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嫂嫂,明日家中的绣品,是不是又要上街交工了?”裴思云擦了擦手上残余的药渣,问道。
杨氏点点头,道:“绣房老板是个善人,晓得你哥哥的情况,允我每日交工都结现钱。”
“那你明后两天都去可成?从侧门出去,就走连着碧海院角门的那条小路,然后步子也要迈得比平时快些。”
杨氏虽有些纳闷,但换条路也不费事,便点头应允了。
裴思云盘算着,今日是四月初九,在她去郡主府之前,应当就可以有一个了断了。
与此同时,碧海院的小厅内,大房陈氏和海嬷嬷,正对着小几上摊开的一方手帕犯着嘀咕。
手帕里有寥寥几片的药材残渣,因着其在药房抽屉上不菲的标价,即便久经熬煮变了色,现下也十分好认。
“雪莲葛,附茸子……这样金贵的药材,听秋红说起怕是要吃上好长一段时日呢,三房哪里来的钱?莫不是郡主府的酬劳?”
陈氏冷哼一声,有一搭没一搭转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盘算道:“我都打听清楚了,郡主府给云姐儿开的一月四十两银子,这人一天没去上工呢,就算是他郡主府,也没有上赶着先给钱的规矩。反正公中的月例是供不起那病秧子这般吃的,只要这钱不是从公中出的,那从哪来就不是他们说了算的了。”
海嬷嬷心领神会,“夫人是说……”
“不急,且再等两日看看。”
“是。”
海嬷嬷福身退了出去,拐道进了不起眼的偏厅,把一直藏身此处等候的秋红叫了出来,道:“夫人说你做得很好,往后三房的动静盯紧些,少不了你的好!”
可秋红却不满足于这虚无的褒奖,她模样生得还算标志,当初是姑姑说她进了裴府在裴公子身边侍候,是有机会抬一抬身份的,没想到来了没几个月人就出事了。倒是她,在那死气沉沉的院子里头辛辛苦苦干了好几年,跟着不受待见的三房,平白受了许多闲气。
“姑姑!你就帮我在夫人面前说说好话,让她把我调到大房来吧!我实在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海嬷嬷也心疼,毕竟秋红是她的嫡亲的小辈,她叹了口气,宽慰道:“姑姑如何不着急,可你也知道三房的情况,这人员一进一出,总该要等到个正经的由头不是?你也别一味指望我,自己也机灵些!”海嬷嬷说到此顿了顿,又警惕地环顾了一圈几乎不可能有人的偏厅,才低声同秋红说了陈氏的想法。
“你若是想快些脱身,只要夫人如了愿,这件事就够捞你出来的!”
秋红的眼里闪烁起了期望的火苗,回道:“是,侄女记下了。”
翌日,清淮院内,杨秀桐整理好今日要交予绣房的工件,临到出门一脚才想起来,便回身问裴思云道:“明日母亲不是说要带你去烧香么,我若再去绣房,如此家中便没人了,你哥哥他的凝神香点了没人守着可怎么办?”
“谁说没人了。”裴思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在厨房中忙活的秋红,“那不是还有人么?”
“可……”杨秀桐显得有些犹豫,自从裴思云告诉她对秋红的怀疑后,她便事事都提防着,自然而然将人排除在院中人之外了。
“嫂嫂从前如何,往后也如何,以前院子里只有秋红在的时候,她不一样做得很好么。再说了,去绣房来回一趟不过两刻钟,你若是不放心,走快些便是。”
“那……那行吧。”杨秀桐被裴思云说服了,挎着篮子出了清淮院的门,习惯性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裴思云的嘱咐,抬脚往碧海院旁的小路去了。
在厨房一边收拾一边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秋红,可不会放过这样明显的异样,她三下五除二收拾完擦干净手,借着要去大房领例炭的由头,跟裴思云知会了一声便出了门。
裴思云当然不会拦她。
杨秀桐记着裴思云的叮嘱,挎着装满绣品的篮子走得飞快,秋红不过晚了几步出门,就连个影子都没抓到。
不成,今日她势必要发现点儿什么才行!
她拎着筐子从碧海院的正门进去,找了掌管杂货的大丫鬟说明来意,也不管人飞起的白眼和不耐烦了,一个劲儿地催人赶紧把她的筐子装满,一边还时不时从门口回望,生怕漏过了杨秀桐的身影。
大房的人对三房的事务向来懒怠不上心,这会子装个碳也磨磨蹭蹭,先是开杂物房找钥匙耽搁一下,东挑西捡一盏茶的时间还没装上半框,眼尖的秋红这时候已然瞧见一个慌乱的身影从通往碧海院角门的小径上走出来,她也坐不住了!
“呸!狗仗人势的家伙,都是干活的拿什么乔!”秋红一把扯过自己的炭筐,想到自己如今马上就是要入大夫人眼的人了,不管不顾先啐了一通,便飞也似地奔了出去。
管杂货的大丫鬟还是头一回被秋红这个蔫儿吧虫顶撞,懵了半晌才尖起嗓子骂了回去。
“来的时候催命一样,这会子又不要了,神经!”
秋红心里拎着炭筐,在碧海院的正门后躲了片刻,才“好巧不巧”迈出门去,撞上了因着快走气息明显有些慌乱的杨秀桐。
“少夫人。”她装作碰巧遇见一样,问候了一声。
“秋红啊。”杨秀桐警觉地看了一眼秋红的筐子,问道,“你到碧海院来做什么?”
不知情的秋红把杨秀桐对她的反应当做了另一种警觉。
三房的人!果然是有问题的!
她笃定想到,一边作低眉顺眼委屈样,道:“我来碧海院领一些炭,可她们说这都是快要夏日头的时节了,哪还要用炭,才给了半框。”
裴思云的哥哥裴逸自从出事以来便瘫睡在床,一年到头清醒的日头两只手都可以数过来,久不活动的人筋骨散,存不住热气,所以除了盛夏三伏,他房里或多或少都要用炭盆。
大房的苛待在杨秀桐心里已不是什么稀罕事,索性她和母亲手上有些功夫,云姐儿又是个争气的,买炭的钱总归还有,只是这姑娘……
杨秀桐叹一口气,发自内心道:“难为你了,跟着我们院子受了这样的委屈。”
秋红有些不自在地一愣,转了话题问道:“少夫人这是……”
“去绣房交活。”杨秀桐说着,下意识拉了拉篮子上的盖布,因心里有提防,别的多一句也不说了。
秋红瞧不真切那篮子里头的是什么,想着问了也不一定说,便低着头跟在杨秀桐后面朝清淮院走去。
两人沉默走了有一段,杨秀桐想起明日的安排,便嘱咐秋红道:“明日一早云姐儿和母亲要去庙里上香,我还得去绣房一趟,郎君的凝神香也该点了,你一个人在院子里,还辛苦你多盯着些。”
“好。”秋红表面应了,心下确是大动,今日少夫人走的是碧海院角门前的偏僻小路,要是没人看见,谁说得清她干了什么!明日她一人在院中,这不是老天爷送上前的大好机会么!
是夜无风,裴府里只有春末嘶哑兴起的点点虫鸣,清淮院后院紧闭的偏门吱呀一声打破宁静,有一小小的黑影一闪便钻出了门。
四月初十,是上城隍庙进香的日子。
裴思云的母亲靳氏,对于郡主府的那位公子也有所耳闻,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硬拉着她要在上工之前来城隍庙拜一拜,求一个平安顺遂。
娘俩起了个大早,从裴府出去的时候街上都还没什么人,走到半道裴思云忽的想起有很重要的东西未带,便拖着靳氏到街边的早点铺子坐下。
“老板,两碗阳春面!”
“你这孩子,要是馋阳春面回家娘给你做便是,何苦在外头花这份银子!”靳氏朴素节俭了多年,见裴思云这样,忍不得要数落两句。
“哎呀阿娘,我这不是把你和嫂嫂给我绣护身符落下了么,我这样回去取,可不忍心把你丢在路边巴巴干等我!再说了,女儿如今也是能挣钱的人了,请阿娘吃一碗阳春面,也不为过是吧?”
裴思云半是讨饶半是撒娇,把靳氏哄得服服帖帖。
“成了,赶紧吃了快去快回,不长记性,要是这护身符不带,到城隍庙我看你供奉什么。”
“知道了阿娘,你知道我惯没收拾的,说不定要找上好久呢,您就慢慢吃,吃完了慢慢走,待会儿我直接到城隍庙来找您!”
裴思云大口捞着滚烫鲜香的阳春面,没得两口连汤都喝干净了,转身小跑着往裴府所在的方向去了,等她确保没人瞧见自己的时候,一拐道进了清淮院背后长着枣花树的后墙小巷。
翻墙的事情一回生二回熟,裴思云吸气收了收被阳春面填满的肚子,一个轻盈的起跳,踩着枣花树的碗口粗的主干蹬上了墙头。
眼下清淮院的前门半掩着,她轻轻落地,环顾一圈没发现秋红的身影,便进了裴逸的屋子。
凝神香缓缓燃着,能使久睡混沌之人保持两分神思清明,裴思云走到裴逸床边坐下,哥哥从前高大的身骨如今单薄的如同脆纸一般,她捏了捏裴逸微凉的手,喃喃道:“哥哥,委屈你一会儿。”
片刻之后,一个身影从清淮院后墙飞快翻出稳稳落地,裴思云谨慎地环顾四周,绕着裴府行了半圈,挑了离清淮院最近的侧门,装作很是着急的模样匆匆冲了进去。
这侧门多为裴府下人进出所用,现下时辰还早,一个小丫头刚帮厨房杂役搬完了庄子上送来的新鲜蔬果,裴思云风一阵跑过去,没注意脚下,被门槛绊了个趔趄,被那小姑娘手忙脚乱地扶住了。
“三姑娘小心。”
“多谢。”
裴思云低头瞧见小姑娘手上搬运竹筐被划出的血痕,忽的有了主意,道:“你的手被划出血了,跟我回院子一趟,我给你拿些膏药。”
小姑娘穷苦人家出生,年纪小生的瘦瘦巴巴又不讨喜,被家中送来裴府讨口饭吃,做的是最末等的杂役,即便是裴思云这样的身份,在她眼里也是不敢冒犯的主子,便猫儿似的低声应了一句好。
裴思云领着她快步向前走去,道:“母亲还在去城隍庙的路上等我呢,我取了东西就要走,咱们走快些。”
小姑娘应声加快了脚步,谁曾想还没走进清淮院的大门,就听到前头进屋的裴思云一声惊叫!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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