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审判
自从那晚别过之后，余光再也没见过安妮的身影。
眼看着明天就要迎来审判，余光的心情也越来越低落。
水滴从牢房墙砖上的角落里渗出，滴落在地上，身旁潮湿的稻草散发出一股腐朽的味道，余光翻了个身，有些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我要死在这里了么？”
可是，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跑个腿就要被绞死，比起愤怒和绝望，他又觉得有点滑稽。
“开什么玩笑。”
自己尚且琢磨不透阿龙为什么要把那个印章托付给自己，目的又是为何，也许早知道自己不去接下这个委托，说不定此时还能和西塔尔一起在酒馆里吃喝玩乐，一个人的时候还能和白聊两句，也不至于落得这么个下场。
想到这里，他侧过身来看了一眼身旁的黑。
黑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沉静地说：
“也许审判会上还会有机会。”
余光明白黑是在安慰他，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如果拿不出证据的话，只凭一张嘴是怎么也不可能说服他们的。
“如果，还是不行的话。”
黑缓缓地说道，但还没等她说完，余光就打断了她。
“够了，我已经说过了，我拒绝你那样做。”
听见余光的话，黑再次沉默了下来。
虽然眼前的黑和白有着巨大的差别，甚至余光也不知道她们究竟是什么，为何会跟着自己，但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让他多少也产生了些许感情，也曾受到过她们许多帮助，他绝不会再在这上面动心思。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余光注意到了有人在向这里靠近，按照这两天的经历，大概是守卫来送饭了。
说是送饭，其实也只是一块黑面包和一碗清水罢了，为了保证犯人能活到审判，他们只会提供最低程度的食物供应。
送来的黑面包又酸又硬，实在是令人难以下咽，但好在余光本身也没什么食欲，随意地啃上一口，再灌下一碗清水，然后继续躺在潮湿腐烂的稻草堆上。
他开始怀念自己母亲拿手的家常菜，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品尝到了，怀念酒馆里的大盘烤肉，怀念面包店里松软的小蛋糕，甚至怀念起了那天早上安妮煮的那一锅微甜的肉汤。
脚步声越来越近，余光保持躺在地上的姿势，瞥了一眼铁门外面。
“感到荣幸吧，异端者，我亲自为你送上最后的晚餐。”
监狱长端着一个银质的餐盘走了过来，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里面并不是一块干瘪的黑面包，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新鲜的小麦面包和一杯月莓汁。
“珍惜你的最后一餐吧，明天你将会被送上议会接受审判，用你可怜的话语为你的罪行辩解，而我们将会把你送上绞刑架。”
“我说的都是真的。”余光并没有心情和眼前的监狱长争吵，他知道即使在这里较真也没有意义。
“吃吧，可别在审判之前饿死在这里，那样我们就无法看到你的结局了。”
监狱长将餐盘从门下面的一个小口推了进去，然后转身离开了，令余光多少有些感到意外的是，对方眼神中似乎并没有看到高兴或者幸灾乐祸的情感，而是满满的坚定与忠诚。
“啧。”
看着监狱长离开的背影，余光心情有些复杂，他转过了头，狠狠地抓起了餐盘里的面包，撕咬了一大口。
余光咀嚼着松软的小麦面包，却又感到味同嚼蜡，一口月莓汁下去，让他有些被呛到，连连咳嗽了几声。
黑在余光背后看着，一言不发。
...
第二天。
监狱长早早的来到了余光的牢房前，用钥匙解开了黑锁，走了进来。
“走吧，迎接你的审判。”
他从手上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枷锁，套在了余光的身后，将余光的双手绕在背后锁了起来。
余光也并未挣扎或者反抗，只是平静地看着前方。
“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配合的犯人，是对你的结局认命了么？”监狱长上好了枷锁，“也好，省去了我不少麻烦。”
接着，两名龙人卫兵一左一右跟在余光身边，押着他朝着楼上走去。
路经上层监狱的时候，余光下意识环视了一下，似乎并没有看见安妮的影子。
“她会去哪了呢......？”
走出监狱的出口，穿过一条石道和几个拐角，他们来到了一个圆形的建筑旁。
这座同是漆黑的建筑相比凯撒的王宫要小上许多，但它上面雕刻出的一条巨龙形状的符文图案却散发着无形的威严，虽然上面并没有文字写明建筑的用途，但经过这里的人们都清楚它代表的意义。
“进去吧。”监狱长打开了议会厅的大门，然后从背后推了余光一把。
昏暗的教皇厅内，是一道弧形的高墙，在它的上面就像运动场内的观众席一样，坐着数个身穿长袍的议员，而门口所正对的方向，漆黑的王座上坐着一位余光熟悉的身影，他依然是用左手撑着自己的头盔，俯视着门口的余光。
“凯撒......”
余光心中一沉，走进了门内，身后的黑也看着余光的背影默默地跟了上去。
偌大的会场内，余光站在了中央，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观察着他，像是要把他看穿一番，他们有些安静地看着场馆内的这名人类男子，有的在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上次面对这么多人时候，大概还是学生会里的演讲吧，余光有些自嘲，但比起周围的目光，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正前方的身影上。
凯撒的姿势并没有变化，在面具的遮挡下看不出他此刻的表情。
突然，凯撒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座位上的扶手，漆黑的指套和石质的表面碰撞，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
然后一位身穿白色长袍的龙人长者从凯撒附近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沉稳地说道：
“我宣布，对异端者余光的审判开始。”
场馆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余光有些不知所措，难道要自己先主动进行自我介绍么？
正当余光感到迷惑的时候，凯撒左侧的一位执政官站了起来，这是一位身着皮衣，面色庄重，留有一小撮胡须的中年龙人，他用严肃的目光看着余光，审问道：
“异端者，你是否承认你犯下的罪行？”
“我并不是异端者。”余光抬头，用坚定的眼神和龙人执政官对视着，他知道，如果在这里退缩，那已经结束了一半，况且他本就问心无愧，何谈认罪之说。
“这样的话，你准备怎么解释这枚印章？”
执政官比了个手势，身旁便走来一位守卫，守卫将手中用托盘盛放的印章双手呈起举在执政官面前，执政官在手中凝聚起一股魔法能量，让印章漂浮了起来，展示在身前。
“陛下的弟弟在多年以前已经过世，他的印章也已经被处理失效，而你带着这枚假货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陛下面前，我理解为是对瓦尔多家族的亵渎，或是对陛下的挑衅。”
“那并不是假货，我想国王他应该也能确定这一点。”余光曾见过征税官和国王亲自用鲜血激活这枚印章，若是通过了血脉的验证，那阿龙给他的印章必定不会是假货，他也没有这样的必要。
“你竟敢......”对方似乎十分不满余光的态度，在他看来，一个异端者竟然敢和他在议会上顶嘴，还面不改色地提起国王，这样他有些脸面挂不住。
“他是对的。”一直安静坐在正中间座位上的凯撒挥手打断了执政官的动作，远处的议员们见状立刻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肃静！”一声苍老，却又洪亮的叫喊声突然压过了众人的闲言碎语。
余光转过头一看，这是一位身穿黑袍的人类长者，在清一色的龙人中显得尤为与众不同，黑袍下是满是皱纹的沧桑面孔和一束长长的胡须，伛偻的身影用一根漆黑的法杖支撑着，虽然外表看上去已经是位油尽灯枯的老人，但他的双眼却炯炯有神，散发着庄严的气息。
议员们纷纷安静了下来，看向了这位人类，就连凯撒也转过了头来，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对方。
“年轻人，假设你并没有在说谎，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在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呢？”
也许是身为同族的原因，与之前的执政官不同，长者的话语中带有一丝包容，和蔼的气息，但同样的，也蕴含着对余光的质问，和看穿谎言的睿智。
虽然余光很想告诉对方除了白天和黑夜的世界，还有一个他原来的世界，但他觉得在这里说出来只会起到反作用，他沉思了一下，开口说道：
“这枚印章，还有我之前用的金币，都是从白天的世界带来的。”
“即使是真货，也有可能是仿造的吧。”执政官有些不服气地质问道，“如果破解了印章上的魔法封印，再加以铭刻，复制，是有可能制作出相同的魔导器的。”
“萨尔诺斯执政官先生，你在怀疑我们家族的铭文水平么？”一旁一直保持安静的一位龙人女子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每一个瓦尔多家族印章都是由我们在皇室血亲出生的时候取最纯正的鲜血进行铭刻制作的，你在怀疑我，就是在怀疑陛下的血脉。”
见高台上的议员们开始争吵，余光心里有些高兴，既然已经证明了这个印章是真货，那么接下来再继续解释下去还真有可能说服他们。
“啧。”执政官自知自己说错了话，有些不甘心地中断了这个话题，他看着余光，再次质问道：
“先不提那枚印章，你说的金币并不能说明什么，只要有足够的铸造工艺和高品质的材料，即使是没有魔力的贱民也可以制作出来。”
这让余光无法反驳，和具有唯一性魔法封印的印章不同，金币这种毫无魔力的物品并不能代表什么，也许把它提出来本身就是个失误。
“陛下，我认为这位异端者的证据并不足够，他依然不能摆脱嫌疑。”
凯撒并没有回头看向这名执政官，而是双手撑起下巴冷静地注视着余光。
“年轻人，正如他们所说，你还有其他的证据么？”
黑袍长者温和地询问着高台下的余光，像是在期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