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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第115章

乔鹤渊今日要去拜访魏恒的老师,其实起得并不算晚,谁曾想前脚才收拾停当,后脚就发现自己那本该端庄持重的外祖母,正领着兰嬷嬷鬼鬼祟祟穿过他的院子往里进呢。

穿过他的院子再往里跨一进,那便是裴思云住的地方了,他莫名有些心虚,只敢从屋子后面绕过去,探出半个脑袋偷听。

昨日在马车上那两个长辈问起裴思云仿佛一脸了然的模样,他也说不准到底是打趣他,还是两个老人家毒辣的眼光正儿八经地看出了些什么。

今日看见这样一出,他生怕她们在裴思云面前抖落些什么他的隐匿心思,着急忙慌地干了一回听墙角的事,可碍于经验不足,愣是一句都没听见,只有等两尊大佛被裴思云送走了,才敢来堵着问她。

裴思云见他一身穿戴齐整,倒不像方才起来的模样,但也只是心中疑问,神色如常回道:“方才长公主嘱咐,二公子这个时辰起来就不必去同她请安了,免得扰了长公主礼佛。”

“嗯?就说了这些?外祖母她没问起我么?”

乔鹤渊眨巴眨巴眼,似乎心有不甘,他也有些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裴思云摇摇头:“长公主看了看我晨练,说了些我功夫上的事,并未提及二公子。”

“那行吧。”乔鹤渊摆摆手,道,“既然你也起来了,就让田方传个饭,收拾停当出门去。”

裴思云应了,回屋浅浅洗漱打点一番,同田方他们一起用了饭,便同乔鹤渊一起出了门。

田方在前头驾车,回头有些不放心道:“二公子,你出门就带我和小裴姑娘两个,那园子里的那些弟兄们……”

乔鹤渊登上马车,裴思云紧随其后,听见他道:“若是你骨头懒了不想动弹,小爷我也不勉强你,趁现在还没出去,你想在府里歇着就去换人来。”

乔鹤渊冰冷的语调落到田方耳里,让他不自觉打了一个冷颤,连忙闭嘴了嘴:“没有没有,二公子这哪儿的话,能跟二公子出门,小的倍感荣幸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想躲懒呢!”

他这一通衷心表得十分娴熟,裴思云听了,坐在一旁摇着头轻轻弯起了嘴角,田方却埋怨地看了她一眼,悄声道:“小裴姑娘你也真是的,今日就咱俩跟着二公子,那也算相依为命了,你也不帮着我说两句。”

裴思云是知道乔鹤渊的,这茄石散一事在济川城里头流言四起是一回事,可府里正儿八经知道这事确凿无疑的人十分有限,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愿带他们两个,也算是情有可原。

她便道:“二公子这般安排,想必另有他的用意在里头,咱们不想那么多便是。”

可她这一番自认中肯的话,在田方听来,就是明晃晃的偏颇了,他念着酸酸的语调叹了一口气,道:“愿是我自作多情了,现在咱们小裴姑娘,说什么都是和二公子一条心,真真是世态炎凉哦!”

裴思云听了,面上无奈至极,还不等她辩驳呢,身后掩着的马车帘子里头忽然伸出一只手,玉竹做骨的折扇啪一声敲在田方肩膀上,而后是乔鹤渊咬牙切齿的声音:“再嚼舌头不赶路,误了时辰小爷非把它拔了不可!”

田方笑嘻嘻躲开,这才正色坐直,缰绳一扯马鞭一扬,稳稳当当驾着车,往京都深处的街巷而去了。

乔鹤渊拿着魏恒所作的路引,在后头南南北北地指挥着,等田方驾车焦头烂额地绕了两回路,可算是把人送到了小小一方竹制的牌匾下头。

裴思云抬头,望见上面素墨写就的“闲菊”二字,问道:“二公子,是此处么?”

乔鹤渊从车厢内钻出,比对着手里的纸张瞧了又瞧,道:“没错,当是此处了。”

他一转头,还未等他吩咐,田方就分外自觉地牵着马,面无表情地寻找拴马停车的巷子去了。

“二公子不用管我,我就在外头守着车等您。”

乔鹤渊狐疑地看着田方,怎么越看越觉得他满脸“二公子不必说我都懂”的表情,分外欠揍呢?

裴思云在门前站立,看了看这严丝合缝的门楣,喃喃道:“二公子,里头似乎没有开门营生的意思。”

“开没开的先敲一下门便知了。”

他上前,咚咚两声敲得利落,片刻的静默之后,里头传来了窸窣的动静。

一个药童模样的孩子将门翕开一条缝,面对颇有些来势汹汹的乔鹤渊,怯声道:“公子找谁?”

“此处可有以为姓黄的医者?”

药童点点头,又摇摇头:“有是有,不过我师父最近半月闭关不接诊,公子请回吧。”

说着这一丝吝啬的门缝又要阖上,乔鹤渊眼疾手快,从怀里掏出了魏恒给的手书,笃定道:“我是魏军医引荐来的,你就将这封信给你们师父瞧上一眼,他指定能让我进去。”

小药童将信将疑,接受他手里的信封,道:“那好吧,公子且稍等。”

一刻钟后,闲菊的大门终于向乔鹤渊与裴思云两个陌生人敞开了,小药童领着他们,穿过成山的药材中清理出来一条小路,将人带到了后院。

院中有几口烧得通红的泥炉小灶,一个不修边幅的黑衣老者拎着几把黑漆漆的木勺,这个锅里搅几下,那个锅里翻上一翻,全然没注意到有外人进来了。

那小药童恭恭敬敬冲她揖了一礼,道:“师父,病人带到了。”

乔鹤渊有些吃惊,没想到魏恒那般一丝不苟的人,竟然是这样一个作风狂放的师父教出来的。

那老者背过手转身,将乔鹤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道:“你就是魏恒上回求我讨方子医治的那个小子?”

眼前这位老者话虽说的不好听,但乔鹤渊既是有求于人,也只好耐着性子,回道:“正是晚辈。”

“行了,同我进屋吧,我也看看魏恒那小子这次,是不是又想砸我招牌。”

裴思云跟在乔鹤渊身后,留神脚下,小心翼翼避开了铺晒了满院子的药材,却在老者推开的那扇门前,猝不及防撞到了猛然停下的乔鹤渊背上。

“嘶。”裴思云摸了摸自己的鼻梁骨,“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乔鹤渊的目光死死盯着房中那一张桌案,当中一张黄纸上,有一簇眨眼的白色粉末,几乎在他进门一瞬间,就不可控制地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

裴思云错开乔鹤渊的肩头望过去,神经也一下绷紧了。

她两步向前挡在了乔鹤渊面前,问道:“黄大夫,冒昧问一句,这桌上的白色粉末是何物,我家公子他……”

那老者呵呵一笑,道:“寻常研磨药用,不是那个东西,放心进来吧。”

那老者在另一张空案桌前坐下,招呼乔鹤渊前来问诊把脉。

“看来魏恒吩这次吩咐得不错,叫你这般警觉,至少要根除这东西的心智是坚定的,这往后就省了老夫许多事了。”

医者所用寻常望闻问切走过一遍,那老者又抽了银针给乔鹤渊放了些许活血出来,瓶瓶罐罐的药粉混淆加端详,又细细看了半晌,这才比对着年岁看起来比他俩还大的医书,斟酌又斟酌地落下了一张药方。

“白术,按着方子捡上五日的剂量。”

方才引他们进屋的那个小药童应声进了屋中,双手接过药方,对乔鹤渊道:“那还烦请公子等上片刻,当中几位药材炮制起来有些麻烦。”

乔鹤渊颔首应了,可心下却仍有些没底,问道:“敢问大夫,我这病症,看起来就这般简单么?”

当初茄石散发作那般钻心噬骨的痛楚,即便现下想来,他仍会止不住地战栗。

老者仰头抚须,道:“若是我那学艺不精的徒儿魏恒,是要颇费些功夫。”

这言下之意就很明白了,今日是他来看,就是这么简单。

医者自持,那且是要有一些本事在身上的,不然魏恒当初,也不会不愿千里折腾,也要亲自来着京中寻他师父求救了。

在等小药童抓药的空档,乔鹤渊也坐不住,没得一盏茶的功夫,就起身来来回回在这屋里踱着步。

顶天高的存药柜子一个个看过去,乔鹤渊无趣至极,按捺不住步子往那老者写写画画的东西上靠,想看个究竟。

那老者气定神闲,全然不受他的干扰,自顾自地标对着手里的医籍典著。

等乔鹤渊第三回从他的面前晃过时,他终于搁下了笔,抬头对上乔鹤渊的脸,干瘪的唇抿成了一条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乔鹤渊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狐疑道:“我脸上有东西么?”

老者摇摇头:“老夫不是在看这个。”

乔鹤渊被盯得有些冒犯了,面上逐渐浮起一丝燥郁之色,裴思云见了,连忙上前,恭敬道:“敢问黄大夫,可是我们公子的病症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那老者拧着眉端详了片刻,也不说话,只让乔鹤渊迎着着窗格处透进来的天光转了个面,良久之后忽然问道:“济川城的平宁郡主,同你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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