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凿冰遇死人（一）

这几天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称得上是滴水成冰了。

凌文冲一大早就被乔意薅了起来，团吧团吧扔进马车，他脸上困意未散，一进马车就往旁边一滚，转头又睡了过去。

蒋婧手里揣着一个小小的暖手炉，看着兀自呼呼大睡的凌文冲，有些担心，于是问乔意，“这样行吗，要不然咱们还是把他送回去吧，天寒地冻的，别再着凉了。”

乔意心大，满不在乎的咧咧嘴，“没事，这车厢是专门为过冬置办的，厚实着呢，别说这内壁，就是脚下的垫子也比一般人家的被子厚实，冻不着他。再说，你看他身上盖的是什么，那是我才得的大毛衣裳，还没上身呢，先给他做了被子。”

蒋婧听完乔意的话，不可置否，“你倒也是，这么冷的天，让下人去办也就是了，偏还把我俩都叫出来。”

“年前出来走一走嘛，捂在家里都上火了。”乔意呲了呲牙，捂着腮帮子抱怨一句，踢踢脚底下的凌文冲，对蒋婧道：“他刚分出家来，今年注定比往年要忙碌，衬着打冰的机会让他好好闲上一天，再说这些事情他总得上手的……”

乔意那两脚下去，凌文冲就是死人也被踹醒了，他听到乔意讨论他的问题，打了个呵欠爬了起来，含糊不清的问：“我上手什么？”

“你醒啦！”乔意“嘿嘿”笑了两声，把脚往回缩了缩，“这不是想着你读书读呆了，想给你换换脑子嘛！”

凌文冲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拨开马车上的小窗，探出头去瞧了瞧，还不等看清外面的景色，就被冷气扑了个满脸，顿时打了个超大的喷嚏。

乔意忙把他拽了回来，“砰”的一下把小窗重新关上，“车里就这么点热气，全被你放跑了。”

凌文冲揉揉鼻子，问他俩，“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去打冰啊，表哥没跟你说吗？”蒋婧问道。

凌文冲摇摇头，把刚才盖着的大毛衣裳重新裹回身上，问两人，“咱们是去哪儿打冰？”

“凤鸣山脚下。”

凤鸣山离城还有着一段距离，离原来的凌家也不近，凌文冲只听说那里很美，倒是一次也没有去过。

“这么远？”凌文冲诧异的问。

“你不懂。”乔意嘚瑟的道：“这冰呢，也有上中下之分。咱们要去的凤鸣山有着这周边最好的泉水，清冽甘美，结出来的冰也是上上等，可以直接入口的。”

蒋婧附和道：“我表哥说的不错，这凤鸣山的冰可是冬日的大热门，咱们要是去的晚了，还赶不上呢！”

凌文冲刚才听乔意说了上等的冰，不禁好奇中等冰和下等冰是什么，于是问他。

“中等冰就是趁着河面结冰的时候开凿出来的冰块，量大，冻得也结实，比较好存放，所以是中等冰。至于下等，就是百姓打的井水自己冻出来的冰。”

凌文冲眉头一拧，“这井水比河水要干净，为什么反而是下等？”

蒋婧给他解释，“你是读书人，不通这些俗物也正常。这井水分甜水井和苦水井，甜水井有数，供着大家吃用都不够，哪还能去冻冰？就是这苦水井，水量也有限，你想啊，这人多井少，很多井还是公用的，想要冻冰哪有那么容易？”

乔意挑了挑眉，补充道：“自己冻的冰怎么都没有河里冻的结实，存放起来很麻烦，所以才有了这上中下之分。”

三个人一路摇晃一路闲话，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凌文冲一下车就被一股清洌的寒气包裹住了，打眼一看，就见四周山高林密，一条苍莽玉带从林间奔泄而出。黑色的山林白色的玉带，简直就是一副巨大的水墨图。

那条洁白的冰带被阳光一照，显出点点银光来，仿佛在随着林间的风流动，如梦似幻，美不胜收。

难得见到这样的景色，三个人谁都没说话，静静的感受这自然造物的神奇。

凌文冲最不耐冻，还没感叹一会呢，腿也木了脚也麻了，他跺着脚，嘴巴一张就有一大团白气哈出来，“一会儿就是从这条冰上开凿？”

蒋婧点点头，也哈出一口白气，“不错，就是这条冰。”

“那咱们还等什么？吆喝小子们开始吧！”

乔意制止了凌文冲，“再等等，时辰还不到。”

“取冰还要看时辰？”凌文冲不解的问。

“当然，不然你以为旁边的那些人都在等什么？”

来取冰的自然不是只他们三个，光停着的马车就不下十数辆，这还不算源源不断往这边赶的。

到这里的人也都如他们三个一样，并不行动，仿佛在等着什么。

凌文冲从没听说过取冰要等时辰，不过想到古代规矩多，动不动就要摆香案上供桌的，于是扯了扯乔意，放低声音问：“难道一会儿是要开坛祭祀，给山神上香什么的？”

这泉水是大山的馈赠，要是做法事自然是得做给山神。

乔意不防听到这么一个问题，他“嘎”的一声笑了出来，像刚叫了一声就被捏住脖子的鹅似的。

天寒地冻的，也没人有兴致高谈阔论，乔意这一嗓子尤为显眼，引得众人都朝他们看过来。

凌文冲被那么多人看稀奇的看着，都快臊死了，狠狠的甩下乔意的袖子，快步跑到蒋婧那一边去。

乔意是个什么人物，他什么时候尴尬过，见凌文冲走了，也跟了上去，“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还能想到山神上头去？比我脑洞还大。”

凌文冲瞪了他一眼，“你小点声。”

乔意一愣，“为什么？”

凌文冲哪好意思给他讲为什么，只能胡编乱造了一个，“天气冷，说话声音太大容易肚子疼。”

“你又骗我。”乔意才不信。

“信不信随你，你看除了你这么大声，谁还会嚷嚷？”

乔意往周边看了一眼，果然除了他，四周都静悄悄的，“……”

蒋婧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两个人闹，待他们终于安静下来，这才问：“刚才到底什么事？”

凌文冲咕哝道：“不就是问他大家都在等什么，怎么不动手。”

乔意在旁边插嘴，“你不知道咱们的小才子想法多奇特，他竟然以为大家不动是在等着祭祀山神。”

凌文冲拍了他一把，“谁让你不说明白。”

蒋婧解释道：“这些人不动，是在等县太爷凿下第一块冰，这第一块冰是要供到山神庙前的，这一点你倒说的也不算错。”

“原来是这样。”

又等了好一会，才看到县太爷的车马到来。

马车停下，县太爷带着衙门属吏浩浩荡荡的往前而去，顺着冰川往上走，又转过一道弯就不见了。

不多时，八个衙役就抬着一个架子下来了，架子上面放着一块巨大的冰块，顶上还挂着一条红色的绸花，见到此事，四周的人群都欢呼起来。

乔意指点道：“这便是要送去山神庙的，等县太爷一走，咱们就能去抢冰了。”

“还要用抢的？”

“那当然，县太爷开下来的这一块冰叫‘头彩’，咱们打冰当然得围着头彩了，取个好彩头嘛！”

县太爷前脚走，后脚这里就喧闹声来，到处人喊马嘶，一改之前的低调。

“咱们也走。”乔意大手一挥，带着三家的人手浩浩荡荡的往前冲，凌文冲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看着下人们手中的小推车，皱着眉头问：“咱们不能把马车也赶着吗？”

“那不行，马儿这种牲畜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拉/屎/撒/尿，让冰可是给人吃的，怎么能让它们糟蹋呢？”乔意道。

凌文冲转头往后看了看，见身后缀着的二三十个人，也放了心，马上不去，有小车也不错，大不了多跑两趟。

各家各户按照来的先后顺序开始圈定地盘，然后便在地盘上开始凿起来。这时候，先来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

凌文冲这人对入口的东西比较挑剔，他总觉得越靠近水源水质越好，催促一行人一直往里走。

走了一段路，蒋婧提醒，“差不多了，越往里走，凿下来的冰就越难往外运。”

“那就这里吧。”凌文冲指指脚下这块地，“就在这里开凿吧。”

乔意看看凌文冲指的地方，倒也挺合适，于是招呼下人过来干活。

主家发了话，下人没有不卖力的，再说，这冻死人的鬼天气，当然是越早干完越早收工，早回去还能烫上两盅热酒呢。

凿冰也是有技巧的，不能乱来，凿出来的成品要平整、厚实、方正，不然不好存放。

老把式观察着冰面，一一指点着众人从哪里开始下手，凿多长多深，众人喊着号子干了起来。

凿出来的冰搁到洗得干干净净的小推车上，然后几个人一起，慢慢的推着小车往外运。

忙活了一阵子，突然一个凿冰的下人喊道：“大家先别动了，这里有东西。”

“什么东西？”听到的人全都一窝蜂似的跑了过去。

凌文冲他们三个人也走了过去，还没到跟前，就见一个人踉跄的挤出了人群，“哇”的一声吐了。

接着一阵惊恐的声音传来，“不好，这是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