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 十九 和尚
一直跌跌撞撞过了断桥,后厢里的两人才勉强能把气给喘匀。
毛子丰扯掉满是血污的口罩,狠狠扔出车外。
从裤兜里掏出烟点上,看了秃头男人一眼,将烟和打火机递过去。
那人摇摇头,没接,双手按着右腿,一脸木然。
毛子丰摘下手套,在身上摸索按压了个遍,确认没有断掉的肋骨后,放下心来。
“你可以啊,没给军人丢脸。”
秃子似乎反应了几秒,才微微侧头,“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瞎,”毛子丰眯着眼打量他,“大侄子,很疼吗?”
“之前……看你头发是白的,”他没回答,只是轻点了下头表示歉意,“我叫陈河,他们都叫我和尚。”
“你多大?”
“25。”
“我31,叫哥。”
“哥……谢谢……”
“打住,”毛子丰看了眼车内,拇指冲着春丽的方向,“要谢就谢她。”
“谢谢你们。”
陈河显然还沉浸在队友惨死的悲愤当中,对自身的伤势反而不怎么上心。
不过毛子丰看得出来,小腿上的开放性伤口,大概率伴随骨折。
另外他双臂都被撕咬得血肉模糊,应该是在车内与鬼拼命肉搏过。
以目前的条件,如果不尽快处理,必定凶多吉少。
车开得很快,想必春丽也是同样想法。
他知道春丽很善良,一直都知道。
但她这次的行为绝非情理之中。
说实话,毛子丰完全想不出她这样做的理由。
那几乎是个死局。
他们现在还活着,只是因为走了狗屎运。
他从不认为自己和春丽是一个团队,甚至不完全信任她。
可时至今日,春丽已经救过他两次,这份人情,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无论原因是什么,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比自己小整整10岁的女孩,在某些方面比自己更有魄力,更有担当。
更有包容。
毛子丰暗下决心,从今以后,一定对春丽百依百顺,用生命去保护她,绝不伤害她,更不能有什么非分之举。
至于待会怎么解释,他还没想好,总之不能把想抓个妹子暖床的事说出来。
要打要骂,要杀要剐,都随她高兴便是。
车辆颠簸,突出其来的一股刺痛将毛子丰思绪打断。
是左脸,耳朵下面,咬肌的位置。
他伸手去摸,居然碰到个硬物。
“那谁……和尚!快快快,快看看!这是个啥?!”
陈河移动不便,只能探过头来,仔细查看后说:“应该是块儿碎玻璃。”
“大吗?”
陈河摇头。
“深吗?!”
陈河将碎片拔出,递到毛子丰面前,“你看。”
“……”
毛子丰脸都绿了,“我操操操操操,谁让你拔的?!哎呦!!!”
他只觉得一阵温热,鲜血顺着脖子流进衣领。
赶紧从口袋里翻出备用的口罩,压住伤口。
他怒视着陈河,看这货居然毫无悔意,刚想破口大骂,又觉得不可思议。
“你特么……胳膊都这样了还能动?”
陈河做了个扩胸运动,不以为然,“皮外伤。”
“行,”毛子丰翻白眼,“你是真牛逼。”
一路再无话。
——
春丽拎着消防斧踏上后厢时,看见毛子丰的狼狈模样,最终没能下手。
“把他弄进屋。”
毛子丰像个犯了错的宝宝,蜷缩在角落,听到这句话,如蒙大赦,赶忙照做。
“那边。”春丽指了指隔壁的别墅,自己回到车库。
毛子丰在搬运陈河的过程中故意使大了些力,最后像扔垃圾似的丢在那个中式布艺沙发上。
这秃子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哼都没哼一声,最多皱了几次眉。
当春丽提着医药箱进来时,毛子丰已经自顾自处理脸上的伤口去了。
“谢谢你救我。”陈河见到春丽,并不对她的样貌感到意外。
春丽很麻利地将裤腿剪断,用手电照了伤口后,拿起酒精,“忍着点。”
清洗完毕,又更加仔细地检查一番,“脚趾能动吗?”
陈河点头。
“你可能骨折了,或者骨裂,”春丽开始缝合伤口,“应该没伤到神经。”
“谢谢你,我包里有些吃的,不多。”
毛子丰脑门和腮帮子贴着纱布回来的时候,春丽已经在为陈河处理手臂了。
他照了镜子才发现额头也有两处割伤,要不是有运动眼镜和双层口罩保护,非得破相不可。
而眼镜缺了一个镜片是很大的问题,现在可没地方去找眼镜店。
他看春丽忙着救死扶伤,没去打扰,在一边抽起烟来。
无论如何,从结果来看,他们收获了第二个康复者,虽然今后可能是个瘸子。
长远来讲,是件好事。
“他需要在这里隔离。”春丽收好医药箱。
毛子丰一怔,“啥?为啥?”
“他被鬼咬了。”
“咱们不是免疫的吗?你之前也被咬过,你忘了?”
“说不准,”春丽头也不回,“你照顾他。”
“唉不是……”毛子丰望着那对诱人的小屁股,不敢追问,他知道春丽还在气头上。
只是他没听懂,这是让自己和陈河一同隔离,还是偶尔照顾一下。
他认为是后者。
看着这和尚木乃伊似的躺着,满脸都是血污,黑了吧唧的,又心生不忍。
毕竟是自己捡回来的。
他找到毛巾,沾了点水胡乱擦拭,也不管对方会不会憋死。
“嘿,你别说,”毛子丰低头端详着陈河的脸,“长得还怪爷们儿。”
的确,陈河的脸型是那种很具有中国特色的国字方形,颧骨较为凸出,肤色略黑,眉毛浓密,单眼皮,眼睛不大但非常有神。
就是这双眼睛,让毛子丰几乎一眼就敢断定,此人肯定当过兵。
这并不是穿上军装就能假扮的。
想起某些小鲜肉在军旅剧里的扮相,他不禁想发笑。
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在这末世里活下来。
毛子丰拿了瓶洋酒放在陈河胸前。
“知道你硬,但现在,没必要。”
这次陈河没有拒绝。
他喝了一大口,咳了很久。
毛子丰也是受了内伤的,他干脆扯了两床被褥,躺在沙发旁边,这样会稍微舒服一些。
“你们……一共多少人?”
“最多的时候有七个,后来被变异人冲散了,我们四个逃了出来,有一个伤太重,死了。”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很清楚,毛子丰决定换个话题。
“你是什么兵?”
“特种兵,以前在中印边境。”
“好家伙,那可够苦的,”毛子丰点上烟,“我是警察。”
“……不像。”
“是吧?”毛子丰笑笑,“听你口音是本地的,还有家人吗?”
陈河没回答。
毛子丰很佩服自己把天聊死的能力。
“后来呢?你复原后做什么工作?”
“给领导开车。”
“那挺好……”
毛子丰纠结了一阵子,还是没去提及那个马尾辫姑娘,毕竟不知道她和陈河是什么关系,况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你结婚了吗?”
“没有,哥你呢?”
“我……也没有……”
这个问题让他想起了前妻和女法医,还有小梨。
他一时觉得很懊悔,以及对陈河的同情。
“今天的事,你……节哀。”
陈河叹了口气,“那些变异人越来越难对付了。”
“你管那些东西叫变异人?我们一般叫鬼,日行鬼,夜行鬼。”
“嗯,听起来更直观,现在日行鬼变多了,它们……好像会进化似的。”
“进化……也许吧,对了,咱们这样的人,你怎么叫?进化人?”
陈河沉默了片刻。
“是这么叫的……但是哥,我和你不一样,我就是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