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山峦迂回起伏，云海翻腾卷涌，还是那个仙气缥缈的仙境，一如他初次踏入太元宗。
可这次，他再也顾不上看这些风景了，脑海里一直在想，师尊要有新徒弟了，他再也不是师尊的小徒弟，师尊再也不会只看他一人。
越想，越觉得难过。
仙鹤雪白的羽毛上沾了湿漉漉的水迹，不舒服地抖了下身体，喻壬只顾着难过，压根没注意周遭动静，半点挣扎也没有地被晃了下去。
足足三秒后，喻壬才从陡然的失重中惊醒，恐惧的尖叫即将冲破喉咙，仙鹤一个急速俯冲，打着旋落在失重身体的正下方。
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尖叫压在嗓子里，喻壬伸手抓着数根羽毛，一脸惊魂未定。
到了中元峰，慢吞吞滑下白鹤，直到走到动员大会的广场门口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视线里来来往往许多人，开心伤心的，大笑大哭的，喜悦沮丧的，都像一个个面容模糊的人影，独独只有师尊出现时，视线才仿佛聚焦成功。
独立的，耀眼的，如同光一样的存在。
“有人欺负你了？”鹦鹉鸦声音沉稳。
喻壬这才回了魂，往师尊身后看了看，没有人，应该是在办手续。
哭过后情绪逐渐稳定下来，面对师尊的关心，他摇头：“刚才差点从仙鹤身上掉下来，吓到了。”
温怜舒了口气，从储物手镯又拿出几张高阶符纸打进随身玉牌，确定不管是落水遇火还是高空坠落都能毫发无损后，才摸摸他头顶的发髻：“怎么来这里了？课不上了？”
看着师尊这番举动，越发想哭了。
喻壬挤出一个笑来：“师尊说来收徒，我想来看看师妹，小师妹呢？”
没关系的，他在心里打气。
就算，就算师尊多了一个徒弟，只要他努力学习发奋修炼，他也可以教小师妹，这样，师尊又可以是他一个人的师尊。
“这么想要小师妹？”
“我……”
“小鱼哥哥！”
喻壬还没开口，就见一个粉衣小女孩跑到跟前，一把拉住自己的手，欢天喜地道：“小鱼哥哥我终于看到你了！”
想了一会儿。
喻壬：“唐芊芊？”
“是我！我就知道你还记得我！”
唐芊芊兴高采烈同他道：“小鱼哥哥，以后我就是你师妹。师尊说了，我灵根可好了，木系天灵根呢，修炼肯定很快，哥哥，你要是遇到坏蛋，下次我来保护你。”
喻壬一滞，将手抽了回来，语气淡了些：“你就是我的小师妹？”
唐芊芊重新拉住他的衣袖：“对，我是你的师妹。”
“小鱼哥哥，我第一次来，你要不要给我介绍下太元宗，我还什么都不懂呢？”
“我以后有问题可不可以问你，我可聪明了，你教我一次我就都记住啦！”
“小鱼哥哥，你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呀？修炼好玩儿吗？”
“小鱼哥哥……”
“小鱼哥哥……”
她拉着喻壬往外走，闹闹嚷嚷说个不停。
喻壬突然停下来，回头望向师尊，师尊正在和一个中年男人说话，隔了段不远的距离，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唐芊芊望过去：“师尊在说话呢，他们说他们的，我们说我们的。”
喻壬往回走，唐芊芊拉住他：“小鱼哥哥？”
喻壬垂眸静立：“我们等师尊聊完再一起回望岳峰。”
唐芊芊欣喜万分：“你要带我去望岳峰？望岳峰是怎样的？好玩吗？”
她用的是“去”，不是“回”。
喻壬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望向她：“你不回望岳峰？”
这话问得很奇怪，唐芊芊没有多想。
“如果你带我去望岳峰我自然去的呀，但是我肯定还是要跟师尊回丹阳峰的。”
“丹阳峰？”
“对呀，我师尊是丹阳峰峰主，就是和救我们的姐姐说话的那个？”唐芊芊奇怪，“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听姐姐说你是她的徒弟，我以后可以找你玩了。”
巨大的惊喜砸得他有点头晕，傻乎乎问：“你不是我小师妹？”
唐芊芊勉勉强强应：“我是你师妹呀，姐姐说，就算不同峰，你也是我师兄啊，就是，不一定是最小的，我看见还有比我小的妹妹。”
冷静了会儿，喻壬纠正她的称呼问题：“那你应该喊我师尊温师叔，不能叫姐姐。”
唐芊芊瘪瘪嘴：“哦，我还没习惯嘛！”
喻壬：“你不是闹着要进望岳峰？”
唐芊芊不好意思挠挠脸：“那要是不这样，我就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在望岳峰了。”她庆幸拂了下胸口：“好在没搞错，你在我就放心了。”
喻壬脸上带着憋不住的喜意，忍不住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师尊身边，那边正好说完，中年男人点点头，然后和唐芊芊说了什么，唐芊芊跑过来依依不舍：“我要先和师尊回丹阳峰了，我会尽快来找你玩的。”
回去的仙鹤背上，喻壬脸上笑意止不住，忍不住伸手牵师尊衣角，雀跃道：“师尊！”
温怜低头望他，见他只是笑不说话，又向远方眺望。
过了会儿，喻壬再度唤了声：“师尊！”
这已经是一路上的第八声了。
温怜支着鹦鹉鸦问：“何事？”
小孩这次倒是没有保持沉默，反而是问她：“师尊为何不收唐芊芊做徒弟？”
温怜挑眉：“你想要小师妹？”
喻壬昧着良心说：“师父喜欢我就喜欢。”
温怜故作高深：“她不适合望岳峰。”
喻壬内心窃喜：原来是唐芊芊不合师尊眼缘啊！那是不是说，我很合师尊眼缘？
温怜看着喜不自禁的小徒弟，心道，不愧是男女主，不过碰个面说个话，都能让乖徒儿高兴成这样，果然是天定的缘分。
不收唐芊芊为徒，自然不是什么眼缘之类的鬼话，而是系统不允许。
本来男女主提前相遇，让温怜心生警戒。
秉持着要见证接下来的剧情走向，她参加了弟子选典，甚至主动开口要收女主为徒时，被丹阳峰峰主徐长老再三阻拦，系统也频频高亮预警，最终，女主还是入了丹阳峰门下。
这说明，剧情会自动修复。
也就是说，即便男女主见面的剧情提前了，在她这个男主师尊线正常走下去的情况下，剧情不太会崩，只要她走到师尊被杀剧情，她就自由了！
这么一想，彻底放下心来。
两人心情不错，晚饭都多吃了一碗。
饭后洗完碗，喻壬十分慎重地对师尊道：“师尊，弟子日后定会勤加修炼，努力练望岳峰的剑法，将望岳峰发扬光大。”
温怜点头，十分欣慰：“好徒儿。”
一想到师尊以后可能只有自己一个徒弟，还无法修成大道，喻壬就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不少，可奇怪的是，他反倒觉得斗志满满兴致昂扬，恨不得今天不睡觉，直接开始修炼。
“以后，凡是阻挡师尊的，我都替师尊铲平。师尊杀不了的魔，我来杀，师尊灭不掉的敌人，我来灭，只要师尊想要的，我都会帮师尊取来！”
年幼的面庞上带着稚嫩的坚毅。
少年的誓言，总是那么真挚又轻狂，却又是作不得数的。
不可否认，温怜内心有些许动容，她笑了下，捏捏他的脸。
她可不能让这誓言作了真，任务的最后，她是要死于小孩剑下的，若因着这誓言而功亏一篑，温怜就算没被一剑杀死也要呕死。
“誓言可不能随便许。”
“况且，人生在世，充满变数，做人要坚持心中的正义，也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若有一天，为师做错了，便是死于你手，那也应当如此。”
喻壬上前，焦急解释：“师尊，我不是随便说的，我是认……”
“喻壬！”
喻壬一顿，这是师尊第一次连名带姓唤他。
之前，她都是叫他“徒儿”，听着都让人觉出几份暖来。
可单单的“喻壬”二字，却让他第一次知道，师尊也是可以真的冷淡无情的。
“魔，邪者，歪也。若修仙之人心中无正义，那与魔有何无异？”
“修仙界中，心中无正义者，无法长久立于天地。”
“这是为师教你的第一堂课。”
喻壬抿着唇：“弟子受教了。”
温怜：“日后，若为师当真做了魔修之事，为师希望，斩魔之人，是你。”
“师尊！”喻壬惊惧得往后退了几步，“师尊不会的！”
温怜：“答应我！”
喻壬低眉顺眼不答话，僵立在原地。
温怜难得语气严厉，甚至带了些威压：“喻壬，答应我！”
空气突然沉重起来，喻壬呼吸变得艰难，身上仿佛压了块大石头，硬生生将他的脊背压弯了。他心里生出抵抗之意，咬牙奋力直起身子，冷汗层层。
虽然没了大乘修为，但温怜的神识依旧强大，小孩还没开始修炼，肉身凡体，稍稍施加压力便难受得不行，可小孩铁了心不愿妥协，温怜只好收了威压。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事关自己任务，温怜必须得狠下心来。
温怜轻叹口气：“这么做确实为难你了，若你当真手刃为师，必然担上弑师的罪名。”
小孩哪里是活了六百多岁人的对手，当即要解释，温怜止住了他的话，继续：“只是为师一心向道，与魔族势不两立，倘若真的做了违背本心之事，想想便觉得痛心悔恨。”
“常言道，一步错，步步错，在跌入深渊之前，需要有人制止为师。”
“为师希望那个人是你。”
小孩仰着脸，白嫩的脸上汗水泪水混在一起，声音哽咽：“师尊，我知道了。”
温怜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到时，该如何，就如何。”
小孩扑向师尊怀里，呜呜哭着说：“该……如何……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