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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下扬州

翌日清晨,雪下了一夜,至今早放晴。

一季的寒冷,好不容易冒了太阳出来,李瑜早早起来,先在院中舞枪打拳。

待洗漱完后,命范二早早地往城南船运商号询问,今日往扬州去的客船几时启航。

航运发展由来已久,且不说内河水运,早在春秋时期,便记载有吴齐之间的多次海战。

及至前明,无论内河水运或是海上运输,都已经发展得颇为完善。

刘汉因龙兴于荆楚,且东南地区尤为富庶,南北水运往来十分频繁。专门从事客运和货运的商船林林总总,何止万条。

李瑜昨日已命范二购了两张南下扬州的船票,只是昨日风雪颇大,几时启程尤待商榷。

今日天气晴朗,正是出行的好时候。范二回过府来通报,说是未时即扬帆出发。

李瑜转过屋内,怜月和晴雯二女听了,心情都颇低落,没精打采的。

李瑜看一旁榻上摆放了四个大包裹,也是无奈地笑了,道:“待我走后,你们在家里好好保重。

饮食用度虽求节俭,却也不需太过了,常要吃些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到底太过瘦小了,需要多养着点。”

晴雯不比怜月那般难过,听了李瑜的话,心思灵动,倒觉着他似有所指的,不由脸倒红了。

怜月柔声说道:“爷不必太过关心家里,既出门了,早晚照顾好自己。

范二哥毕竟是个粗人,不比丫鬟们心细,若是在扬州那边遇见好的女孩子,再找个丫鬟伺候,总要好些。”

李瑜听了,笑道:“我既是去求学的,早便做了吃苦的准备,哪里需要什么服侍。平日在家,不过你把事情都大包大揽了,反显得我被伺候惯了。

且不说了,待我往老太太那里辞行,在家里用过午饭便走。”

说罢,拿了架子上的披风穿了,出院子顺北往贾母院子去了。

至贾母院内,正堂中,老太太在软榻闭目躺着,兴致怏怏,鸳鸯在一边给她捶腿。三春在一边小声说话。

李瑜迈进屋里,鸳鸯停了手,凑在贾母耳边低语了几声。

贾母遂睁开眼来看,见门口一个人影过来,桃目剑眉的,正是李瑜。

李瑜当先笑道:“老太太整日里光是躺着也不好,总归要多活动活动身子,所谓通气血、活经络,才是养生之道。”

贾母撑着软榻,鸳鸯扶她坐了起来,方露出点笑脸来,道:“人老了便觉着疲懒,不比以前咯。”

李瑜环顾四周,同三春点头见过礼,问道:“怎的不见宝玉?他不是常陪老太太的么。”

贾母听了,脸色一变,带着几分怨气和尴尬,轻咳一声,说道:“头一回除夕的事,最后被他老子罚在屋里抄了一夜的书。

近来被管得太过严苛,每日上午看书,夜里便要寻他去背。倒闹得人还消瘦了几分,哪里值当的?”

李瑜劝道:“老太太,这些倒不算什么,宝玉毕竟年纪大了,是要读书知礼的时候了。

咱们公侯之家,虽不求子孙能有许多的功业,便是凭靠万贯家财,荣华一生也是不难的。

只是如今宝玉过于散漫,总得调教打磨一番。

依我所见,政老爷爱子之心不弱老太太,只是他爱之深,责之切,因有了这遭。

老太太试想,若整日里无人看管宝玉,任由底下那些惫懒贪欲之人、无德无耻之辈同他相处。

长此以往,即便是无瑕美玉,

终陷泥泞,不也成一块无人欣赏的顽石了么?

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早些点醒他,也好过往后遭罪。”

贾母听了李瑜苦口婆心地劝她,况且其所言句句诚恳,颇有道理,心下欣慰,叹道:

“可惜以往你在宫中伴读,如今又要千里南下,没时间教管宝玉,否则将他托付给你,老婆子我才好放心啊!”

李瑜笑说道:“各人自有缘法,想来宝玉聪慧,但凡明白了事理,一朝顿悟,来日叫老太太刮目相看,也不无可能。”

贾母眉开眼笑的,额间皱纹堆在一起,道:“你惯是会讨我开心的,如若宝玉有你三分的能耐,老婆子我也能同先国公有个交代了。”

说罢,脸色又转悲,叹了口气,问道:“你今儿个过来,是要南下了么?”

李瑜坐在贾母身旁,轻声道:“李瑜此来,正是同老太太辞行的。未时便坐船去了。”

三春在一边听见了,探春惊问道:“今日便走么?瑜哥哥也走得太急了些。”

李瑜看了一眼探春,又转头向贾母说道:“圣上隆恩,准我元宵过后再走,已经玩了许久了。

只是做臣子的,不敢拿大拖延,因此昨日里便着范二往水运商行买了船票,正可巧今日难得的好天气,因此便定在今日走了。”

贾母点了点头,道:“你做事一向很妥当。此番受了圣眷,定要把握好机会,往后光复你李家门楣,老婆子也算不辜负你母亲的嘱托。”

李瑜面带悲苦,强作洒脱道:“我自小由老太太抚养,倒是没往外地去过。今遭有了机会,又是欢喜又是难过。

喜在一览江南景胜、民俗风光,又有机会随老太傅求学,人之一世,难有这样的机缘。

悲在尚未在老太太跟前尽孝,离乡远游,难免愧疚。只盼您多保重贵体,顺心顺意,百病不侵,孙儿虽远在异乡,早晚也记挂着您。”

说罢,又对鸳鸯正色道:“鸳鸯向来细致体贴,老太太由你照顾,想来是无碍的。只是不可只由着老太太的兴头,若有不当的,也应及时规劝才是。”

鸳鸯听了,保证道:“鸳鸯记下了,瑜大爷也要保重才是。”

贾母见李瑜孝心真挚,感动得湿了眼眶,哽咽道:“瑜哥儿在府里,同宝玉一般,也是老婆子的心头肉。

因你一向自律听话,对你倒少了些关爱,也不见你有过怨怼。今儿个出远门儿,老婆子也不愿你走的,只是你有远志抱负,不好拖累了你。

你只管安心地去求学,你院子里的仆从丫鬟也不多,皆由我照看,不叫东府那边的招惹,保你无有后顾之忧。”

李瑜听了贾母的话,知其一向说话算数的,如今保证了看护自家,心下大定。

站起来躬身给贾母行过一礼,谢道:“多谢老太太好心,家里便烦劳您看顾一二。孙儿这便走了。”

贾母站起身来,道:“老婆子腿脚不利索,便不送你了。待一早回来,要先来我这里见过。

鸳鸯,你代我送瑜哥儿出去。”

李瑜退了几步,来至三春旁边,道:“三位妹妹多来院里陪陪老太太,也替我尽一份孝心,待我回来了,各与你们带份礼物。”

迎春惜春应了,探春抿了抿嘴,小声道:“瑜大哥可别忘了欠我的宝贝。”

李瑜笑着摆了摆手,道:“定忘不了的。”

说罢,转头迈出屋门,鸳鸯一路相送,沉默不语。

待出过院子,李瑜叫鸳鸯留步,径直往西院去了。

鸳鸯一双美目在后面看着,恋恋不舍的,终究没说出些话来。

回至西院,范二早已收拾妥当,陈婶做了几个好菜,众人在屋里正等他。

李瑜用过饭后,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命范二叫了两个相熟的小厮过来帮着拿行李。

片刻领了两个小厮,正是以往宝珠夜传玉佩时守门的两个,向来受李瑜赏赐,此番听说他要远赴扬州,争着来送他。

他俩人背了包裹,在屋门口等待。

怜月将李瑜身上的褶皱一一抚平了,同晴雯一道将他送至荣府外面,见其上了马车远去不见了,良久才闷闷地转回府去。

李瑜等人来至通惠河畔码头,只见两旁河内行船之状颇为壮观。

通惠河位于神京城东,挖建于元代,由郭守敬主持修建,元世祖忽必烈命名,乃是漕运要道。

虽则正是冬季,然今日天晴,河面上已是商船鳞比,来往不绝,热闹非凡了。

范二先去码头边寻船,乃是一艘二层客舟,船长十余丈,深约三丈,阔二丈四五尺。船上有篙师水手几十人,各在鼓帆忙碌。

范二给商家验过船票,接着便回来招呼小厮上船,将行李放置于客舱内。待忙过下船,李瑜命范二打赏,那两人执意不收,说是颇受恩惠,些许小事,不敢领赏。

李瑜仍各赏了十来枚铜钱,那两兄弟连谢不已,回过岸边驾马车回荣府了。

李瑜同范二上船,在边舷立着,百舟穿行,江河远阔,不见尽头。李瑜灵台清明,不由得心中生出一股豪情。

相较于广袤无垠的江海大地,人到底是渺小的尘埃。可正是这万物之灵长、宇宙之精华,开山凿河,渡海登山,创造了无数的奇迹和伟业。

那些名垂青史,德昭千秋的圣皇明君、贤臣良将、诗词仙圣、文海大家、百工巧匠……

如此风云际变之时,他李瑜自然也要闯出一番名头来。

正思绪徜徉之时,船上一声令下,拔锚起航,解绳离岸。

日光铺撒在河面,粼粼闪烁。一阵清新舒适的北风扑面而来,船已离渡口十余丈,留下条条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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