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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巧妙应对,派志愿者赴灾区采访

陈东西给刘平原送画一个多星期后的5月12日中午,刘平原利用中午的空闲时间,到报社附近的洪家巷一间理发店理发。这间理发店只有一个年轻的嘴巴尖尖的高个子师傅在打理,设备比较简陋。

刘平原已是这里的常客,他选择这里,是想节省些时间。对他来说,时间很宝贵。比较体面的客气的理发店,离这里较远。

大约2时左右,刘平原坐在理发椅上,突然莫名其妙地连续抖动了几下。他忽然觉得右边脸上传来强烈的刺痛。一种下意识的感觉充斥了他的大脑。病了,中风,他可没有高血压呀。难说呀,人背时,喝凉水都粘牙。是祸躲不脱,躲脱不是祸。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尖嘴师傅啊了一声。原来,是他在刘平原大幅度抖动时,锋利的剃刀在刘平原右脸颊鬓角处划开了一个小口子,鲜血蚯蚓一样从口子中爬了出来。

尖嘴师傅很抱歉地说:“先生,真对不起,把你的脸划伤了。”

刘平原安慰他说:“不怪你的,是我自己乱动造成的。”

刘平原这才意识到,右脸痛是被划伤了,而不是其它。但他还是对刚才不由自主的抖动疑惑不解。他活动活动了舌头,发现是直的。他知道,中风病人,舌头是歪向一边的。他出了一身毛毛汗。他知道,那是身体里的植物神经反应,在应激情况下,身体常有这种反应。既然不是身体的原因,那是什么呢?他马上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地震了。哪里地震了,他无从判断,也许是清江,也许更远。不管是哪里,都是新闻,他想在第一时间获悉,以便做出正确的决策。这是他作为一家省报总编辑的职业敏感。

他让尖嘴师傅给贴了个创可贴,再三五分钟草草结束了理发程序,直奔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分两间,外间是办公的地方,一把老板椅,一张气派的老板桌。桌上放着一台液晶大屏幕电脑。对面靠墙是书柜,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书与杂志。里间是会客室,放了几张沙发,一台46英寸的平板液晶电视机,还有一个卫生间兼浴室,其间既有坐便器,又有淋浴设施,淋浴设施是敞开的。这些,大多是前任社长、总编辑夏普留下的遗产。

刘平原急匆匆地打开了大屏幕办公电脑。他知道,如果有地震,消息最快的是网络。网络上风平浪静。

刘平原接着打开了里间的电视机,看中央电视台有没有地震新闻。也是风平浪静。

过了几分钟,大约2时20分左右,他刷新了一下电脑,便发现了新浪网首页刊出了中国山岳省发生地震的首条快讯,震源不详。5分钟后再次刷新电脑时,便有了新华社的官方权威消息:北京时间5月12日14时,在山岳省武阳县发生8级地震,周边多个省市均有强烈震感。

刘平原看了一下墙上的钟,时钟指向下午2点25分,才用了25分钟,新华社便发出了第1条新闻,速度真快呀!这可是前所未有的8级地震呀,当年的唐山大地震,才7.8级,死了24万人。这是超级大新闻呀!他在心中说:“机遇来了!机遇来了!”体内的肾上腺素开始澎湃。

此时是下午两点半,上班的人已基本到位。刘平原立即让总编室主任范大为通知编委会所有成员及几个主要报道部的主任到会议室,两点四十五分开编委扩大会。

清江日报的构架大致是这样的:最上一层为社委会,接下来是编委会,编委会下面是部处室。社长为正厅级,副社长(总编辑除外)、社委一般为副厅。编委会由总编辑、副总编若干、编委若干组成,总编辑为正厅,副总编为副厅,编委为正处级。社委会与编委会成员有较大的重叠。总编辑可以是社长兼,也可以是另一人,副总编一般为副社长或社委,编委虽与部处室正职同为正处级,但权限较大。下面有若干部处室。

刘平原为社长、总编辑,负责报社全面工作并主管评论部、出版部;赵超群为副社长、副总编,分管记者部  、文艺部、信访部等;李川为副社长,分管经营;李青春为社委,分管时政部、摄影部等;张火为社委、副总编,分管经济部、科教部等;苏平为社委,分管印刷厂、后勤等;宋晓斌为编委,兼时政部主任;黄锻志为编委,兼任经济部主任;范大为为编委,兼任总编室主任;屈正中为编委,兼任出版部(俗称晚班)主任。

此外,报社还有若干子报子网,如清江都市报、清江在线等。

姚茜茜在第一时间,也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感。她估摸着可能是哪里发生强烈的地震了,于是时刻注意网上消息,果然是大地震!此时,地震消息迅速传开,大家议论纷纷。重大灾难,对于记者来说,也是重大机遇!

姚茜茜马上赶到刘平原办公室,刘平原正在电脑前搜索新闻。她一眼看见了刘平原脸上的创可贴,忙问是怎么回事?刘平原解释说是刚才闹地震,让理发师傅留下的光荣纪念。姚茜茜忍不住笑了,关切地问痛吗?刘平原说划到时蚂蚁子挟到一样,之后便不痛了。

姚茜茜说:“刘总,如果派记者到抗灾前线搞报道,我报名去。”

刘平原说:“还没有研究派不派记者去呢。”

姚茜茜说:“这么重大的机遇,我猜你不会放过的。”

刘平原说:“就是派记者去,也是派男记者,不会让女记者冒这个险的。”

姚茜茜说:“我问你,战场上有没有战地女记者?”

刘平原说:“那当然有呐。”

姚茜茜说:“地震灾区比战场还危险吗?”

刘平原说:“那到没有。”

姚茜茜说:“那不就得了。别的女性做得了战地记者,我怎么不能去灾区采访报道呢?”

刘平原说:“茜茜呀,你就别为难我了好吗?“

姚茜茜说:“你歧视女性!”

刘平原说:“啊呀,你学会扣帽子了!”

姚茜茜说:“就给你扣帽子,你何滴?”她眼光逼着他的眼睛,明显是在耍娇。

刘平原说:“不是歧视,是保护!”

姚茜茜说:“剥夺女记者去灾区的采访权,这还是保护呀?”

刘平原说:“你这张嘴蛮厉害啊。那如果去,你得格外小心才是啊。”他看出了她是铁了心想去,不便太阻拦。

姚茜茜见刘平原松口了,说:“好的,我知道!”

刘平原说:“我得马上去开会。”说着,起身朝会议室走去。

10多分钟,人员便齐聚会议室。

会议室在2楼,老总的办公室及总编室,也集中在2楼,各报道部大多在三四楼。

大家也发现刘平原脸上的创可贴,有人问是怎么回事?刘平原又解释了一遍。有人又忍不住笑了。

刘平原讲了开场白:“我想大家都知道了,山岳省武阳县刚才发生了8级大地震。现在请各位来,是商量武阳大地震的报道怎么搞?请大家畅所欲言。”

赵超群说:“我们应该立即派记者前去采访。”

张火也附和:“是的,我们应该当机立断,派一个记者团队过去。”

李青春则反对:“我看还是先请示一下省委宣传部为好,派一个记者团队出省采访,这么大的事,不报告不太好。”

赵超群说:“我觉得还是不请示为好。你不请示,上头没有责任,你做了,只要不出格,不会反对,但一请示,上头有责任了,很可能再请示上头,问题便复杂化了。上头可能会有所限制,不然,太多的记者都拥到灾区去了,灾区会吃不消的。”

张火也说:“先下手为强。如今新闻竞争这么激烈,犹豫会误事的。”

李青春说:“你们看着办吧,反正我的意见我已说了。”他很谨慎。

大家七嘴八舌,附和赵超群的占多数,附和李青春的为少数。

这时,刘平原表态了,他说:“我觉得应该马上派记者团队去灾区采访。面对惊天动地的灾难新闻,我们的记者如果缺席了,那喊“办最好的省报”的口号,就成了笑话!请示嘛,以后再说……”

此时,总编室主任范大为走到刘平原的面前,对他耳语说:“省委宣传部来电话了,说上面打招呼了,除山岳省外的所有省级媒体,都使用新华社电稿,不要派记者到地震灾区采访,以给救灾造成更大的困难。”这个信息是刚刚总编室负责接上级电话的秘书告诉范大为的。

刘平原一听这消息,有点懵,但他是那类脑子特别好使的人,急中生智,立即便有一个对策。刘平原不得不在会上宣布上面的通知精神。

李青春说:“我说得有道理吧!”

刘平原说:“情况这样了,去与不去,请大家讨论一下。”

赵超群听到上面打招呼了,心头一喜,富有鼓动性地说:“这么大的灾难,没有我们自己的报道,太可惜了。我觉得还是应该派记者去,抢新闻,又不是其他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违反纪律就违反纪律,如今报业竞争这么激烈,到时别人抢了先占尽风流,后悔莫及。抓了好新闻,挨点批评,也值。”

宋晓斌说:“我觉得赵总说得有道理。”

赵超群说:“不过,开顶风船,压力山大,不去也是明智的。”这话似乎有激将的味道。

李青春说:“党报应该守纪律,不能意气用事乱来!”

黄锻志说:“别去别去,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安慰自己,不是我们不去,是上头不让去。如果有谁胆敢去了,我们到联合国秘书长那里狠狠地告他一状,告得他声名狼藉,出一口恶气。”黄锻志外号黄段子,以爱讲荤段子而得名。大家都知道他是在搞笑。有人果然笑了起来。

张火说:“俗话说,活人岂能被尿憋死。我的意思是,针对上面的规定,应该有巧妙的应对办法的。”

全场短时间的静音。看来,一时还没有人像刘平原一样急中生出智来。

刘平原觉得是时候了,便说出了心中的想法:“上面只说不让外省记者去前线采访,没有说不让志愿者去救灾呀!我们可以以志愿者的名义派记者去灾区,一边做志愿者的工作,一边采访,把宝贵的前线新闻发回来。”

张火脱口而出说:“好主意,好主意!”

赵超群等也一起附和。

刘平原趁热打铁说:“那我们就定了,派志愿者去。”

接着便商量去几个人,怎么去?刘平原的意思,去三四个记者,好有个照应。想去的自愿报名,因为有生命危险,所以绝不勉强。去的人,应该是体力好年纪较轻的骨干记者,在座的现在就可以报名。

宋晓斌的大脑在急速地旋转。他在很短的时间内,权衡了去与不去的利弊。去的话,有很大的危险性,弄得不好,小命便送在灾区了,到时尸体都有可能弄不回,任苍蝇蚂蚁在为臭不可闻的自己做道场。还有,突破禁区去做报道,有可能会惹上麻烦。到时上头追究起来,偷鸡不成蚀把米,灰头土脸的。但不去的话,就会失去一次表现的极好机会,影响自己在刘平原心目中的印象。如果这次自己不去,别人又抓到了鲜活的重大新闻回来,那对自己来说,就太减分了。而去的话,也不是就等着去送死。人是活的,卵是剥的。多注意点,不过分呈英雄,应该是可躲过危险的。另外,违规的事,上面有刘平原顶着,且有一个不错的幌子,自己大树下面好乘凉,担心那是过分小心了。他是个有鸿鹄之志的人,绝不肯老死在编委的座位上的。他想到的是如何天天向上,坐上副总编甚至刘平原的宝座。想到这里,他觉得刷存感此时不刷,更待何时?他果断地选择了去。

宋晓斌抢先说:“我去。”

黄锻志、科教部主任苛国庆等人也立即报名。

刘平原说:“这次报道很危险,你们想好了。”

宋晓斌说:“不怕的。”

黄锻志、苛国庆等人也坚定地表了态。

这时,会场门口聚积了一些得到消息,想报名去抗灾前线的记者,这其中有姚茜茜。姚茜茜看会上一个个报名,急了,闯进了会场,坚决报名要去。刘平原解释,地震灾区很可能余震不断,非常危险,有男记者去就够了,女记者还是不去为好。他还想再拦一拦姚茜茜。姚茜茜再争,刘平原示意她别争了。看他还不完全松口,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刘平原只当没看见。这一不易察觉的瞪眼待遇,很多人都忽略了,但张火却敏感到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经济部骨干记者刘秋叶等也闻讯赶来了,报名想争取去采访。

刘平原提议,由宋晓斌、黄锻志、苛国庆与姚茜茜组成团队,前去抗灾前线,边做志愿者边搞报道,牵头者为宋晓斌。对前面3个人选,大家一致同意,对姚茜茜,一些人也有担心。刘平原解释说,姚茜茜要求强烈,业务能力也过硬,还是让她去锻炼锻炼吧,男记者多照顾她一点。于是这事就定了下来。

于是散会,分头准备。

此时是下午3点半,宋晓斌立即用手机联系订清江飞山岳省省会大都的机票。还好,机票有,订下4张,下午5点20的。事后得知,这是清江飞往大都的最后一个航班,之后,由于地震的原因,航班停飞了。

刘平原立即拨通了山岳日报社社长的电话,请求他们借一台进灾区采访的越野车,配一个司机,以便认路,车上准备4个人两个星期的干粮。山岳日报社社长是刘平原的好朋友,去年底,还率团到清江日报来考察过,他是个爽快人。刘平原接着又把科教部医药报道口的记者叫了来,命他在一个小时内让省医药公司配好200万元的急救药品送机场同机运大都,钱报社出。细心的刘平原还交待黄锻志马上与保险公司联系,为赴灾区的记者办理每人100万元保额的人生意外伤害保险。

4人各配置了一台可以无线上网的手提电脑、一台数码相机等。

晚上7点,宋晓斌等4人飞到了大都。

车已在机场等候。很棒的日本三菱越野吉普。司机是个挺热情的小伙子。

上车,直奔灾区。

余震不断。

夜深了,怕司机睡着了,他们轮流跟司机说话。路上就他们一辆夜行的车,车子几乎是摇着过去的。

半途碰到一个老乡,一问得知,往武阳里面走很危险,到处都在垮山(泥石流、塌方),路上有关卡,不让人进。当时天还没亮,很冷。

他们在天刚亮时就到了武阳境内。结果一道关卡把他们拦了下来。他们拿出了记者证,说是清江省的记者,来灾区采访的。结果那警察比他们还牛,说没有上面的指示,就是中央电视台的记者来了也不给进。他们一听很高兴,央视的记者来了也不给进,说明他们还没来嘛。

宋晓斌是个经验丰富的记者,多次做过国家领导人的采访。他叫司机掉转头开到远离警察视野的地方,让司机跟车队,蒙过关。

等了一会,第一个车队来了,但气派不是很足,结果跟到了跟前,车队也不让进。

宋晓斌说:“不要泄气。这次是车队没有跟好,要跟那种很牛的车队。”

后来,他们商量,再跟车队,如果不行,就走进去。

这时,又有一个车队来了,越野车,拉着警报。

宋晓斌说:“赶紧跟着。前面几辆车装载着的全是警察,每隔10米放下一个人。这么戒严,肯定有大领导来。现在不跟的话,越往后面就越进不去了。”

他的判断无比英明。结果那个拦他们两次的人在离他们1米远的地方就向他们敬礼了。当然,警察没有认出他们。

越来越靠近武阳县城的时候,发现伤亡越来越严重。一个摩托车手,仰面死在摩托车的旁边。再往前走,发现几辆小轿车像一团团揉皱了的棉纱,躺在马路边。

到了武阳县城。

他们是最先到达武阳县城的记者,比新华社的记者还早。

眼前惨不忍睹,到处是废墟,到处是死尸。这里不像外围,没有人管你在干什么。救援力量还是相当充足的。他们发现救援的人服装分三种颜色:第一种桔黄色的是消防官兵,他们具有救人的专业知识;第二种穿草绿色的迷彩服的是武警战士,他们相当于搬运工,把消防队员救出来的人运出来;还有一种是穿黑衣服的,背尸体的。

他们把越野车停在一个开阔的地方,将药品交给了前线的临时指挥部,约好分头行动,下午一点再会合。

宋晓斌上世纪80年代末毕业于清江大学新闻学院,一毕业便分配来了清江日报。苛国庆是他的学弟,比他低5届。两人关系非同一般。黄锻志毕业于省内一所一般大学的中文系,来报社的时间与宋晓斌差不多。

宋晓斌在一处废墟旁遇到了一个人,两眼痴呆,勉勉强强断断续续接受了采访。他是地道的武阳人,以几千元钱起家,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有资产上百万。他有一个妻子和两岁的儿子。昨天中午午睡时,接到电话要去取货,便从家里洗完澡,和妻子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当他骑摩托车到武阳大酒店广场时,感觉有人从车上将他摔下来,摔得满身是伤。接着满是灰尘,天都黑了。几分钟后想起回家看老婆,老婆没有了,儿子没有了,房子已被夷为平地。他简直疯了,用手拼命地扒瓦粒,但扒了半天,也没有扒出多深的洞,显然救不了他们了。他估计他们已不在人世了,整个人已失控,晚上就在废墟上睡觉,知道有人在救援也不走,一直说要将老婆和儿子挖出来好好安葬。宋晓斌充当了志愿者的角色,安慰他,陪他静静地坐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他必须走了,走之前,给打了个招呼,请对方保重。对方木木的,没有什么反应。

姚茜茜到了一所倒塌的小学。救援者正在抢救废墟下的一名女孩。救援者的救援工具太原始,手上只有钢钎。先进的救援工具还没有来得及调上来,因之救援工作较为缓慢。女孩的身体挖出来了一部分,但一条腿被巨大的钢筋混泥土梁死死地压着,无法取出来。腿明显地有坏死的迹象。有人建议锯腿。女孩说:“叔叔,不要锯我的腿!”女孩的腿没有锯。姚茜茜抱着女孩的头,想尽量减轻她的痛苦。后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女孩救了出来。

黄锻志与苛国庆也边做志愿者边抓到了一些报道材料。

下午1时,他们碰头了。吃过干粮。他们坐在山坡上休息。突然整个山摇晃起来。感觉脚下不是硬的山石,而是浮动的海水。旁边的救援人员,没有一个人讲话。余震约10秒钟后,有人说“过去了”,便又开始救援。当时,他们感到害怕,仿佛抓住前面的一棵树,也不会安全。

武警小分队收到撤退的命令,说是1公里外有水库要决堤。所有救援的人都往外面跑。路上全是石头和尸体,他们本能地避开以免踩着尸体。4人和司机跑在一起。

宋晓斌对其余3人说:“我们一定不要跑散了。要死死在一起,到时报社来找也能一下找到我们,免得他们寻找辛苦。”

黄锻志打起精神打趣说:“我是游泳好手,到时大水来了,大家抓住我的衣服别放,我保证让你们有惊无险。”

苛国庆说:“你以为你是在游泳池里游泳呀。到时一排浪头打过来,就把你打到废墟里出不来了。”

姚茜茜说:“死什么死,都要好好活着,家人在等着大家回家呢!”

他们来到了安全地带。

后来,水库保住了,没有决堤。一场虚惊。傍晚时分,他们用手提电脑上网,通过报社内部采编平台向家里发稿。文字稿、图片一大堆。

家里也是高度紧张。

地震的第一天,在刘平原的主持下,他们把地震当成天字号第一大事,除了发了大量的新华社电稿外,还高调地发了报社派志愿者赴灾区救援采访的消息,消息在一版围框发,非常突出。

第二天,根据志愿者发回的新闻,刘平原坐镇晚班(报社的编排出版机构),策划在突出刊发新华社电稿的基础上,专辟一个版,发志愿者传回的新闻。版题就叫“本报志愿者抗震前线报道”。

报社发稿程序是这样的:总编辑负责看5类稿子,它们是:头版头条及要闻、重要言论、各新闻版头条、重要批评稿、重大典型及特稿等;副总编分别负责看分管的部的稿子,编委协助副总编看稿;部主任、副主任轮流值班看编辑记者采写与编辑的稿子。

这个版比之新华社的电稿,没有太特别的东西,但一出来,还是引起了轰动。因为清江除清江日报外,所有的媒体,都没有派记者去灾区,所以也无从发自己的报道。

清江日报一般当天早晨6点半之前全部印完。省会机关干部一上班,便能看到当天的清江日报,外地地市一类城市,当天上午能看到当天的清江日报。

陆伟心给刘平原打电话说:“刘平原呀,你太无法无天了。”

刘平原仿佛被打了一闷棍,忙解释:“我们没有违规,我们派出的是志愿者。”他猜到了部长说的是什么。

陆伟心:“你那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刘平原对着电话嘿嘿笑了两声。

陆伟心说:“不跟你开玩笑了。给你说正经的。刚才,书记在常委会上表扬你了。”

刘平原说:“谢谢部长!”原来部长是跟他开玩笑。他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书记的表扬他完全没有料到,于是有些兴奋,出汗了,拿手机的手有些潮。电话那头挂了。

有些媒体,尤其是清江日报的主要竞争对手心有不甘,亡羊补牢立即也派出记者。但管理已更加严格,别说以志愿者的身份前去,就是扮老虎也照样挡驾。刘平原又胜了一个回合。

一连两天,他们没有抓到特别令人兴奋的大新闻。

距武阳县城5公里多的秀水镇是此次地震的震中也即震源地,据说破坏最为严重,到不到那里去采访?

宋晓斌对去与不去,是犹豫的。去,据说路途很危险,硬要作死往枪口上撞,风险极大。为抓好新闻丢命,他总觉得划不来。但他也不好说不去,万一他反对,而其他人主张去,过后去了并抓到了好新闻,那他给留下了个不好的口实,又何必。他于是很老到地征求其他人的意见。黄锻志把球踢了回去,说随大家。苛国庆与姚茜茜则坚决要求去。宋晓斌在心里骂:你们是不到黄河心不甘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但他嘴里不好说什么。宋晓斌想起了刘平原嘱咐他关照姚茜茜,想到了让姚茜茜留下,但觉得单独留下她一下女孩,也不好,于是,决定一起去。

第二天上午,他们追随一队救援武警,准备去秀水镇。开始,武警负责人不愿带他们去。宋晓斌也想就汤下面留下来,没有多说什么,可苛国庆、姚茜茜死缠烂打,武警负责人见如此,心也软了,答应了。

他们随武警开始徒步翻越5公里多的山体滑坡路段。

司机与车留在县城。

其实这根本就不能称之为“路段”,因为根本就没有路,整片整片的山坡因地震而坍塌下来,几米高、甚至十几米高的巨大岩石从山顶遍布到山脚下的江中。他们须从滑坡路段的中间穿过。由于前一天晚上这里下了一夜的暴雨,泥呀石呀溜滑的,不时有泥石从上面倾泻下来,哗哗地滚入山脚下的江中。他们夹在武警中间,像壁虎一样慢慢地爬行。黄锻志走在前,接着是姚茜茜,之后是苛国庆,后面是宋晓斌。他们的头皮阵阵发麻,双腿不停地打颤。

苛国庆突然脚底一晃,直朝下面滑去。他一身冷汗瞬间冒出,心想完了完了,恐怕再也看不到老婆孩子了。滚滚江水也许就是坟场,连火葬场的程序都免了。滚滚江水的咆哮声,如炮声如枪声,枪林弹雨,大刀割肉的沙沙声,恐怖片,鬼魂,十八层地狱,黑暗,鬼门关,手起刀落,哗,一股血冲天而起。后面的宋晓斌有过瞬间的犹豫,他恐惧了,怕伸手抓住苛国庆后,一起葬身江中,所以他本能地想到了逃避,但恐惧立即被责任压下去了。他是他的头,如果他死了而他活着,他如何向他的家人和报社交待?这样想着,他迅速伸出手,拼命抓住了苛国庆的手臂。下滑停止了。这时,后面的武警闪电般出手,把他们拽了上来。

苛国庆惊魂未定,心脏一个劲地狂跳。救命之恩,他想喊宋晓斌一声大哥,只是觉得不好意思,没有喊出口,眼泪瞬间便下来了。

继续爬行。

在极度危险中,宋晓斌后悔极了。他后悔当时没有果断地叫停,这一错就可能是千古恨。

宋晓斌说:“这下拐场了拐场了!”声音里含着恐惧。

黄锻志说:“拐到阎王老子的鼻子底下了。”

苛国庆说:“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姚茜茜说:“大家小心小心,自己保佑自己。”

宋晓斌说:“这样去见阎王,亏大了!”

黄锻志说:“我们亏大了,说不定有人得利。”

宋晓斌说:“谁得利?”

黄锻志说:“有人说,泰坦尼克号沉没,也有得利者。”他没有直接回答宋晓斌,而是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

苛国庆说:“得利者是谁?”他抢着问。

黄锻志说:“是那些等待被人美餐的活海鲜。”

苛国庆笑了,不过是黄连树下弹琵琶的那种笑。

姚茜茜也笑了,笑得仍然从容。

宋晓斌说:“牛胯里扯到马胯里,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黄锻志说:“谁说没关系呢?我们死得这样英勇这样惊心动魄,为我们写悼词的人会就此大写特写猛煽情,在追悼会上火一把。”

大家又笑了。

宋晓斌说:“你呀,死到临头也不忘耍嘴巴子皮!”

黄锻志说:“写悼词的老兄这方面的本事,说不定会盖过写自祭文的陶渊明,写《柳子厚墓志铭》的韩愈。”他说到高兴处,还想发挥一下。

大家注意躲避着危险,没有及时接砣。

在泥泞里挣扎了近4个小时,他们才到达秀水镇。

立即投入救援和采访。镇上到处是残垣断壁,满地的伤员和受灾群众。采访、救援、写稿。采访中的极度危险,也被写进了新闻里。

发稿后,已近23时,大山里寒气冰冷刺骨。

一所小学门前的公路上,有老师和无家可归的小学生正围着火堆烤火。旁边搭有一个简易棚子,但人多,只能轮流睡,没睡的人就在外面烤火御寒。他们也围在火边,和衣躺在潮湿的柏油路面上。

黄锻志一下便呼呼大睡了。姚茜茜一会儿也睡了。

苛国庆躺了一会儿睡不着,干脆起来,给因惊恐不安而无睡意的孩子讲童话故事。讲着讲着,孩子们便入迷了,有了片刻的欢乐。

宋晓斌也睡不着。他比之三个同事,还多一重心事。他是他们的头,得对他们负责。他想起上午过山体滑坡路段时的惊险,很是后怕。他觉得应该给刘平原汇报一下,让他分摊一些压力。一个人把所有的压力统统扛在肩上,那是二百五的行为。他于是想着给刘平原挂电话。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刘平原打来的电话:“晓斌呀,你们今天还顺利吗?遇到什么危险没有?”稿子刚传过去不久,刘平原还没来得及看稿子。

宋晓斌此时听到刘平原的声音,感到特别亲切,他说:“谢谢刘总的关心。今天不太顺利,上午过山体滑坡地段时,很危险。”

刘平原急切地问:“有生命危险吗?”

宋晓斌说:“有。”他把遇险的事说了一遍。

刘平原迅速地思考着,说:“我们需要好新闻,但不要带血的好新闻。人命关天,安全是第一位的。你们如果觉得太危险,那就考虑撤下来吧。”

宋晓斌说:“撤?”

刘平原说:“你的意思呢?”

宋晓斌说:“我听你的。”他踢皮球。

刘平原说:“那还是考虑撤吧。”他内心是矛盾的,说得不太坚决。

宋晓斌说:“好的。”

宋晓斌把大家喊到一起,将刘平原让他们考虑撤的意思说了。大家反应强烈,都不愿就此撤下来,说是多注意注意就行了。宋晓斌心里也是犹犹豫豫,不是硬想撤,于是说那再请示一下刘总再说。

刘平原做出让他们考虑撤下来的决定后,也是心里十分地不甘。危险是特别大,但人是活的,可以规避危险呀,特别危险的地方不去不就得了,干吗非撤下来不可呢?就是呆在那里暂时不作为,等余震少了危险少了再行动,也比就这样退下来好很多啊。他于是想着跟宋晓斌再打电话商量。正好这时,宋晓斌的电话拨过来了。

宋晓斌说:“刘总呀,我跟大家议了一下撤的事,他们都对撤下来心有不甘。”

刘平原说:“我也觉得,半途而废,太可惜了。你们已捷足先登走出了第一步,坚持下来,很可能有大的收获。那是不是这样,暂时不撤,但太危险的地方,一律避开。”

宋晓斌说:“知道了。我们会更加注意避开危险的。”

刘平原说:“有什么困难随时向我报告。”

宋晓斌说::“好的。”

与刘平原通了话后,宋晓斌的压力得到了部分释放,轻松了些,不一会儿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15日一早,他们便起来了。

为了安全起见,宋晓斌要求大家以后不再分开,一起行动。

他们来到了秀水镇幼儿园,武警某部官兵正在这里挖掘幸存者和遇难者。

过后,他们又来到秀水中学,挖到了一块猛料,那就是后来广为传颂的清江籍教师朱千秋拼死保护学生的英雄壮举。

朱千秋是武阳县秀水中学的一位初中一年级语文教师。

在组织学生疏散时,教室摇摇欲坠。教室在1楼。朱千秋看学生绝大部分已疏散,便一手抓着一个年小体弱吓傻了的学生,冲出了教室。这时,教室更摇摇欲坠,最后3个没有来得及走出的体弱的学生,下意识地蹿到讲台底下,讲台底下是空着的。朱千秋看到最后3个体弱的学生没有跟着跑出来,心想坏事了。在这生死关头,他虽然也有恐惧,但没有忘记自己作为老师的职责,又嚯地冲进了教室。他看到3个孩子躲在讲台底下,便想到了拖他们出来,但此时,讲台顶上的大梁折断了正往下掉,3个鲜活的小生命瞬间便有可能戛然而止,朱千秋没有选择后退一步生,而是选择了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跨上一步用身体死死地护着3个学生。救援队员在施救时,发现了他死的姿式:他双手撑在木质讲台上,身体前屈,头已被水泥梁砸破,满脸是血,双臂的骨头也被砸断了。讲台下一个男生两个女生,像3只雏鸟,在救她们出来的救援队员面前瑟瑟发抖,但身上无大碍。救援队员一个个哭了。

朱千秋系清江籍人,于山岳省一所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秀水中学任教的。

不过,这个典型也有灰色,那就是他曾与某女教师有过作风问题。宋晓斌没有先表态,征求大家的意见。对此,实心眼的苛国庆顾虑很大。黄锻志也觉得这是一个遗憾,报不报,报的话怎么处理,请宋晓斌拿主意。宋晓斌也颇为犹豫。关键时刻,姚茜茜态度鲜明地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朱千秋的英雄事迹,感天动地,不能因为曾经的问题,便把人的英雄事迹一笔勾销了。这样的英雄人物,不但要报,而且要做重大典型报。问及其中的问题怎么办,姚茜茜快刀斩乱麻说,回避,只字不提。

宋晓斌被说服了。他想到了再请示一下刘平原,但转而一想,世上许多事,坏就坏在了犹犹豫豫上,这这么定了。

4人讨论了一下新闻稿的结构,宋晓斌提议由姚茜茜操刀,他对她的文笔信心满满。姚茜茜含着泪水一气呵成打出了一篇近3000字的长篇通讯,通讯标题为《烛照千秋》。宋晓斌审看后十分满意,将通讯传给了李青春。地震这一块归口时政部,由李青春管。李青春快速浏览了一遍,接着便将稿子传给了刘平原。

坐镇晚班的刘平原读到这篇通讯,忍不住泪流满面。他激动地拨通了宋晓斌的电话,感谢他们冒着生命危险采写到了这么精彩的新闻。他代表报社全体员工,向他们表示崇高的敬意,说中国新闻史上,会留下他们精彩的一笔。宋晓斌告诉刘平原,稿子是姚茜茜执笔的。刘平原很是欣慰,觉得当时要是一味考虑安全因素,不放姚茜茜去抗灾前线,那就亏大了。他嘱咐他们千万注意安全,回来时,报社为他们开最隆重的庆功大会。

第二天,省委书记看到了清江日报头版头条朱千秋的通讯,也激动不已,亲自打电话给刘平原:“平原啊,你们抓了个好典型,给我们清江增光了。”那一刻,刘平原感到了这次险冒得值。

“本报志愿者抗震前线报道”连发了10期,直到宋晓斌他们凯旋。清江日报这次算在全国新闻界大大风光了一把。

刘平原果然为宋晓斌他们召开了最隆重的庆功大会,4人各记特等功1次,各奖人民币20万元。这用命博来的奖励,有人眼馋但没人眼红。

赵超群右额上那颗黄豆大的黑痣,有些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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