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方回锦篇（十六）

傅梓栩早晨起来上了去剧组的专车才看到方回锦后来给他回的两条消息。

一字一句读完，他眉间一动。

方回锦的这两条信息，不仅态度软化，还似乎带了一点讨好的意味。

傅梓栩敏锐地抓住了讨好背后隐藏的愧疚，她为什么而愧疚？为不该□□裸地让他下不来台？

傅梓栩眯起双眼，食指不自觉地在膝盖上叩了叩，方回锦为什么会在短短的时间内态度发生变化？是发生了什么？还是想通了什么？

他觉得他对这个小姑娘的了解太少了。

见第一面的时候，他以为她是一个温顺乖巧的三好学生，平生既没有上课迟到早退，也没有打架早恋。

见第二面的时候，他觉得这个姑娘有点怕生。

后来，他看出了她温顺外表下的疏离，但是今天，他又看不懂了。

以她的性子，很可能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决定故意不回他消息，从而做出将对他的抵触□□裸地搬上台面，摆在他面前这种举动。

结果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又委婉地补救解释，甚至表现出了愧疚和讨好，她是不是也太善变了点，这并不符合她温温吞吞的性子。

还是说，他自以为是，仗着自己大她十岁，比她多了十年的阅历，以为自己把她的性格摸得大差不离，其实根本没有看透过她？

傅梓栩摸索着手机壳，几秒过后，他决定先不回复。

他不知道方回锦态度因何而改变，但是现在明显峰回路转，向着对他有利的方向转化。

她愧疚了，不妨让她再多愧疚一点。

车减缓速度，之后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拍摄地的外面。

白淼从副驾驶上转过头，提醒道，“傅哥，我们到了。”

傅梓栩熄灭屏幕，将手机揣回兜里，“下车吧。”

方回锦直到凌晨五点才晕晕乎乎睡过去，七点半，闹铃准时响起。

她被闹铃惊醒的第一时间便是去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她和傅梓栩的最后一条对话依旧停留在昨晚九点。

“阿锦阿锦，你醒了吗？”褚嬴的声音从床帘外传来。

她们俩怕早上起不来导致实习迟到，所以约定每天清晨，如果一个人下床发现另一个还没起的话，一定要叫对方。

“嗯，醒了。”方回锦头疼欲裂，从床上挣扎着翻起身，拉开床帘，“我醒了。”

褚嬴看见方回锦憔悴着一张脸，忍不住踮起脚摸了摸她手心的温度，“没发烧啊，可是阿锦，你的脸色惨白惨白的，昨晚没睡好吗？”

方回锦甩了甩脑袋，“没事儿，就是有点失眠。”

“啊？也是，你下周就要去儿科输液室了，”褚嬴感同身受，安抚道，“不过也别怕，没准是学姐学长们夸大了输液室副本的难度，别太担心了，放宽心。”

方回锦乖巧地点点头，她哪里是为即将到来的儿科输液室副本发愁，她明明是钻进了一个死胡同出不来罢了。

失眠的结果会清楚地直接反应到脸上。方回锦顶着眼底的乌青进了急诊，今天坐诊的是一位六十岁上下爷爷辈的徐姓老师，出于尊重，大家都称呼他为“徐老”。

徐老抬眼见到方回锦这幅鬼样子，以为她生了病，要不是她一再保证是昨晚没忍住喝了杯奶茶导致失眠，医者仁心的老人家就要让护士亲自压着她去前栋挂号了。

方回锦悻悻地低下头，不住道歉，还说以后再也不喝奶茶这种东西。

徐老医生动了动嘴唇，没再说什么，方回锦以为这事儿就算糊弄过去了，结果下午一进科室就收到老人家递过来的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是一大包红豆薏米茶。

“老师这……”

“哎，这是我老伴闲着没事自己在家磨的，做多了喝不完，这包你拿回去喝，用开水一泡就成，你们小姑娘湿气重，这东西对治湿气好。”徐老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小方啊，老师知道你们小姑娘家家喜欢喝奶茶饮料什么的，偶尔喝一次还行，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明白，老师，”方回锦急忙接过话头，“我以后一定不喝了，想喝奶茶的时候我就泡一杯您送的红豆薏米！”

徐老医生笑了，满意地点点头，“你不嫌我老头子啰嗦多管闲事就好。”

“怎么会呢，老师您也是为我好。”方回锦真心感谢，她为失眠找的借口是假的，却不曾想从老师这里收获了一份意料之外的关怀。

其实，有时候别人也不是一定有所图。

她想起了傅梓栩，或许，是她一叶障目了。

她孑然一身，并没有什么值得傅梓栩费尽心思来图谋的。傅梓栩对她释放的善意，很可能只是他性格天生如此，是她囿于十二年前的经历，所以先入为主觉得对方别有所图，生出抵触之心，妄图以不留情面的忽视来警醒对方，造成当下的局面。傅梓栩尴尬，她自己也因为一时冲动而愧疚。

“小方？”徐老医生唤了方回锦一声，“怎么在发呆？”

“哦！”方回锦想得入神，没注意到有新的病人进来，她连忙让出位置，对抱着婴儿的一对夫妇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二位请坐。”

这对夫妇面色不善，但也没说什么。

方回锦吐吐舌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做实习记录，这是f大每一个进医院实习的医学生在实习期间都要做的事。

他们需要记录医生的看病方法，病人的病症，以及医生给出的治病方针，为他们日后的医学生涯积累经验。

“孩子怎么了？”徐老医生问道。

“吐……吐奶，”抱着孩子的女人垂着头，五官掩藏在浓重的阴影下。

徐老戴上金丝边眼镜，往婴儿旁边靠了靠，掀开盖在孩子脸上的一角裹被，仔仔细细地查看，忽然抬头对方回锦吩咐道，“小方，阳光有点刺眼，我看不大清楚，你去吧百叶窗关上点。”

“好，我马上关。”方回锦起身绕过夫妇俩去老医生的身后关百叶窗。

百叶窗合上，光线不那么刺眼了，方回锦往自己的位置上走，路过夫妇俩的时候，发现坐在女人身后的丈夫一只手紧紧贴着妻子的后背。

是在安抚他的妻子吗？方回锦笑了笑，看不出他人长得凶，还挺体贴的。

“孩子几个月了？”徐老又问道。

“五……五……六个月了，”女人重复了一句，“嗯，六个月。”

方回锦狐疑地转头，男人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看过来，二人一对事，方回锦一刹那间心惊肉跳。

她收回对这人“体贴”的评价，这人的目光好凶，而且看向她的时候眼底带了点警告。

方回锦捏着自动笔，心中划过一股不明的紧张。

一位母亲居然会不确定自己的孩子多大？她不过是觉得奇怪多看了一眼，当丈夫的为什么对她的反应如此在意，还用目光警告她？

“六个月大，那现在给他吃什么辅食啊？”徐老耐心地询问，方回锦越想越不对，悄悄抬头往那对的夫妇又看了一眼。

“就是一些，米汤，还有，还有鸡蛋。”女人断断续续地回答。

方回锦皱起眉头，不对，这不对，她根本不像是因为在回想给孩子吃了什么才回答得结结巴巴，更像是回答不上所以才模棱两可。

阳光穿过百叶窗的间隙，零零碎碎地洒进屋内，徐老侧身去拿听诊器，被他挡住的一缕光线落在女人的背上，女人微微动了下身体，和男人的手掌之间出现了很小的缝隙。

方回锦恍然发现，缝隙之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那是什么？什么东西能反射光线？手表？手机？

老医生戴上听诊器，“把孩子衣服稍微解开点。”

女人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去解裹被，动作不是很方便，身后的丈夫却并没有帮忙的意思，一只手掌仍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妻子。

方回锦趁机上前去帮忙，“阿姨，我帮您。”

可是她的手还没触到孩子，就被女人身后的男人一把抓住了手腕，“不麻烦，我来。”

方回锦冷静地向后退了几步，腕上粗粝的感觉挥之不去。

这个男人，掌心有好几道疤！那样宽度和大小的疤，不是剐蹭就能蹭出来的，极有可能是什么东西划上去，伤口极深才会结痂成这样。

方回锦用余光瞥了一眼老医生，徐老动作如常，已经在给孩子听诊了。

难道是她多虑？老师经验丰富都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那便是没有问题了。

她深吸了口起，清除脑中莫名其妙的的猜测，打算回到位置上继续做笔记。

“卡~休息十分钟，准备下一场拍摄。”

傅梓栩从拍摄区走出来，白淼将早就备好的保温杯给他，“傅哥，今天状态不错，还有两场拍摄今天就结束了。”

傅梓栩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温水，把保温瓶递还给的白淼，掏出手机点进微信聊天翻了翻，方回锦没有新的消息过来。

“静候方老师指教。”

时隔二十个小时，傅梓栩终于抛下了自己的饵。

他心情颇好，靠着走廊的墙壁静静地看工作人员重新调试机器。

一名场记过来附在导演耳边说了什么，导演面色一变，随机召集身边的几个助手吩咐了什么。

助手听完后神色一凛，其中一个在傅梓栩面前跑过时，被他一把抓住。

“发生了什么？”

“傅哥，”助手看了看左右，放低了声音，“哥，医院里混进了一个嫌疑犯，便衣警察在搜捕，您就在这儿待着，千万别乱跑，特别是后栋儿科那里，您千万记得啊！”

助手强调了一番，随机走开去叮嘱其他人。

儿科……嫌疑犯……警察……

傅梓栩眉心一跳。

“淼淼，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装作无事，步履轻快地向洗手间方向走，走到拐角的时候脚下一转，闪进安全通道，然后迅速往楼下跑。

儿科楼离得不远，走个五分钟就到了。

傅梓栩着意留心四周，直觉告诉他，周围已经布满了便衣。

他大跨步走进楼内，昨天吃饭的时候，他记得方回锦说过，这一周她都在儿科急诊实习。

“护士请问急诊在哪儿？”儿科楼内有好几条走廊，为了节省时间，他拦下了一个护士。

护士看到他的脸的时候有一瞬间的错愕，“在，那边……”护士浑浑噩噩指了个方向。

“多谢。”傅梓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疾步而去，留下身后为他的颜值而惊叹的护士站在原地。

傅梓栩一路走一路留心门旁的铭牌，突然，一声尖叫从走廊尽头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