大舅妈的嘴一张开就没停过,不经意间就将萧老太太刻意营造的沉重气氛一扫而光。
凌文冲淡淡的扫了一眼萧老太太的肚子,若那里藏着一个气球的话,现在怕是气的“嗤嗤”漏气了吧?
凌母被萧老太太气哭了,萧大舅妈三言两语间又破了萧老太太的“势”,凌文冲自然乐意帮衬自己的友军。
他笑容灿烂的与自己的大舅妈拉起了家常,言语诙谐幽默,惹得大舅妈合不拢嘴。
一边是剑拔弩张,另一边则言笑晏晏,屋子里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分界线,将两边割裂开来。
萧老太太之前不住嘴的说了老半天,早已是口干舌燥,只不见人来换茶水,又不好开口讨要,一张垂皱的老脸拉得更长了些。
有些东西是忍不得的,越忍越想。
刚开始还是口渴难耐,渐渐的,那种口干舌燥就像干涸大地上的一道烈阳,生生的从喉咙烧到心里,直让人抓心挠肝。
也是她自己作的厉害,若是平常,凌母自会将一切打点妥当。
可今天不一样,萧老太太一来就给了凌母一个下马威,凌母现在还没缓过来呢,哪里还记得添水不添水的问题。
萧老太太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了,她“忽”的站起身来,将萧大舅妈吓了一跳,“母亲这是怎么了?”
萧老太太没理大舅妈,语气生硬的对凌母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跟你说了,这次的事情实在太过了些……”
凌文冲早从素云那里知道了萧家来人的目的,直接打断了萧老太太的话头,“外祖母说的是,可不是就太过了,都敢给隔房弟妹下毒了,真真是心狠手辣。”
不等萧老太太反应过来,又接着道:“外祖母能这样想就好,我母亲面慈心软,又不会说话,还望外祖母能给我母亲讨一个公道,不然我们孤儿寡母的岂不是人人可欺?”
萧老太太语速慢,又有些拿腔拿调的,倒让凌文冲钻了空子,他语速快,“叭叭叭”倒豆子似的一通说,说的屋内几人都被施了定身术似的一动不动。
待他说完好一会儿,萧老太太才动了动,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说大房三房不算心狠手辣?或者自己不该帮女儿讨一个公道?
有些事可说不可做,有些事可做不可说,肮脏的心思一旦摊开到太阳底下,就再也站不住脚。
萧老太太可算是领教了凌文冲的厉害,一时之间有些骑虎难下。
她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敲打一下凌母,让她知道高门大户同气连枝的道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些事情有更妥帖的处置方法,不必要闹到公堂上去,让外人看了笑话。
没想到竟反过来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敲打了。
她这才开始正眼看自己这个便宜外孙,一双浑浊的老眼刀子似的从上到下将凌文冲剖了个彻底。
凌文冲又岂会怕一个老太太,长辈再大也大不过一个法字。更何况这事说到哪儿,自家都是占理的一方。
凌文冲挑起的这场官司,损害最大的是凌家的颜面,凌家还没说什么呢,萧家倒先内讧起来了,他们莫不是忘了凌家大房三房毒害的是萧家女,还真把凌母当成泼出去的水了?
既然是泼出去的水,又有何脸面上门来指责?
屋内一时安静的过分,萧大舅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逃离这种难堪的局面。
凌母憋屈了一上午,终于找到了能给自己撑腰的人了,一双眼睛泪水盈盈,忍不住又红了起来。
凌文冲最怕女人哭了,忙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来递给她。
“擦一擦吧,不然出去眼睛红红肿肿的。明晓事理的知道是外祖母专门过来给母亲撑腰,母亲感动的哭了一场;愚钝嘴碎的还以为是外祖母不通情理,配合着别人来给母亲难堪了呢!”
这话说的更糟心,不为凌母撑腰就是不明事理、愚钝嘴碎的人了?
萧老太太气得头晕,“算了算了,我也管不了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
说完就往门口走去,萧大舅妈连忙跟着。
凌文冲在里面喊:“外祖母往哪里去,午饭马上就好了。”
“不吃了,你们自己慢慢吃吧,老婆子不招人待见,先走了。”
有个约定俗成的习俗,那就是去到别人家,若遇上饭点,主人一般都会留饭。
萧老太太虽然讨人厌,却不是外人,若是让她饿着肚子离开,免不了会惹人闲话,凌文冲可不想平白惹一身骚。
他大步走上前去,一把就将老太太辖制住了,嘴里不停的说着好话,动作却半分不迟疑,半拖半架的把人弄到饭厅里。
老太太如何拗得过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又不能不顾身份撒泼,只能憋屈的坐在那里。
萧大舅妈被大外甥土匪一般的行径惊呆了,谁能想到事情还能这么办呢?看看他聪明漂亮的脑门,莫非书院里还教这个?
要真是如此,得让自家几个小子再努一努力,到时进到书院里也能学上个三两招,走到哪里都吃不了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