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浸湿的纸张铺了一地,裴思云小心翼翼帮着用微弱的烛火烘干了,凑在一旁眼巴巴地等乔鹤渊辨认。
“二公子,瞧出些什么了么?”
乔鹤渊一张张挨个看过,面色越来越凝重。
他的乌若语是小时候学的了,数年不曾提笔写过,本就只剩了嘴皮上的功夫要熟练些,如今连篇晕了墨的弯弯绕绕,读起来更是艰难。
看着裴思云在一旁干着急,他还记着腾出空来安慰她,道:“你别担心,旁的不说,跟济川城、郡主府有关的字眼,我是肯定认得的。”说着他又翻过一张,忽道,“有了!”
“现已查明,平宁郡主身后……必还在郡主府内……”
裴思云拧着眉听他断断续续的说辞,道出了自己的想法:“二公子,他们好像,在寻找郡主府里什么东西?”
乔鹤渊点了点头,“嗯,好像还是和我娘有关的东西。”
看墨迹的成色,这应当都是多年前的物件了,乔鹤渊再往后翻了几张,瞳孔骤然紧缩。
“郡主长子已有察觉……尽快行动……”
乔鹤渊捏着纸张的手有些隐隐发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大哥的事……果然与他们脱不了干系么。”
裴思云默了默,眼中生出了冷厉的杀意,问道:“二公子,害我兄长的人,当真在此处么?”
屋内片刻寂静,只余下乔鹤渊心烦气乱不停的翻阅之声,他试图从这满篇的符号中,寻得一丝更为确切的线索。
裴思云忽的起身。
“我去杀了穆赫,替大公子和我哥报仇。”
“等等!”乔鹤渊喊住她,“你还不能去。”
“为何?!这图腾,这信件,难道还不足以作证么?”想起裴逸这些年遭受的苦难,裴思云有些隐隐的激越,“还是说,二公子不信我的本事?”
乔鹤渊从一团乱麻中迫使自己了冷静下来,“要说寻仇,我比你更想手刃仇敌!你兄长至少还活着,我大哥可是没了命的!”
裴思云松开紧握的拳头,周遭翻涌的厉色平息下来,默默坐下了。
“我自然信你的本事,你裴思云可是小爷我亲点的护卫。”乔鹤渊顿了顿,眼神晦暗,“只不过这杀人的事情,咱们怕是要让济川军出手了。”
裴思云愕然,济川军?
乔鹤渊递上最后半张模糊的纸张,点着堪堪艰难辨认的某些词句,一一道:“济川,黄金,兵马,南下。看来,他们这群人所图,怕不是你我二人能把握的。”
边城儿女骨血里的自带的警觉,已然让裴思云意识到势态的严重性,她有了一个大胆而心惊的猜测。
“二公子,咱们一直以来,好像都把这金窝放在了乌若官家的对立面。”
如果说,这条得天独厚的金沙河,不是穆赫的私产呢?
如果说,穆赫他们想要避人耳目的,只有济川中原一方呢?
那这些的金子的去处,同兵马这般敏感的字眼落在同一张纸上的时候,就有些危险了。
而且从信件落款来看,这些筹谋,甚至在平宁郡主还未去世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密集的信件从南方而来,穿过连绵的昆勒山脉,最后落到北方以北的群山之中。
那群山之外呢,还有多少千丝万缕的惊心牵扯?
眼下二人拿到的证据,直接将儿女私仇上升到了家国安危的地步。
乔鹤渊又重头翻阅了一遍手中的信件,当中笔法墨迹由稚嫩到成熟,时间跨越数年,但也能从某些特定的笔法习惯中,判断出有大半都出自同一人之手。
“咱们得回济川城去,将此事告诉连伯伯。”乔鹤渊将手中信拍到桌上,寒声道,“还有这个送信的人,也要一并揪出来。”
乌若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即便他们能在此处杀得了穆赫一个,往后隐在暗处的万千牵扯,也不是他们能够探知的。但若是回了济川城,他堂堂郡主府的二公子,要查这一个人,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乔鹤渊拿定主意,道:“回济川城的事,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还有半月就是穆赫的生辰,我会在那之前交代工匠把龙骨水车造出来,到时候用它淘洗出的第一批金子,给穆赫做生辰礼。按往年惯例,穆赫的生辰宴寨子里会大肆庆祝,今年小爷我就给他再来一个锦上添花,把场子造得热些,到时候我一整包的蒙汗药放下去,先放翻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就靠你了。”
雨声渐淅,山谷间呜嚎的劲风换了无伤大雅的力道,乌云滚滚过后,只余天边缱绻一线染了朝霞相迎。
裴思云点头,道:“天亮了我便回去,同姐妹们商量出逃的事宜。若是她们愿意跟着一起走,我便尽力教上一些护身相博的法子。”
诸事落定,裴思云抱着胳膊靠在床柱边上,呆呆望着渐明的窗格。
乔鹤渊将偷来的信件和三样法宝悉数收紧床下的隐秘角落,回头看了看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裴思云,丢了一套干净衣服给她。
“换了睡会儿,天亮了我叫你。”
裴思云望向乔鹤渊自觉转身的背影,道:“那二公子你呢?”
“小爷我现在可是有头有脸的四当家,睡到日上三竿再起也没人管,你白日还要洗衣做饭的的,就别管我了。”
“哦。”裴思云接受了他的说辞,乔鹤渊在片刻安静之后,听到了窸窸窣窣的换衣声。
外头屋檐落雨的声音明明滴答清透最是抚人心绪,今日不知怎的越听越烦躁。
裴思云不出声,乔鹤渊便不敢转头,愣是在窗边负手立了足足半刻,才后知后觉听见了她细微又绵长的呼吸声。
他轻步上前,见人坐在他矮床的脚塌边,就已经昏昏欲睡了,身上宽大的衣袍不合身,更显她面庞消瘦。
裴思云湿透的衣服换下来整整齐齐堆叠在脚边,乔鹤渊低头看见她半湿的发,又想起了雨天捡过的那只可怜兮兮的小黄猫。
“要睡便去床上睡。”他伸出手在裴思云面前挥了挥,没得到什么反应。
乔鹤渊沉吟了片刻,一弯腰将人捞起来放到了床上。
还是习武之人呢,这点警觉都没有,乔鹤渊撇撇嘴,看着裴思云岿然不动的睡颜,心尖尖上仿佛被什么挠过一般,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打了长长一个哈欠,也换下湿透的衣物,这回换他坐在脚塌上,昏昏睡了过去。
二人是被敲门声吵醒的,裴思云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已然大亮的天光,还有没了承尘垂帐遮挡的,光秃秃的竹楼顶。
她还没搞明白自己是如何睡到床上来的,一低头,就被床边上睡得四仰八叉的乔鹤渊吓了一大跳。
“二公子,外头有人叫。”
乔鹤渊嗖一声爬起来,擦了擦嘴边的口水,警觉道:“怎么了?”
裴思云被他这一夜之间滋长起来的警觉性骇了一大跳,道:“二公子,您是受什么刺激了么?”
乔鹤渊揉了揉自己酸涩的肩颈,白了裴思云一眼。
这没心肝的,自己倒床就睡,难为他怕人闯进来,一夜提心吊胆替她警醒着,倒还反问起他来了。
“受刺激,我受的刺激可大了!”
乔鹤渊没好气地走到门前,用乌若语问了一句。
外头这下来的,是个正经守卫了,只听他道:“四首领,按规矩人应该送回去了。”
“知道了。”
乔鹤渊回身,见裴思云已经从床上下来,便一敛神正色道:“接下来半月,小心行事,若有什么要紧的,应当可以让白姑娘帮忙传个话。”
裴思云应了声好,拢了拢宽大的衣袍,一咬牙在自己脖颈上狠狠掐了一把。
“你——”乔鹤渊刚要惊呼出声,旋即反应过来,因为他看见了同她脖颈上一道变红的,还有她兀自通红的耳朵尖。
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后知后觉回忆起来,昨晚裴思云是怎么进到他屋子里来的,别开眼睛道:“即便要装,也不用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吧……”
裴思云硬撑着面不改色,道:“我看屋子里的姐妹们往常回来都是这般,若单单我没有,让外头的人瞧去了,会不会以为二公子你……。”
以为他什么?以为他不举?以为他不行?!
乔鹤渊见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十分抓狂道:“裴思云!你一个姑娘家,能不能——”
“会不会以为二公子你不愿与他们为伍啊。”
乔鹤渊一噎,担心这个啊,那没事了。
“行了行了,随你,捏这一处也差不多了,赶紧回去吧,万事小心。”
“是,二公子。”
裴思云低着头出去,学着石室里那些麻木又怯懦的女子,跟在守卫后头,一言不发向群居的小楼走去。
一进门,焦急等待了一夜的阿曼和白毓连忙围了上来。
“师父,你还好么?”白毓哆哆嗦嗦带了哭腔,拉着她的手问。
裴思云点点头,道:“我没事,你姐姐回来了么?”
“回来了,在屋里。”
裴思云轻轻撒开白毓的手,面上扯出一个宽慰的笑,往里间去了。
白毓想跟上,被阿曼轻轻揽住了。
里间,白兰霜正在氤氲着热气的浴桶里泡着,看见她进来,瞥见她脖颈间的红痕,轻笑了一句。
“那小子还真是会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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