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不知过了多久,乔鹤渊才缓缓站起了身,摸到烛台旁,点起了微弱的豆灯。他翻箱倒柜找出半只放凉的烧鸡,还有一些山里的果子,统统堆到了裴思云面前,道:“你饿不饿,先吃些东西。”
裴思云站起来,环顾乔鹤渊这个新入伙的四当家的居所,案几小榻屏风摆件的,倒还像那么回事。
她确实饿了,抓起桌上的果子咬了一口,清冽的汁水充盈,好歹是将她委屈了数日的肚腹带来了一点生气。
裴思云撇了撇嘴,忿忿道:“每日跟牛马一般关在这儿干活,连这口新鲜的果子都吃不到。”
乔鹤渊拉过凳子坐下,把一盘果子往她面前推了推,看她吃得两腮鼓鼓,莫名有些心疼。
“你这脸怎么回事?”
裴思云一噎,怪不得方才在厨房里头,乔鹤渊见到她的时候就皱起了眉头,原是因为这个。
“毁了。”她说着云淡风轻的样,“关在一起的姐姐们说这样会安全些,给了我药粉,泡过之后就成这样了。”
乔鹤渊心头堵得有些难受,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境遇被抓进来的人,仅仅因为她是女子的身份,却要做出如此大的牺牲,才能获取一些虚无缥缈的安稳。
他小心翼翼开口,道:“你、你不用担心,这也算是你当差时候受的伤,等咱们回去了,我定寻到济川城最好的大夫给你治!”
可口的吃食入肚,裴思云来了这山沟数日,也是头一回有了说笑的心情,捻出一副忧心样,道:“那若是治不好呢?”
乔鹤渊心一横,这女子面容最为重要,说得俗套一些,那可是要关系她将来嫁人成家终身大事的,若裴思云真因着这一回毁了容貌嫁不出去,他乔鹤渊男子汉大丈夫,是要对这个事情负责的!
“治不好我养你一辈子便是!”他脱口而出,还好残存的理智将他拉回,连忙找补了两句,“我郡主府家大业大,总归还是养得起你一个人的。”
裴思云没忍住笑了笑,心情似乎也没那么糟了,这才收了说笑,环顾四周道:“二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乔鹤渊这才正色道:“咱们当时在那个老人家的院子里被绑走了,应当是分开过一段时日。这群人隔三差五就到村舍城镇里头掳人,男男女女的凑齐了一批才往山里送,所以这里的人才不知道我们认识,我又说得一口乌若话,便被当做了寻常的南边商人。”
“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河边那一排房子里头,都还没摸清是什么境况,就有人挥着鞭子让小爷下河淘沙子!”乔鹤渊说到此处有些激越,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可怜巴巴摊给裴思云看,“你敢信?!他们让小爷我!我!去下河淘沙子!”
裴思云自低头看了看他手中聊胜于无的劳作痕迹,不经意间抬起了自己的手,上头陈年累月练功的旧茧,加上那日在水潭边上对峙的新伤,两厢一对比,让乔鹤渊默默收回了自己的爪子。
裴思云一脸无辜,又抓起一个果子,示意自己还在听。
乔鹤渊清了清嗓子,没同她计较,接着道:“当时那人冲我挥鞭子赶我下河,小爷我当时就要跟他翻脸来着。”
裴思云当着一个称职的捧哏,满脸相信地点了点头。
“然后我一回头,就瞧见了寨子里的旗帜,你也看见了是不是,跟我们要找的那个图案一模一样!”
裴思云掏出随身携带的帕子,看来她的想法与乔鹤渊不谋而合。
要说也是天无绝人之路,乔鹤渊这般矜贵养起来的公子哥,在河里没淘得两筐泥沙,就遇到了让他翻盘的机会。
头一日收工休憩的档口,乔二公子一身狼狈满腹牢骚,但想着还得忍辱负重暗中调查,便打起精神在河边劳工的屋子里溜达,正巧让他瞧见了猫在一旁拿金豆豆做赌注开盘的守卫们。
这金沙稀世珍贵,劳工们起早贪黑淘起来的,半分不能私藏,若是逮到一回都是往死里打的,但是负责守卫的人可没这么听话了,监守自盗乃是常事,干着杀头掉脑袋的活,明里暗里总偷藏了些家私。
□□推牌九的总有个输赢,那日点背儿的刚好又是个领队模样的人,乔鹤渊在一旁有意无意看了片刻,见那人都快输红了眼,便上去有意无意多言了两句。
他乔鹤渊是谁啊,济川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打郡主去世后,基本上就是在外头玩儿场里头泡大的,轮到牌面上,五湖四海的玩法没有他不精通的。这看守的玩法他虽是头一回见,但这天下牌九玩儿数归宗,他只抱着手瞥了两眼便全瞧明白了。
乔鹤渊不做那观棋不语的君子,两句有意无意的点拨,就轻而易举让那窘迫的小领队逆风翻盘,赢了面上大半的赌注。
那小领队如获法宝,乔鹤渊这下是不用下去淘沙子了,跟在人屁股后头上了大大小小数十回赌桌,这势造够了,不用他操心,便有上赶着跟献宝似的将他引导了淘金首领的面前。
他这一瞧,嚯,两个首领排排站,算上一个陪兴的,那不正巧三缺一么。
在深山里头如苦行僧一般待了这么些年的首领,哪有中原繁华都城里头养起来的公子哥会玩。乔鹤渊见过赌场里头杀红了眼的赌徒是如何一步步深陷无法自拔的,他虽没有赌坊老板那般令人倾家荡产的本事,但到底凭着一手新鲜的把式将人哄得称兄道弟。
裴思云吃完了果子,擦擦手,有些不信,“二公子您是说,您这四当家的位置,是推牌九推来的?”那这也实在太过儿戏了些。
乔鹤渊像个提前被砸了挂的说书人,面露不满,道:“徐徐图之徐徐图之,你急什么,且听小爷讲来便是!”
这伙淘金人猫在深山里,除了沿路劫掠些男女劳工,有时候还干些顺手牵羊的事,连人带货一起运到这深山来了,有许多看不懂也派不上用途的东西,就全都堆到了库房里头。
乔鹤渊借着吃喝玩乐的本事跟穆赫等几个首领搭上了道子,充其量也就是个陪玩的角色,要想在这偌大的寨子里寻人查事,到底还有许多掣制。他便借着物尽其用看能不能寻出些新点子的由头,跟穆赫讨了杂物库房的钥匙。
穆赫想那不过是些积年累月收来的破烂,便也没甚顾忌地允了他去。
谁曾想乔鹤渊这一翻,还真翻出点东西来了。
“你等着,我拿给你瞧。”说着乔鹤渊转身往自己的床榻走去,猫着腰在下头掏了许久,献宝一般拿出了三样东西。
这头一样,是一本书,裴思云翻开来看,上面零件榫卯标注清晰,像是龙骨水车的图纸。
裴思云不解,“乌若不事农桑,要水车何用?”
乔鹤渊一挑眉,“乌若是不事农桑,这大山沟里头也用不着惦念灌溉庄稼,但是只光龙骨水车可借流水扬河洗沙这一条本事,穆赫他用还是不用?”
穆赫蛰伏深山,自然是不希望这一汪滔天的富贵还没寻够,就被外人觊觎了去,可富贵在地在天,他雄韬大略还未得以实现,总归是要有人替他从万年流淌的金沙河中淘出这些本金来的。这隔三差五便需要从外头掳掠活人,乌若城的官家虽是中原扶持起来的草包,但到底手握兵权,他这动静若再大些,生出些旁的枝节可就不好了。
眼下这能数倍于人工的物件摆到穆赫面前,一旦造成投用,便能省下他不少的麻烦。
大首领穆赫很是心动,差人从老远的地方绑来几个工匠,按着乔鹤渊的说法画了图纸,那几个工匠哆哆嗦嗦看了半日,说着应当能用,但是细节还需乔鹤渊指点。
乔鹤渊适时地摆了一下谱,说这这工艺乃是中原明令禁止外传的,也就是天高皇帝远的又与穆赫实在投缘,才酒后“无心”吐露的,若他将此全数交代了,往后再回中原,便是始终揣着一个惊雷惴惴不安啊。
穆赫安抚起人心来毫不手软,大手一挥就要拉着乔鹤渊入股,说着往后宏图大业既成,必然要分他一杯羹,还回你那中原作甚!
乔鹤渊却之不恭,半推半就应了,可是有人却不怎么信他。
比如说当家的二首领图格,他从一开始,就对这个生得细皮嫩肉的中原走商,抱着怀疑的态度。他总觉得,这人油嘴滑舌,周身气度同他从前见过的边境商人,差了天远去。
他将顾虑说给穆赫听,却被他不耐烦地打断了。
“别的不说,就凭他能说能造出来的那个物件,咱们忍辱负重谋筹了这么久的事情,就能有极大一截进展,你光靠河里那点人工,什么时候能淘到咱们急用的数!”
图格默了,妥协道:“大哥要拉他入伙,我不反对,但是还请大哥务必记得,他毕竟不是乌若西的人。”
所以便有了今夜穆赫大张旗鼓笼络人心拉他入伙,其后却始终有人尾随其后的缘故。
话语间,裴思云忽的脸色一变,低声道:“外面有人!”
乔鹤渊随之也听见了外头渐进的脚步声,一个翻身捞起裴思云,将她反身压在了一旁的矮塌上!
“配合一下。”他顶着骤然通红的耳朵,贴在她耳边急急道了一句,“冒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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