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

苍玄是人魔混血。

她娘齐素是一富商之女，生得花容月貌，原本已经同一位门当户对男子结了姻亲，却在一日，传来她未婚先孕的消息，当日就被退了亲，落了个不洁的名声。

连带着，齐老爷的生意也被人打压。

好在齐老爷是个心宽体胖之人，觉得自家孩子开心最重要，于是便缩减生意，找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定居下来。

他便是这么无忧无虑过了几年。

他的原名是苍耳。

齐素说：“这名字听着便生出欢喜，苍耳，耳耳，我们耳耳以后的路不容易，娘希望你往后也如同这苍耳，即便浑身都是刺，也要活下去。”

直到某一天，数十个浑身黑气的黑衣人杀了齐素，杀了齐老爷，连守门的江叔都没放过，全都死绝了，只留下一个他。

他们说，他是魔君遗留在人间的孩子，要回到魔界。

于是，他经由数人辗转，然后被带到太元宗，准备送往魔界。

虽说他是魔君之子，可魔君已经有了十个魔子，个个天生魔族血脉，每一个都可能是下一任魔君，唯独他不可能是，因为他有一半的人族血统，也觉醒不了魔族血脉。

所以这些人虽是听魔君命令将他送往魔界，可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过是个废物，将来魔君之位的牺牲品，对他也就不怎么客气，顶多也就比囚犯的待遇好些。

最开始带他进太元宗的弟子是一个徐姓弟子，他们唤他小徐，相较其他人而言，他性子要胆小许多，这对苍耳来说不是坏事，他也能少受许多苦。

可小徐有一个师姐，就是许天亦。

许天亦是个变态，她说服小徐将苍耳交给她保管，这样小徐便不会轻易让人发现身份，需要送走他时再完好无损地将人还回来，小徐十分感激地将人给她了。

苍耳便被关在了一个暗室里，里面还有几个比他大些的少年，大都被折磨得形状惨烈，看不出生死。他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事情后，忐忑了许久，却在喝了两天的药水后再也没见到许天亦了。

然后他遇到了那个戴璎珞的女修。

她救了他，带着他在这望岳峰找吃的找喝的，他们还去佳参峰打猎，然后片肉烤着吃，他就和那懒懒的男子一起坐着，看她沉静地翻肉烤肉。

在往后的两百多年的生活里，这数日的生活成了他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点色彩。

没过多久，苍耳被送去了一户凡人家里，他知道魔君的人迟早会来，便在一个夜里偷偷跑了。他长得好看，容易被骗被欺负，便糊了满脸泥找了一处角落做乞丐，可他还是被抓住了。

魔界的日子不好过。

特别是像他这样毫无能力的人，即便偷偷练了魔族功法，没觉醒血脉，便什么都不是，所以在诛魔大战上，他被推到前线，试图让他同那些低级魔族一同葬身战场。

可他运气好，又被眼前之人救了。

苍玄说：“你被重创后，凌云仙君一气之下直接杀进魔宫，几次都让魔君跑了。不过后来我听说他还是死了，如此，我才有时间逃离魔界，积蓄力量。”

温怜冷眉：“所以，百年前的魔潮就是你激发的？也是你偷走了前魔君的尸体？”

苍玄缓慢点头：“魔潮的爆发并非我本意……”

“你不用跟我解释，”温怜制止住他，道，“这些都与我没什么关系。”

从前虽说有系统加持，但她能成长起来，跟太元宗脱不了干系，所以太元宗有难，只要她有一分力，她就必须站出来挡在前面。

衡仪仙君这个身份的所有义务，她已经尽到了。

现在，她只是水莲，太元宗如何，同现在的她没有关系。

温怜问他：“若你抓我只是想要叙旧，那么现在已经叙完了。”

苍玄听出了她的潜在意思，沉眸须臾后，只是懒懒笑了下，道：“你可以在魔界多玩些时日，这里和从前不太一样，或许你会喜欢。”

不可否认，这位新晋魔君确实比上一任要好得多，对魔族的束缚要强些，魔界的建设看上去也更井然有序，至少，死于魔族手下的普通人没有从前那么多。

可魔终究是魔，温怜没兴趣去了解魔的生活。

“不用了。”

苍玄垂下的右手握了握，半晌，只道：“既然如此，那你先休息，若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门外的女侍，除了离开这里，其他你随意。”

待到苍玄走了后，温怜按了按眉心，她不过随手做的事，不想还惹出这么一出来，早知道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头疼了会儿便不想了，既然魔君都发话了，温怜自然没有什么都不做的道理。

她刚出房门，一旁的女侍便上前跟在她身后，温怜定在原地看了她会儿，还是没理，随便找了一处地方就开始观察。

大概是以为她在游玩，那女侍跟在她身后半步开外，她看向哪里便给她介绍这处是做什么的。

这里的大部分建筑都是灰黑色，用金色镶边或绘纹，只余檐廊和头顶的屋脊带着些许红色，看上去是个什么奇异的组织一样。

温怜在心里记着几条可逃跑的路线，望向一处白墙黑瓦的屋子，奇怪问她：“这里是做什么的？”

这白墙房屋在一众暗灰色的建筑群里显得格外耀眼，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身边的女侍道：“这……婢也不知，只知君上不许旁人靠近。”

温怜扬眉，往这处走去，女侍十分为难：“姑娘，这地方谁也不能进，君上会降怒的。”

温怜笑道：“方才你们君上说的‘除了离开，其他都随我’你可听到？”

女侍低头：“婢听到了。”

温怜朝着那处建筑走去：“这不就得了。”

女侍面容焦急，眼看着温怜就要踏入着建筑范围，她急急道：“那里有结界，会误伤姑娘……”

温怜已经一步踏了进去，她回头问：“你刚才说什么？”

女侍惊愕了一瞬，随后摇头：“婢在外面等姑娘。”

门并没有锁，轻轻一推便开了，内里很大，也很空旷，只有几根粗壮的柱子顶着房梁，这屋子窗户少，看上去也没开过窗，光线不怎么明亮，但正常视物还是能做到的。

温怜刚进这屋子，就觉得一阵寒意袭来，她感受了下空气的流动，往右侧的小偏房走去，入目处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但屋子里除了她，没有活人的气息。

她缓步上前，越靠近，空气中的寒意越甚。

在看到那床冒着丝丝白气时，一个念头猛然钻入大脑，温怜停住脚步，遥遥看着床上那人。

总不会……

床上的人身着白衣，那白衣的布料是她熟悉的冰蚕丝织就的。

安放在小腹上的手纤细修长，白得几近透明，上面的青色血管异常明显，叫人觉出几丝可怕。

那人似乎仅在安睡，又嫌这几缕幽光晃人眼，便在脸上覆了张雪白帕子，若不是头下的寒玉枕头和冒着丝丝凉气的寒玉床，必然能觉出这静谧来。

温怜上前，手指捏在雪白帕子一角，她紧了紧手指，缓慢拉下。

一张面容如清水芙蓉般，未做任何脂粉装扮，即便闭着眼，也能看出眉眼生得好看，唇色淡淡，同她的手一样，面容也白得几乎透明。

再次看到这张脸，温怜只觉一股毛骨悚然感席卷全身。

“这样看自己，感觉如何？”一道男声从身后响起。

温怜蓦地转身，看着对方淡笑着望她，心中生出一丝惶恐。

一种熟悉的失控感袭来，上次生出这感觉，还是喻壬直接表露心态时，她甚至还带了些茫然地不可置信，怎么突然就……发展成这样了……

她艰难开口：“这尸体……为何还在？”

苍玄将她手里的雪白手帕抽走，来到床前，整理了下床上女子的衣着，又轻轻顺了顺她的长发，将手帕铺陈开来，缓慢地覆上她的脸。

温怜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越看越发觉得汗毛耸立，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没忍住按了按额：“在我面前，能不做这么……”

她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指尖蹿出一朵火花，还未扔过去，就叫一团黑雾掐灭了。

苍玄整理好女子的妆容，坐在寒玉床上，望着床上女子的神情带着点幽深：“它不能被毁，即便是你也不行。”

温怜攥着腰间红玉，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恢复了沉静：“你疯了。”

“疯了？”苍玄侧目望她，笑得很好看，“若不疯，那就死了。”

温怜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她不知道他的过往，也不知晓他的情感，只能强调：“衡仪仙君死了，温怜也死了，这只是一具空壳。”

苍玄哈哈大笑：“说得好。”

他手轻轻搭在那几近透明的手上，然后道：“这话，他也同我说过，可结果呢？”他转向温怜，“他也同我一样，明知她已经不在了，却也舍弃不了它。”

他？

谁？

温怜心口的惊惧更甚，忍不住退了一步，就见苍玄笑着问她：“你猜到他是谁了，对吗？”

手心温润的红玉硌得她手生疼，温怜沉声问：“乾坤镜是你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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