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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长孙虎,  你不忠于冀室,必将自取灭亡!”

话音一落,掷地有声,  铿锵有力,陈氏脸上的决然显得如此正气凛然、不可侵犯。

温如瑾却轻轻地笑了一下——哂笑。

按照这位陈氏夫人的观念,她并不认为如今百姓生活得那般水深火热、宛如身在地狱有什么关系,  或许说,  她并不在乎现在的百姓们生生死死、草芥不如的惨状。

她也不觉得造成现如今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大冀那九位王爷罪孽有多么的深重。

她只恨居然有人敢乘乱崛起,  不再忠心耿耿地给大冀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乖乖臣子了!

总之,在这一类自诩礼教绝佳的人看来,就算皇室做错了,就算是皇室导致了今日的炼狱,  那别人也不能自己站起来,  这世界,就非得要奉行正统皇室才能一统天下,才是名正言顺,  才是理所当然。

不然全是冀贼,  天诛地灭!

“520,你现在知道我先前说的,三皇子万玉书的‘先天条件’有多好了吧?”

“我踏马现在只想打她脸!”520张口就喷火。

温如瑾严重怀疑,它可能是在系统空间和某只崽子处久了,  脾气开始着火。

这世间,  如同陈氏夫人这般只愿意拥护正统的人不在少数,  里头甚至有不少,  还都是挺难得的人才。

不过……人才再好,  温如瑾也不干了!

外间的吵闹,惊动了竹帘外在后院临河垂钓的两个人。

此二人,一穿青衫,一着白衣,临河垂钓,迎风品酒,风流自水流而下,萦绕于周身。

原本他们都对外间的“来客”毫无兴趣,只是耳听着动静忽然大了,其中那青衫男子便有些忍不住,刚想起身,却又被白衣男人按下。

白衣男子羽扇轻摇,给了青衫男子一个“冷静”的眼神,犹豫了一会儿,见外边又没什么动静了,青山男子只能皱着眉,缓缓又坐回了原地。

不同于后院垂钓者的悠然自在,外间室内的气氛真的很奇怪。

陈氏直接拿东西砸温如瑾了,虽然没有砸到,但是她一介布衣,竟然敢冒犯州牧公子。

按理说,现在陈氏应该已经温如瑾的随从直接押下去了才对,可是温如瑾却什么都没有做。

温如瑾还笑着扬了扬手,叫他们别把陈氏这样紧紧地包围,吓到人妇道人家。

他太过镇定了,就连陈氏的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她敢断言,她刚刚所说的话,不啻于狠狠给了这位公子哥好几个大逼兜子。

换了当世有权有势的任何一个人,不论他年纪大小、定力如何,必然都将有所反应,或许是勃然大怒叫侍卫将她拿下,又或者是面目扭曲。

可是他居然毫无反应!?

可是眼前这个据说未及弱冠之年,只有十四岁半的少年,清澈的眼波,宛如一潭死水,平静无波。

被如此冒犯和羞辱,他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意,反而笑得风轻云淡。

“陈夫人,还请稍安勿躁。”

温如瑾的语气温和如初,语速不紧不慢,甚至还伸手微微一侧,请她坐下,他一举一动,风度自生。

“陈夫人,虽然令郎不在,不过为了不虚此行,我还是想多说点什么,您可愿意听一听?”

直接通过“打脸和羞辱”,把来者打退是陈氏的拿手好戏,在温如瑾的身上,陈氏还是第一次“失手”了,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陈氏心下有些不安,可是她只能恨恨地又坐了回去。

“我倒要看看,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她依然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封建礼教的光芒照射在她的脸上,她整个人都在发光,维护正统的自信让她不自觉地昂起了自己的头。

“哎哟我真的好想打她啊怎么办!”那脸真的太傲慢了,520恨不得自己有实体,冲出来咬死她。

“敢问陈夫人,您可知晓这天下百姓,如今过得是什么日子?”温如瑾的笑容加深。

他喜怒皆不形于色,怒的时候没有怒相,笑的时候笑意不达眼底。

陈氏不自在地侧了侧身,避开他那清凌凌的眼睛:“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来陈夫人是不知道了,那就由我来为您介绍介绍,”温如瑾自顾自地说,“好叫你知道,这天下百姓,活得如何凄惨悲苦。”

他咬字清楚,吐音清晰,他说话的时候,身上就会围绕着一股奇怪的气息,静谧的、安详的,比寺庙里头的得道高僧念经还要有韵味,会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去认真地听他在说什么。

此刻不仅陈氏忍不住侧首看了过来,就连那藏在竹帘外一直没有现身的两个人,也停下了斟酒的动作,偏了偏头,眼神不自觉地落在了竹帘上,仿佛隔着这细细密密的竹帘,在注视着外边那个少年。

“九王之乱,致国门大开,外族侵入,肆虐我中原土地,杀掠不可胜计,丁壮者即加斩截,婴儿贯于槊上,盘舞以为戏。所过郡县,赤地无余,春燕归,巢于林木。”

大好河山,千里沃土,竟无一户残存。

原本筑巢于百姓屋檐下的燕子,归来竟无屋可筑巢,只好飞往树林深处,这是何等惨烈!

陈氏的面容上露出了骇然的神色,结结巴巴地问:“那,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温如瑾的声音猛地杨高,他终于撕破了那云淡风轻的假面,一拍木桌,木桌应声而裂,“我所说的惨状,便是你口中的大冀正统,九位高高在上的王爷造的孽!你问我,那又如何!?”

温如瑾猛地站了起来,指着陈氏那双染上了惶恐的眼睛:“你满心忠诚的大冀,给了老百姓什么!?盛世平安吗!?不是!他们只给百姓带来了灾难!他们给百姓带来的是外族入侵,是残暴蹂|躏,是民不聊生,是生即忧死,是天灾人祸,是流民百万,是命如草芥,是易子而食!!!”

他的怒意,仿若雷霆炸裂于云间,来势汹汹,没有任何人能抵挡得了这般蓬勃的仿若万千海啸一般的怒意。

竹帘外,有人的酒水,撒了一地。

“而你,你在做什么?”温如瑾翘起了左边的唇角,露出了一个讥诮和嘲讽直接拉满的表情,“你在这里辱骂想要结束这一切的人,你还在为自己那可笑的‘愚蠢的忠诚’而洋洋得意!”

“你曾外出过,睁开眼睛看过外边的惨状吗!?没有!你午夜梦回,听到过枉死婴孩的哀哀哭嚎吗?没有!你看着这天下血泪交织成弥天大网,你想过要为天下生民做些什么吗?没有!”

陈氏轰然瘫倒在地,泪流满面,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她张着嘴,根本无从反驳。

“为什么?因为你不在乎!你根本不在乎天下万民过得如何!是否朝不保夕,是否生如炼狱,是否痛恨大冀,你都不在乎!”

“你只在乎你自己!你只想要维持你忠心大冀的名声!蒸蒸生民啊,不敌你那虚无缥缈的正统噱头!”

“实话告诉你吧陈夫人,我不是荆州牧的亲儿子,我是他的义子,我,”温如瑾手臂一挥,奋力指向屋外茫茫苍天,”“便是那被外族屠戮了全村而苟活下来的人!是痛恨大冀的万千贱民之一!”

他的目光如同火炬,灼灼然仿佛能烧尽一切黑暗:“我发过誓,只要我活着一日,我就要为那些同我一样的、草芥一般的百姓结束该死的乱世,为他们、为我死去的父老乡亲、为我可怜的继母、为曾经的我自己,缔造一个太平盛世!”

“我生平最恨、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虚伪的、愚蠢的、冥顽不灵的正统之士!你跟我谈正统,哈哈哈哈,敢问大冀的皇室们,敢问你陈夫人,你们有没有脸去黄泉找前朝大秦的正统,和他们谈一谈何为正统!?你们敢不敢找大秦的后人,和他们谈一谈正统!?正统?可笑至极!虚伪至极!”

他发出了古往今来,最为有力的、不服命运的呐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2

“我今日便告诉你,陈夫人,”温如瑾睥睨而轻蔑地看着宛如一滩烂泥一样的陈氏,傲然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3我长孙虎今日,就要发动那被你们视作贱民的滔滔江水,颠覆这大冀的破舟!”

“正统?哼,何为正统?民之拥戴者,为天下正统!民之憎恶者,为异端,为祸害!”

“对于陈夫人您这般冥顽不灵、活在自己世界中的可笑的人,我本只愿一笑置之的,站在泰山之上的人,不该与山脚下的人争论,他自该有一番天地。可是奈何有人非要向我举荐令郎,我只好跑这一趟,现在看来……”

温如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竹帘,轻嗤了一声,声音不大,嘲讽拉满:“有您这样的榆木脑袋的母亲,恐怕令郎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告辞!”

语毕,温如瑾带着自己的人马,转身就走,根本没有任何要为难陈氏的意思。

他根本不再理会心神大震,仿若终身信仰被击溃,现在浑身还在莫名颤抖的陈氏,也根本不想去探究竹帘那头的两个人,又究竟都是谁。

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被温如瑾带在身边出行的近卫,一部分是长孙元正精挑细选又忠心耿耿的好手,还有一部分是温如瑾剿匪遇见的那种为了逃避徭役,不得不上山自个儿开地耕种的“假土匪,真可怜人”。

这些人,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温如瑾的崇拜指数都是直接拉到爆表的,前者以他为奔头,后者觉得他对自己有再造之恩。

他们以他马首是瞻,愿为他生为他死根本不是说笑。

这不,温如瑾一番话,说得他们热血沸腾,热泪盈眶,恨不得现在就拔刀自刎向他展示自己的激动。

临走到门口了,一个原先的假土匪,真正的耿直庄稼汉子,就忍不住了,哄着眼叨咕了一句:“谁在意正统不正统,我们平头老百姓只想安安分分过日子而已啊,那也有错吗?”

还有人哼道:“这是谁推荐的人啊,公子这一趟,当真是晦气!”

晦气!?

原本只是撑着一口气的陈氏,听了这两个字,直接哎叫一声,晕过去了。

毫不留恋直接打马离去的温如瑾没有看到陈氏晕过去了,自然也就没有看到有人追着他冲了出来。

哦,这人好像还是520之前提过的,要他重点关注的名士头部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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