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117章

乔鹤渊和田方二人在街口等了快有两刻钟，正当他们在犹豫要不要下车回头去寻人的时候，田方眼尖，忽的瞅见了人群当中的裴思云。

“二公子，小裴姑娘回来了！”

乔鹤渊闻言，从马车里探出了半个身子，问她：“可找着了？不行的话就先回府，把府里的人手也叫来一起找。”

裴思云跑得双颊有些微微发热，立在马车旁仰头看他，心下是周围嘈杂人声来往都掩盖不了的如潮心跳。

她想到自己自中秋月夜以来，围绕着他患得患失的万般心绪，终于在今日这一处，寻到了切实和笃定的归处，眼中便不知不觉洇起了一层水雾。

乔鹤渊见她如此，忽而慌了神，连忙从马车上跳下来，急道：“你、你别哭啊！咱们这就回府管外祖母要人啊，今日就算把这条街翻过来也使得，若是再找不到，咱们便到城门口贴告示去，一定给你找着！”

田方在一旁狂点头，道：“就是，小裴姑娘你别急，只要咱们二公子出面，一定能替你找到！”

乔鹤渊越是这般，裴思云却无端地觉得鼻头酸，她使劲摇了摇头。

“你别跟我见外，既然是你爹给你的东西，该找就得找！”乔鹤渊以为她是不愿麻烦人，连哄带劝宽着她的心。

裴思云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这才将自己的手腕伸出来，瓮声瓮气道：“找到了。”

乔鹤渊一愣，道：“那你哭什么？”

裴思云方才百转千回的小女儿情愫，被乔二公子这一句不解风情楞生生堵了回去，她没好气地敛了心绪，似乎是赌气一般，道：“二公子很好，是我一时失态。”

这下轮到乔鹤渊不知所措了，等裴思云自顾自登车落座，他还跟个棒槌似地杵在原地，半晌之后才回过神，呆呆地上了马车。

这俩人一来一回的，田方在一旁瞧的一清二楚。

他也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马鞭一扬，驾车在京都的宽阔街道上跑得痛痛快快，回头瞧见一旁的裴思云，正在悄悄出神把玩方才乔鹤渊送的珊瑚珠串头绳。

京都这一趟，他们二公子总归是不虚此行咯！

他如是想到。

长街行车小半个时辰之后，田方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着乔鹤渊进了长公主府的大门。

这厢乔鹤渊前脚才跨进去，就遇上了垂着手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小厮，他上前道：“二公子，长公主请您到存露园正厅用饭。”

乔鹤渊听了有些惊讶，道：“都这个时辰了，外祖母还在等我么？”

“是，长公主吩咐了，一定等您回来了再传菜。”

“行，我知道了，我这就去。”乔鹤渊回头，交代田方自行安排望雪园里一应事宜，回头对裴思云道，“午后便不用走动了，等我回来，还有事要做。”

裴思云知道他指的是清点郡主遗物一事，点头应了：“好，我等二公子回来。”

裴思云和田方跟在乔鹤渊后头，穿过垂花门往里一进的海棠门，与乔鹤渊二人分道扬镳，转头进了望雪园。

田方没走得两步，看了看自己将手指头都吊紫了的大包小包，没忍住打趣道：“小裴姑娘，要我说，咱们吾园里头不分先后，二公子对你最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飞起眼角余光去看裴思云，还以为她会同从前一样，绷着一脸正经说他胡诌，然后偷偷红了耳朵根子。

却不曾想今日的裴思云沉默着同他走了半晌之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

嗯？知道？！

田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脚下一个磕绊，差点连人带东西飞扑了出去，等好不容易惊吱哇喳扒住了墙边，才抬头不可置信地道：“小裴姑娘你知道？！我没同你说过啊！你怎么知道！二公子知道你知道么？！”

田方这甩出炮仗似的一串问句，就如一朵朵绚烂的烟火炸开，搅乱了裴思云方才平复不久的心境。

她心中似有滔天的浪潮在翻涌，可却按捺不住自己清晰的心声。

今日她在那首饰摊前所确认的，田方知道却不曾告诉过她的，和他还不知她知道的，应当……指的都是同一件事吧……？

她向来以冷静和敏锐为傲的脑子，在这一刻却忽然像蒙了一层雾一般，除了漫天咕嘟的绯色泡沫，竟再瞧不出一点清明。

她摇了摇脑袋，想将心口翻涌的、生涩的甜隐匿起来，等独自一人的时候再暗自揣摩咂摸，便敷衍着田方，口是心非道：“我说我知道，二公子并不似外人看起来的那般不好相与，对我们这些随侍的人很好。”

田方舒了好长一口气，这才小声暗自嘟囔道：“吓死了，我还以为是我走漏风声呢！”

田方将裴思云送回她那一进小院，将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堆在她门口，这才要转身出去，道：“我这就去叫饭，你看着时辰收拾好了再出来吃饭啊！”

裴思云看到堆了一地快要把她屋子门口堵满的物件，有些迟疑道：“田大哥这些都给我了么？院子里还有好些兄弟，不如拿去给大家分一分吧。”

田方晃了晃手里仅剩的两包果仁儿干货，道：“这还用你说！能分的我早就单拎出来啦！剩下花花绿绿的姑娘玩意儿，也就只有给你这个妹子了，我们这些大老爷们也只能眼馋啦！你就收着吧，好歹是咱们二公子的心意！”

裴思云哑然，倒也确实没有反驳田方的正经由头，便闷头在自己屋子里收拾起来，泥人儿木偶杂耍玩意儿排了一桌子。

当中最衬她心意的，当属一套酸枣木雕刻的十八般武器的小样，刀枪剑钺枪捶钩锏的甚是精巧，直到用过了中饭回屋，她连午眠小憩都舍了，埋头在桌前一一辨认，大有些怀念幼时坐在裴长春膝头，跟着他学认百家武器所长的时光。

乔鹤渊从沫阳长公主那处用了饭，又陪着老人家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到望雪园，

他估摸着时辰，还以为裴思云在小憩，没曾想刚试探着跨进她那一方小院，就发现她神情专注地坐在床边的小几前，嘴角弯弯不知在摆弄些什么。

园子里静悄悄的，乔鹤渊立在院中亭亭疏落的老树下，秋风忽而过，携下几片凋零飞舞的落叶，从四四方方的窗格前划过，撩动了帘边人的碎发。

乔鹤渊忽然觉得，他是在欣赏一幅画。

裴思云忽然觉得远处有一道目光灼灼，蓦然抬头，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乔鹤渊那一双情意绵绵而不自知的潋滟桃花眼，心下有了好一瞬的空白。

她慌乱起身迎出来，垂眸不看他的眼，道：“二公子回来了。”

“嗯。”乔鹤渊淡淡笑着，眼神追向屋中，“还以为你在歇息，看什么呢那么起劲。”

裴思云有些不好意思道：“今日在集上二公子买的那一套木雕的兵器，一时看入了神。”她定了定神，问道，“二公子现下可要动身去查看郡主的东西？”

乔鹤渊的语气不自知的软下来，“倒也不急，那就等你看够了再说吧。”

裴思云脸颊有些微微发烫，她也不是什么丢不得玩具的三岁孩提，倒也不用这般迁就，便道：“还是二公子的正事要紧些。”

“成，那便走吧，趁着这会子府里人都歇着。”

裴思云掩了门，跟在乔鹤渊身后，穿过望雪园，直直到了平宁郡主闺中所住的揽星阁。

沫阳长公主年纪大了，受不得睹物思人的气血翻涌刺激，这些年来鲜少入内，但里头按照她的吩咐，都是由兰嬷嬷亲自差人打点的。

裴思云跟着乔鹤渊入内的时候，对上满院子扑面而来的灿艳秋菊，恍惚还以为走错了地方，略略迟疑了一番。

“秋菊坚韧，是我母亲生前最爱。”乔鹤渊在一旁轻声道。

裴思云回过神来，问：“二公子，我们当从何处看起？”

乔鹤渊抬手一指紧闭的一件房门，“就从书房看起吧。”

可是他们进了门才知道，他们似乎把清点郡主遗物这一件事，看得太过简单了。

平宁郡主府的遗物从济川城送回来，是有那么些个魂归故里的寄托与遥念在里头的。

兰嬷嬷替悲痛欲绝的沫阳长公主归置这些东西的时候，按照她的意愿，将郡主闺阁所用的物件一一放回原处，作为心中那一抹哀色的寄托，能在她思念女儿跨入揽星阁之时，营造出一种至亲未曾远离的假象以告慰藉。

但是这却给乔鹤渊和裴思云的行事，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平宁郡主又毕竟是高门贵女那般养起来的，即便是乔鹤渊这个亲儿子，面对几乎可以说是浩如烟海的个人物件，也实在不能一眼分清那些是从济川城送来的。

秋色揽园，乔鹤渊和裴思云埋头在这一处小间当中聚精会神，直直到了内苑掌灯的时节，也不过才堪堪查阅完半数，要想在当中寻到一张小小的济川城水道残图，谈何容易。

裴思云揉了揉酸涩僵硬的脖颈，提议道：“二公子，要不咱们还是到长公主那一处问问吧，兴许她还记得当年送回来的物件有哪些。”

乔鹤渊却点点头，道：“外祖母那处还是先缓一缓吧，明日若再没有眉目，先问一下兰嬷嬷再说吧。”

但此时的乔鹤渊却不曾预想到，没等他先去存露园，兰嬷嬷那头倒先满脸急色地过来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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