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造衅开端实在宁
李瑜在后院逞了一番口舌之能,羞得可卿直拿手拍他。
不久有秦业派了宝珠过来传话。
宝珠走到廊边,见亭内二人搂着亲热,双手遮了双眼,透过指缝去看,脸上如火烧一般。
只听她隔了老远叫了一声道:“小姐!老爷问瑜大爷留下用饭么?”
一声喊叫倒惊了怀中的可卿。只见她忙挣脱开来,坐在一旁理云鬓衣衫。
抬头看去,见游廊尽头有宝珠在那站着,假装蒙着脸,不由羞了。
李瑜在一旁看着她,先前还是一幅任由采摘的寒梅,这会又成了高贵冷艳的牡丹。
轻抿了嘴唇,笑道:“如饮甘霖,甘之如饴…”
可卿睨了他一眼,娇嗔道:“啐,不许再说,好好的话在你嘴里,倒成了什么样子!这遭不过偿还你昨日的恩,往后若想,再没有了!”
李瑜拱了手,打趣道:“那便多谢仙子的赏了。”
这边宝珠见他们分开了,沿着游廊走了过来,笑着看了可卿两眼,道:“小姐,老爷问留姑爷吃饭么?”
可卿瞪了她一眼,道:“早不见你,这会倒来了,姑爷姑爷的叫着,倒会讨别人开心,自己主子便不顾了,还来打笑我!”
宝珠笑道:“早晚是要改口的,这会子嘴甜些,往后好歹姑爷记得我的好,多提点月钱呢!
再者说了,姑爷如今也算是半个主子,宝珠也不偏袒哪个,一向是最公正的。”
可卿撇了撇嘴,也不管他,转过头问李瑜道:“如何,留下来用饭么?我见雪渐渐有些大了,不若晚些再走。”
李瑜起身在栏边看了,只见天空中落雪纷纷,一时半会也落不完,轻笑一声,说道:
“老泰山留饭,我自然要留下来陪的,流连此处,倒舍不得走了。”
说罢,可卿起身向宝珠道:“你去前面回话,叫方婶多添两个菜,再烫壶热酒。”
宝珠应下便去了。
李瑜和可卿在院里拥着,说道:“我在你家中倒是熟络了,可惜你不曾见过怜月他们。我那院子里,郝伯他们虽名义上是我的仆婢,却是真诚待我的。我只拿他们当家人来看。待往后再领你去见。”
两人在院中说了会话,至酉时,天色也微微有些暗了,瑞珠过来请他们去正堂用饭。
两人并肩至了屋里,秦业忙招呼他们坐下,给李瑜倒了杯热酒,说道:“伯璋,我们一家人,不消客气,来喝杯热酒暖暖身子,权当祝你一帆风顺了。”
李瑜接过酒杯,谢过秦父,一饮而尽,说道:“叔父照顾好自己身体为要,李瑜南下之事不必挂怀。待我回来,则教鲸卿文武之事,不使叔父再多操劳了。”
秦业一脸欣慰,四人在桌上说笑,吃茶的,喝酒的,喜气洋洋,年味儿十足。
宁国府,正堂。
贾珍一脸阴沉地坐在桌边,全不在意桌上的珍馐美味,琼浆玉酿。
一旁尤氏端坐在一边,脸上神情恹恹的,不敢说话。
桌前堂下跪着贾蓉,面无神华,双眼通红,虽则是华服在身,却无一点风流神韵。脸上又是害怕,又是愤恨。
贾蓉抬头看了看一言不语的父亲,偏过头去看了桌上的美味,不由暗吞了几口唾沫。
他自昨晚便被赶回府中闭门思过,只寻机倒了杯茶水喝。至今夜,已是整整一日米粮未进、滴水不沾了。
他昨日遭李瑜踹了一脚,呕吐出来,又被其父殴打了一顿。
如今正是浑身疼痛,饥饿难耐,萎靡不振,两眼空空。
如今美食在侧,无奈贾珍命自己先行跪着,自顾在那里沉思,也不说叫他先吃几口。
贾蓉有气无力地在那里胡思乱想,却听贾珍猛拍了一下桌子,将碗箸震得叮啷作响,随即怒声道:
“这些黑心的报贼,一早收了钱,转过身便又不认!一连几家,皆把昨晚之事印报传开了!我从朝会出来,已有同僚向我问询了!我宁府的门楣,贾家的脸皮,都被你这个逆子败尽了!”
贾蓉一见贾珍发怒,又畏惧如鼠地缩成一团,埋头伏地,瑟瑟发抖,口中直呼道:
“父亲饶命!儿子早知错了,往后再不敢了……”
贾珍冷哼一声,斥道:“滚起来坐着吧!瞧你什么样子,我怎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尤氏在一旁苦眉坐着,看着面前一对父子,一个性狠暴戾,一个蠢笨窝囊,不由暗暗叹气。
尤氏乃是贾珍续弦,后被扶了正室,因是出自小门小户的,平日里只任凭贾珍如何在外风流潇洒,在内作威作福,她一概管不得的。
尤氏方入宁府时,不过双十的年龄,如今不过二十三四,又兼保养得妥当,因此看上去也不过二九青春的样子,倒像是贾蓉的姐姐。
只见她朱唇微启,娇躯丰润,椅上紧贴的袄裙轻轻动了动,坐直了身子,向贾蓉说道:“你父亲是饶过你了,快来坐着吃些饭吧。”
贾蓉听了,如蒙大赦,急磕了两个响头,口中念着多谢开恩,起身两步往桌子边一坐,抓起牙箸忙塞了两块肉入口。
贾珍见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虽则心中不喜,只是事已如此,也没办法,总不能打死他了事。
尤氏见贾珍脸上阴云密布的,轻声劝道:“老爷好歹先吃点东西吧。”
说着给贾珍斟了一杯酒。
贾珍举杯喝了,贾蓉倒对尤氏说道:“太太也与我倒一杯吧,吃得急,觉着噎了。”
尤氏正要再倒一杯,却听贾珍怒道:“还要喝什么酒来!昨个方被酒害了,今日犹不醒悟么!你且同我说说,昨晚究竟如何?”
贾蓉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将碗箸放下,强吞了两口唾沫,分辩道:
“父亲是知道我的,我向来饮酒,心里都有一杆秤的,绝不曾喝醉过。
昨日我去寻宝二叔,见他同一对姐弟攀扯。我上前一看,那小姐身段真真是绝了!
以往不曾见过这样的,那身形,那腰骨,那脸蛋,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直看得我酒意上了头,却把神智冲昏了,想着带回家里,好叫父亲也玩一玩。
谁知正要得手,那李瑜跑了出来逞凶,像是与那姑娘熟稔,竟把儿子打了一顿!”
贾珍冷哼一声道:“倒是你为了我来尽孝,反成我指使你做的不成?”
贾蓉笑了两声,道:“这儿子孝敬老子,乃是天经地义。那李瑜明知我是您的儿子,仍顾当众落了我的面子,哪里是在打我,却是瞧不起我宁府正宗啊!”
尤氏听着他父子二人旁若无人地说些污言秽语,只当不曾听见一般,埋头在那里喝汤,心下又惧又怕。
她自入了宁府以来,早知这里是如何的龙潭虎穴、腌臜淫秽,这贾珍父子二人,聚酒狎妓,赌博嫖娼,虽不曾明说与她知晓,但也毫不避讳,却是司空见惯了的。
只是她也无力挣脱如此泥淖,少言寡语,苦闷不乐的,做了个透明人。
因此丈夫从她那寻不见乐趣,便也不待见她,平日皆是与姬妾同处,常年分居的。
如今她在此处,心中尴尬恐慌,却又不表现出来,装作充耳不闻,毫不关心的样子。
贾珍早习惯了,整个宁府上下,便无人敢违拗他,这个续弦的夫人,倒像个花瓶摆设拿给别人看的,只要不妨碍他取乐即可。
贾珍听过贾蓉的话,眉头一皱,道:“那李瑜不是什么好招惹的。老太太拿他当宝贝孙子待,较宝玉也差不了多少。
如若真与那家女子有交结,恐怕不好办啊。你可知那家女子是哪一家府上的?”
贾蓉回道:“儿子不知,那女子脾性倒是烈,也不肯同我搭话。不过宝二叔似乎同她兄弟相熟,想来顺着去查,定能找到的!”
贾珍撇了他一眼,道:“真是如此国色天香?”
贾蓉拍胸脯立誓道:“回父亲,儿子拿这颗人头担保,绝对是貂蝉西施之流!如若有半点不实,尽管拿我的头去踢!”
贾珍冷眼看着他,道:“这几日你先在府中避一避,待近来消息传过了,你再去宝玉那里问了。”
贾蓉见父亲气收了大半,喜道:“儿子遵命!”又起身绕过一旁,将酒壶拎起来斟酒。
贾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微眯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尤氏在一旁看了,只觉后心一凉,心跳个不停,好似要生什么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