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魔鬼
徐婕妤听了章文怡的话面色沉重,她道:“你家可称得上忠义之人。”
章文怡将炒好的菜盛到盘子里,又打水洗了洗锅,笑着说道:“多谢夸奖,臣妾不胜荣幸。只是最好别停留在嘴上,能多赏赐些金银财宝才是实实在在的。”
徐婕妤笑着说道:“你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张嘴就要讨赏赐。”
章文怡也是笑道:“没办法,小门小户的头发长见识短,忠孝节义不能当饭吃,连圣人都说禀仓实始知礼仪。”
徐婕妤没想到章文怡竟然连世间人们所推崇的忠孝节义都不当一回事,当时就沉下脸,面带不悦的说道:“圣人云:敦礼教,远罪疾,则民寿矣。故肆觐之礼立,则朝庭尊;郊庙之礼立,则心情肃;冠婚之礼立,则长幼序;丧祭之礼立,则孝慈著;搜狩之礼立,则军旅振;享宴之礼立,则君臣笃。晋王妃,若无礼教国家如何治理,臣民如何安康?”
章文怡笑着将一盘子菜塞在徐婕妤的手里,说道:“这么严肃做什么,我没有说礼教不好。可是礼教再好也得吃饱了肚子才能执行呀,大家饿着肚子谁会在意你的礼教呢。我是不懂各种经史,可是我知道为人做事要实事求是。”
徐婕妤看着手中的菜,皱着眉头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妙目一转看着章文怡,那意思:你是让我把菜端出去吗?
章文怡笑着说道:“这是炒得多了,你先尝尝。”
徐婕妤依旧皱着眉头没有吃,似乎再考虑该怎么告诉章文怡。而章文怡却看出徐婕妤想说什么了,她笑了笑,说道:“你生在大富大贵之家,一定没经历过连饿三天再看到吃食的情形,那个时候你不会有任何的讲究。”
徐婕妤放下手中的盘子,说道:“你还是不懂,身处皇室自当尊奉礼仪教化,身体力行,否则于草莽何异?”
章文怡无奈的笑道:“我们出身不同,行为举止也不一样。只是我希望你我之间能够相互谅解,不要用自己的眼光强加于对方......”
正说着,章文怡忽然见到黄色的袍角被风吹得飘扬了一下,她脸色一变,连忙跪下说道:“陛下。”
徐婕妤是李世民目前宠幸的妃子,刚才见她对章文怡很好奇要来厨房看看。徐婕妤出身名门才思敏捷,章文怡出身不高却也是儒商之家心思灵巧。李世民也很好奇这两个人会不会擦出火花,于是他也悄悄的跟了过来。
偷听墙角的结果很不错,这两个人果然是不负所望的南辕北辙。见到章文怡身体不可遏止的颤抖,不复刚才平静大方的态度,知道是上次被打入冷宫后的后遗症。
向着对自己施礼的徐婕妤点头示意,李世民大步走向章文怡,伸手轻轻将她扶了起来。面色沉重的说道:“上次的事情是父皇绝情了,我知道你在怪我,可是天家无情啊!”
章文怡再次跪下说道:“陛下,臣妾自知出身卑贱本不该入宫为妃,只是嫁给晋王殿下非臣妾所能左右。自从嫁入皇室臣妾自问恪守妇道不敢稍有逾越,日后若再有类似事件臣妾不敢妄求活命,只求速死,望陛下恩准。”
李世民轻轻抚着章文怡的头顶,柔声说道:“朕向你保证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有了。”
章文怡见李世民并不答应自己的要求,心下也是无奈,只能叩头谢恩。
李世民见她兴致不高,知道她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心中不禁有些生气,低头看见盘子里装的菜。突然想起以前长孙皇后也曾经这样,将几样他喜欢吃的菜捡出来盛好端到他的面前。
李世民暗暗长叹一声,这孩子除了出身差一些,文采差一些,其他温柔贤惠像极了长孙皇后。不像,长孙皇后没有她身上的野性。
李世民觉得如果用动物打比方,长孙皇后是一只白兔,而这个孩子是一只波斯猫。白兔在任何时候都是人畜无害的,而波斯猫却有锋利的爪牙。
徐婕妤第一次围着圆桌吃饭,确切的说也是第一次吃午饭。对于礼教森严的徐家,是从来没有这样吃过饭的,徐婕妤有些不适应。
章文怡见了她不自在的样子知道是怎么回事,干笑了两声,说道:“是臣妾考虑不周,下次给陛下与殿下另外放一张桌子。”
徐婕妤笑了笑问:“为何喜欢这样吃饭,是在家的习惯吗?”
章文怡放下筷子,抬起头对着徐婕妤说道:“不是,这样吃有家的感觉。”
徐婕妤皱起眉头有些不高兴的问:“这样有区别吗?”
章文怡连忙解释,道:“在臣妾的感觉里是有区别的,臣妾在家的时候多半也仅仅是与姐姐一起吃。像这样与陛下与殿下坐在一起吃也是没有的,只是臣妾觉得这样会更亲切。”
新城公主只吃了一小碗饭,她见晋阳公主吃完了便也没有心思再吃。章文怡随和的帮她收拾好便放她和晋阳公主去玩了。
见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徐婕妤忽然想起章文怡刚才说的一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那句话,觉得这些民间俗语说得还是蛮有道理的。
吃完饭李世民与徐婕妤在回去的路上,都默默的缓步而行,各自想着心事。
“爱妃你觉得晋王妃这个人如何?”李世民首先打破了沉默,问道。
徐婕妤笑了笑,回答道:“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如不是先知道她比我还小,我都觉得她是长不高的成年女子。”
李世民又问道:“你可知道她的身世?”
徐婕妤回答道:“略有耳闻,文家上下应该都是忠义之士。”
李世民喃喃道:“忠义之士,忠义之士。朕最不缺的就是忠义之士!这些人所忠于的并不是朕!”
徐婕妤惊诧的看着李世民,见他的脸似乎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徐婕妤连忙安抚他道:“陛下不要动怒,那些都是愚人而已。”
吃过晚饭安顿好晋阳公主姐妹俩,章文怡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卸掉宫装头饰,随便挽了一个髻换上宽松的居家装,感觉轻松了不少。
沐浴完毕回到卧房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想了半天才发觉是李治出征了,今晚只有她一个人渡过。习惯了晚上有李治的陪伴,章文怡一下子觉得不适应。
前世习惯了孤独,这一世却变得不习惯。章文怡苦笑着喝了一口水,抖开被子熄了灯默默的想着一天的经过,慢慢的睡着了。
彩衣在耳房里注视着卧室的动静,见章文怡睡着了,便蹑手蹑脚的进了大堂。她轻轻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摸到桌边的油灯,用带来的火石火镰点着了灯。
灯光亮起彩衣睁大了眼睛险些叫了出来,书案后章文怡四平八稳的坐在哪里正微笑着看着她。
她不是已经睡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人究竟是人还是鬼?
章文怡笑了笑,说道:“厉姑娘这么晚了还要来书房,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彩衣一听章文怡轻易的叫出了自己的姓氏,腿一软不自觉的跪在了地上。她是冒名顶替进的宫,因此知道她本姓的人很少很少。可是章文怡却直接叫破,厉胜男不知道对方掌握了多少根底,心中一下子慌了。
“厉姑娘你怎么了?不舒服了么,需要我叫人送你回去吗?”章文怡悠然的问道。
厉胜男听到章文怡赤裸裸的威胁,知道不说些什么恐怕是过不了关了。她一咬牙,说道:“婢子家中传信来说是欠了钱,如果再不还清他们要拿了婢子的妹妹去抵债。婢子一时间鬼迷心窍想进书房盗些财物,婢子下次再也不敢了,求王妃殿下开恩。”
闻听厉胜男的一番说辞章文怡笑了,她道:“厉姑娘,我能喊出你的本姓,难道你还认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女儿吗?”
不等厉胜男分辨,章文怡掰着手指头,说道:“呶,你的主人答应给你家兄弟一个功名对不对?还答应你能成为晋王殿下第一个女人,如果你的肚子争气的话还能保你一个侧妃对不对?这次晋王殿下身边的人被清理了一批,你却是被留下来的几个人之一,所以你觉得你的主人神通广大了,对不对?”
章文怡的三个“对不对”犹如重锤一般一下一下敲击着厉胜男的防线。
章文怡笑着继续说道:“厉姑娘如果我把话都说完了,你觉得我还有留你的必要么?”
厉胜男匍匐于地,说道:“但不知殿下想知道什么,婢子一定知无不言。”
章文怡冷冷的说道:“还在抱着侥幸心理,厉姑娘此时此地你对你的主人还抱有幻想。可是你想到我把你放掉的结果吗?”
厉胜男显然没有想到过章文怡会放掉她,她先是惊喜继而恐惧。章文怡的话是带有威胁的,她所谓的放掉究竟会怎样放掉呢?
最轻的只要把她的身份曝光,将她的主人牵扯出来,再将她送回自己的家。主人的愤怒是可想而知,虽然主人不会遭受很大的打击,可是他又怎会允许一个变节者逍遥于世呢?因为章文怡只要把所有消息来源往她身上一推就可以将她变成一个变节者。
厉胜男抬头看了章文怡一眼,坐在哪里的是一个天使般非常漂亮的小女孩,可是在厉胜男的眼里她绝对是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