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崩坏的梦
当火焰的含义不再是破坏，而是释放积压在人们内心深处的情感，那么无论所燃为何，皆为信仰。
广场上瘦小的火焰在阵阵的阴风之中似去还留，那朵在火焰中安静绽放的花，拥有着最无辜的命运。看惯了草檐木梁被火轻松击溃毫无抗争地死去，那些村民们竟开始对那意欲抵抗的即将化作灰烬的花朵顶礼膜拜，他们的眼中流下的泪水蕴含着很多，但却没有宽容与怜悯。
只有那位小孩是特殊的。
他已经完全摊软在地上，为了前进，他以下巴为支撑，全身如蛇一般挪动着，等到稍微有了一点知觉以后，他又跪着前行，跌跌撞撞地在跪拜的人群之中挤出一条缝隙。但好不容易从寒冷之中突出重围，却又被一只野兽叼回了暴雪之中。
广场的中央很热，但四周一片严寒。我是距离她最近的，不过距离已经无关要紧了。
“大家伙们，咱们把手中的木枝、布料等能燃的着的东西都拿去拜祭吧！”
那说话的人说着便把一把干枯的树枝扔进火焰里，其他人也纷纷效仿，火焰更大了，周围的温度也越升越高。
方定伟终于能站了起来，他站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伸开了双手，阻止那些向前掷物的人，他嘴里肯定在说着什么，眼睛里、脸颊上也全是泪水，不过我像是在看一出无声的电影，我什么也听不见，周围的人动作也缓慢了起来，我再看向那无情的火焰，怎么发现这个场景与我在现实世界中，在梦境显示器前所展示的如此类同......
“放弃吧，不要再做无用功了。放弃吧，不要再做无用功了。放弃吧......”
是谁在对我说话，这声音不像是我身边的人说出来的，而像是在我脑子里蹦出来的。
在我迷惑之际，下一秒，我眼前的世界变得天旋地转，我径直往后倒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在一个夜晚恢复了意识，或许是突然从床上蹦起的声音太大，门被推开了，有人进来了。
是混混头子家的管家，那一位扫地的阿姨。从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我本想询问她这里是什么地方，但那天奶奶被烧死的场景于我而言太过于深刻震撼，那些画面瞬间占据了我的脑海，我没办法说出什么，只能在床上保持着沉默。
“你醒了，饿了吗？饿了我给你端碗吃的来。”
“别假惺惺的了。为什么把我困在这里？那小孩呢？”
“你别紧张，你误会了，我不是把你困在这里，我是把你救到这里，还有那小孩也是。”
“那你倒说说怎么把我救到这里的？又为何而救？”我盯着我摊放在自己腿无力的双手，毫不在意地问她，人已经死了，我反倒变得冷静了些。
“是村长的打手把你俩打晕的，本来村长想直接把你俩沉河，以绝后患。但被我知晓后，我便对那负责沉河的人说你与我家少爷结怨，得先把你俩抬到府上好好折磨一番再沉河，我又随了点钱，便把你们从他们手里骗过来了，又找了两个没头脑的人把你们抬到了我家。”
“哦，好的，谢谢你了。”十分没有诚意的答谢，让她觉得很尴尬。
“......至于救你们的原因，容我先保密吧。”
“我对这些没兴趣，他现在在哪里？”
“他已经醒了，现在应该在园子里吧。”
“我去找他。”
月亮已上枝头，和从前在家里看的月亮一样，它银色的光辉柔和，不似风霜更胜风霜，有一种浸泡在寂寞的浴缸里的美人盯你一眼的心颤感觉。
阿伟做在秋千上，双脚离地，呆呆望向空无一物的前方。
“阿伟......”
“阿黑哥，你醒了。”
“嗯，你在这做什么呢？夜里凉，赶紧回屋里吧。”
“阿黑哥，这句话奶奶以前也跟我说过。”
“哎！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必太伤心了。”
“我其实早就知道奶奶熬不过这几个月的了，只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我都没有做好心理的准备。”
“你是说你知道你奶奶活不过这几个月吗？”
“她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有着钢铁一样的坚韧心智，不然也养不大我，但她的寿命却非常短暂，每过一个晚上，我都能发觉她脸上的皱纹又多出一条，最近的这几个月更甚，一个晚上似乎就能让她老一岁。”
“我也......我也不知道应该对你说些什么，我只是觉得，奶奶承受着诸多折磨而选择留在这个村子照顾你，就是想让你在自己的故土成长，既然你现在还活着，那就连同你奶奶的愿望一起好好活下去。”
“阿黑哥，她都不是我的亲奶奶，为什么要替我受罪，我觉得我亏欠了她很多，但是......但是现在我再也没有机会偿还了。”
“小伟，你还是有机会偿还的。”
“这是什么意思？”
“或者你没看到，但我是当时离奶奶最近的，我听见她对你说——要好好活下去。这就是她给你最后还债的机会了，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要胡思乱想了。”
“真......真的吗？奶奶真的这样说了吗？”
“当然是真的，我听得一清二楚！奶奶是个非常勇敢的女人，她被火烧都不会多吭一声，所以你也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知道了吗？”
“我一定......一定会的！我最听奶奶的话了！”
“那你现在怎么说着说着又哭鼻子了？”
“我没有......我没有。”
“哈哈哈......”
不知道你们是否有过这样的感悟，当我们所依靠的亲人不再年轻甚至死去时，当自己被迫成为面对生活的第一面盾牌时，内心的柔软便能瞬间被钢铁包裹，娇气亦不再外露。这或者是因为，在你的身后，已经出现了需要依靠于你的人。
虽然我现在所处之地为虚无缥缈的梦境，但面对与真人无异的情感，我又怎能敷衍回应。
“阿黑哥，所以，我想杀死他们，你说好吗？”
这句话，比月光倾城更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