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一旁观察了许久的白毓,终于鼓起勇气哆哆嗦嗦摸上前来,用尚且仅存的一点理智,探了探裴思云冰凉的脖颈。
“大哥哥,你别、别哭了,师父她还有气的……”
乔鹤渊一噎,这时候了还不忘与白毓掐架,下意识反驳道:“你哪只眼睛看见小爷哭了!”
他抹了一把被雨水激红的眼眶,颤抖的手摸到她细微但是却好歹真实的脉搏,终于能将思绪从方才快要溺毙的恐惧中抽出来。
“对,还有气。”
他抬头望了望洋洋洒洒的雨丝,感觉到怀中人不妙的体温,环顾了一圈刀劈斧凿的立崖峭壁。
“这么淋着雨不行,咱们得找个地方让她暖和起来。”
白毓跟着他的目光焦急寻找,忽的瞧见天坑边缘有一处不明显的洞壁。
“大哥哥看!那儿有避雨的地方!”
乔鹤渊眯眼,好不容易才透过雨幕瞧见了一处不明显的弧形凹陷。
“好,咱们就去那边,你拿根棍子探路,看着脚下,要是摔了小爷可没手拉你。”
乔鹤渊跪地,将人打横抱起,深一脚浅一脚跟在白毓后头,穿过了不大的天坑底部,弯腰从一株叶面极为宽阔的矮丛植株后穿过,进入了那个只容两人通过还不断向内延伸的洞坑。
天坑底部汇集千山暗水,潮湿泥泞不止,洞腔的四壁是满眼暗绿色的青苔,但好歹淋不到雨了。
环顾四周没有一处算得上干爽的地界,三人身上的衣服也早就在坑底的时候湿透了,乔鹤渊和白毓大眼瞪小眼,也没一个会生火的。
乔鹤渊抱着裴思云焦急转了几圈,也顾不得从前的挑三拣四的公子做派了,索性席地而坐,将裴思云小心翼翼靠在自己怀里。
没有火他总归还是个能发热的活物,眼下让她身子暖和起来才是最要紧的,旁的他也顾不上了。
天坑底部是完全不属于夏日的阴寒潮湿,白毓也哆哆嗦嗦直发抖。
乔鹤渊瞥见她可怜巴巴一团,清了清嗓子道:“冷就过来,三个人挤出一处总归冻不死。”
白毓默不作声挪了挪步子,紧挨着他蹲了下来。
飘斜的雨丝汇集到山间林叶,又聚成豆大的水珠掉进天坑,一颗颗落到地上砸得噼啪有劲,白毓看着那一簇被水滴砸得抬不起头的小苔藓,忽的就想到了自己同样受上天摆弄的命。
小小年纪父母双亡,跟着堪称绝色的姐姐从乌若来到济川,看着姐姐以美色侍人,好不容易攒够了赎身的钱,回家半路被人掳道金沟寨,九死一生逃出来了,本以为跟着师父回到济川会有安稳的生活,可没曾想不过两日,她又这般戏剧性地掉入了这插翅难飞的天坑底。
她揉了揉酸涩的鼻头,瓮声瓮气,像是自叹又像是发问,喃喃道:“咱们还能回济川城去么?”
乔鹤渊默了半晌,没有接话,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
之前在金沟寨,在古兹,无论是惊心动魄的出逃也罢,还是茄石散五花八门的折磨也罢,无论是何种境地,他从未怀疑过成事的可能。
如今四下六神无主,他看着怀中昏迷不清的裴思云,才知道他所有的底气都是因为有她。
他难得在白毓面前没有摆谱托大,道:“我也不知道,等你师父醒了,她说能就能。”
“嗯,师父说能就能!”
白毓盯着山洞门口汇集的小股水流看了许久,渐渐有了困意,不知不觉挨着乔鹤渊头一歪便睡了过去。
有方才误伤裴思云的事情堵在心头,乔鹤渊眼下即便是把自己熬死也绝不敢再睡过去。
裴思云靠在他怀里,两人相贴处的衣物被他的体温渐渐烘干,不知过了多久,怀里人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
乔鹤渊的神经被猛然牵动,他低头轻声喊了一句:“裴思云?”
怀里的人似乎还未清醒,只呢喃着轻轻应了一声:“嗯?”
含混不清的尾音像羽翅般轻轻扫过乔鹤渊心头,让他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酸软之感,他低头看了看裴思云靠在他胸前的头顶,僵硬地咽了咽口水,自言自语道:“那就再睡会儿吧。”
“嗯。”
裴思云有气无力的回应,在此时听起来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让人安心,乔鹤渊忽的就不慌了。
山中不知岁月长,也不知过了多久,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按下,乔鹤渊怔怔盯着对面满墙的苔藓,忽然感觉靠在胸前的重量一轻。
他连忙伸手圈住身子还不太稳当的裴思云,跟着她颤颤巍巍挪动,全然不顾另一边的肩头上,还靠了一个睡得正香的白毓。
小姑娘咚一声磕到了头,委屈巴巴瘪了嘴就想哭,忽的瞧见眼前紧张兮兮的乔鹤渊,还有已然醒来的裴思云,惊喜喊道:“师父!你醒了!”
半刻安稳的睡眠让裴思云好歹恢复了一些元气,她勉强牵出一个安慰的笑,道:“嗯,醒了。”
白毓想起睡前和乔鹤渊那一番没用的讨论,巴巴望着裴思云问道:“师父,咱们怎么回去啊?”
乔鹤渊毫不客气白她一眼,道:“没看到人刚醒么!都不知道心疼师父,有你这么当徒弟的么!”
眼看二人还有拌嘴的闲心,想来身上都应该没有大碍,裴思云把目光从二人身上收回,环顾了一下四周境况,道:“此处为山中低势,暗流汇集,你们细听,是不是有暗河流水的轰隆声?”
二人乖乖依言作拢耳倾听状,果然在靠近洞壁的缝隙中,听到了隐隐奔腾的水声。
“有活水,那便有来处有去处,咱们循着水声找一找,兴许会有出路。”裴思云抬头望了望这一处笔直而上且有百米深的天坑,“从上无路,咱们就找找地下便是。”
暗河须得深入岩壁地层寻找,眼下这一处洞腔,那就最好的入口。
裴思云是个会生火的,但是眼下使不上力,乔鹤渊虽心有怨气,但这擦石生火的力气不是白毓一个小姑娘能有的,他便只好勉为其难地当了一回野人,吭哧吭哧埋头苦干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才将一堆冒着浓烟的柴火点燃了。
“天坑底湿滑,能将这一堆柴火点燃实属不易,二公子巧手。”裴思云夸得真心实意。
乔鹤渊一听就飘,方才满腹牢骚登时就抛之脑后了,得意洋洋道:“我母亲当年带兵行军打仗的时候,这些都是家常便饭,想必我也是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已然熏陶过一番了,今日不过重拾而已。”
白毓悄悄和裴思云对了对眼神,眼睛笑成了一个弯弯的月亮,谁也没去戳穿他。
眼下裴思云既醒了,乔鹤渊倒也不好上赶着当人的人形拐杖,等三人把身上衣物烤干了,就捡了根火把做前锋,带头往洞腔深处探究去了。
白毓扶着裴思云在后头走得些许慢,三人肚腹空空,没走的半个时辰就已经有些脱力,裴思云暂歇靠在洞壁上歇息,忽然觉得四周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
她借着乔鹤渊手里忽明忽暗的火光逡巡一圈,忽的福灵心至。
“二公子。”
“嗯?”前头乔鹤渊停下脚步,回头问她,“怎么了?”
裴思云伸手触及洞壁四周已经变浅的苔藓,喃喃道:“你不觉得,这个洞腔四周,也太过规整了么?”
乔鹤渊猛然抬头,是了,这一路走来,除了开头一里地长的崎岖甬道外,往后这一截路,四平八整连个突出的犄角都没有,仔细一瞧,竟有些天圆地方的人工修凿痕迹。
裴思云用力一扣,石壁上攀附的苔藓剥落,露出了细密的极为规整的浅浅凿痕。
“这是……”白毓楞在原地。
乔鹤渊立马蹲下身去,在他们足下发现了同样的人工劈凿痕迹。
裴思云忽的想起来:“二公子,你还记不记得济川先民是如何在昆勒山脚下立城的?”
乔鹤渊点头,他当然记得。
“先民北迁至此,遇昆勒山雪顶汇集而下而成的映月河,便在此安营扎寨,映月河汛期不定千百年来数次改道,济川先民不堪其苦,广修水道接连,直通群山暗河,排疏映月河水困,得以安居乐业。”
白毓恍然大悟,惊喜道:“所以说,咱们是找到了济川城先民修造的地下暗河通道?!”
乔鹤渊点头,道:“不止于此,后来济川围绕映月河立城建镇,为了防止映月河倒灌,新建的地下水道,全数与旧时古水道相通。”
“所以只要我们找对路,沿着这一处往里走,就能直接走到济川城地下。”裴思云望向那幽深不见底的古甬道,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乔鹤渊按捺不住心中的激越:“当日我们从济川城内出发,车马到昆勒山腹地,不过三五日时间。地下通道总比环山绕谷的好走,咱们就算不吃不喝走上三日,成不成的也应当有个定论了!”
阴暗潮湿的天坑底部不比地上丛林处处有野果作食,好在这一路沿着古水道潜行,唯二不缺的东西,一是山间缝隙清冽汩汩的地下水,一个是经年水道冲刷带进来的枯枝浮木,三人一合计,有火引路有水维系,再加上裴思云不容乐观的身体状况,眼下动身是越快越好。
地下不分昼夜,古水道在群山暗地蔓延,偶尔借道天然的暗河洞腔豁然开朗,偶尔又在两山夹缝谷底破裂的缝隙露出,得以让他们辩一辩许久不见的天光。
预计的三日行进,实在是有些过于乐观了,乔鹤渊觉得这幽深黑暗的甬道,几乎长得不见尽头,足以将每一息的流逝延长数倍。
他熬着不敢合眼的身子到了强弩之末,裴思云满身的伤痛恶化又发起了高热,二人硬撑着,在数不清走出第几个白日的时候,双双倒在了甬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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