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第133章

映月河的冷风吹开了雅间虚掩的窗格，带着雪后潮湿微凉的气息，暂且将乔鹤渊的心下滋长的怒火按了下去。

良久后，他才松开了紧攥的双手，任由裴思云将佩刀夺了回去。

“好。”他应声回道。

一个时辰后，郡主府正门处的门房，隔老远听见了动静，出来一瞧，就看见了街巷中那辆郡主府制式的马车，正往这处奔袭而来。

眼下还不到分司署下差的时辰，家里夫人公子的都不曾出门，他一合计，当即就明白过来这车上坐的是谁了，连忙回府禀告。

“夫人，二公子和郑管家回来啦！”

小厮一声长过一声的通报递到宁福堂里头，正在书房陪着乔景焕习字的高氏，一听就噌一下起了身。

“快快快，焕儿，你二哥哥从京都回来了，你不是念着他许久了，咱们到门前接他去！”

自打上回变卖家产的丑事被抖搂出去后，高曼琴算是看明白了，他焕儿以后读书走仕途，光靠她在后院运作，那是远远不够的。

这乔鹤渊的身份是摆在台面上的郡主府嫡出独苗，她焕儿被她拖了后腿，争是争不过了。但话说回来，若是焕儿能跟他这个二世祖哥哥走得近些，往后在济川军里头攀上两分关系情面的，比她这个当娘的在后院死乞白赖刨食的三瓜两枣要来得实在多了。

所以即便乔鹤渊在去京都的前一晚上因着校场的事闹了不愉快，她也得一天三遍在乔景焕耳朵边上念着乔鹤渊的好，生怕小孩子赌气自己疏远了这往后的大腿。

乔景焕年纪小，对家中兄长本来就有天然的亲近，但耐不住从小见多了乔鹤渊在家里发疯的场面，对他这个二哥哥是又敬又怕。但这会子许久没见了，想是正儿八经想的。听高氏这么一说，连忙放下手中的狼毫笔，乖乖地披上披风裹了围脖，小团子一般倒腾着臃肿的腿脚，奔出去迎接他的二哥哥了。

“这孩子，慢点跑，仔细摔了！”高氏在后头跟着，忍不住叮咛嘱咐，桂嬷嬷则连忙叫了随行的丫鬟跟上去看着。

自打半月前乔鹤渊要回府的消息递到家里来，高氏便算着日子，提前好几日就差人在家里打扫了，乔尚章虽然嘴上说着不过是孩子回家，没有必要这般隆重，但三五日从分司署回府，得闲总要去他吾园看上两眼的念想，总归是骗不了人的。

这赶巧碰上下雪天，为了迎接他，府里正门口到吾园这一路的青石板，每隔两个时辰就得让人盯着化一回雪，仔仔细细扫得连一丁点儿雪痕都无。

乔鹤渊方才从马车上下来，在门口此起彼伏的“二公子您回来了”的问候声中，听到了两声怯生生的“二哥哥”。

他一低头，穿成个团子似的乔景焕，正颇为拘束地立在大门前，想亲近但有难掩拘谨的模样让人看了都有些莫名的不忍。

乔鹤渊被他那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一望，忽然就想起走之前，在宁福堂当着他的面跟乔尚章大闹的那一场。

当时应该是把这个小屁孩吓得不轻吧。

他被乔景焕盯得有些不自在，犹豫了半晌终归是冲他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乔景焕搅着手指，一步一挪地蹭到了乔鹤渊面前。

乔鹤渊垂眼，眉头轻轻一挑，问他：“今日怎么不在书院念书了？”

乔景焕磕磕巴巴，乖巧回道：“书院旬假，在家温书，等二哥哥。”

乔鹤渊有一瞬的不自在，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噢。”

裴思云立在一旁，将乔鹤渊面上无所适从的小表情尽收眼底，没忍住轻轻弯了弯嘴角，小声提醒他道：“二公子，礼物。”

乔鹤渊恍然大悟，这才大手一挥，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道：“这次从京都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待会儿让田方给你送过去，你若有喜欢的，就都留下吧。”

乔景焕的眼睛噌一下亮了起来，有些受宠若惊道：“二哥哥给我带礼物了？”

“嗯。”乔鹤渊心虚地点了点头，临行前他光想着裴思云要给家里带东西了，自己这处却没绷起这根弦，还是田方在一旁提醒着才顺便带了些，这下哄小孩正好。

乔景焕眼见他二哥哥还念着他，心下的怯意少了大半，便大起胆子仰头问他：“二哥哥，爹爹说你这次去京都是看病来着，你的病都好了么？”

乔鹤渊正要回答，被迎面走来乌泱泱一群人打断了言语。

他一抬头，先看见了面上笑得如同一朵花似的高氏，而后紧随着迎上来的，还有得了消息从启园赶过来的，看起来一切如常的乔柏川。

乔鹤渊呼吸一滞，几乎在瞬间就收回了面对乔景焕的微末的笑意。

“二公子。”裴思云在后，小声提醒了他一句，足有几息之后，她才看见乔鹤渊紧绷的脊背逐渐松泛下来。

他顶着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虚虚对着高氏和乔柏川行了礼。

“姨娘，兄长。”

“哎呀，这一去京都这么久，可算回家了，路上累坏了吧！”方才乔鹤渊对乔景焕的态度高氏可是看在眼里的，这破天荒的头一回，他竟然还记得给乔景焕带礼物，实在是让她又惊又喜。

说着她就要热切地贴上来，将乔鹤渊往宁福堂的正厅引：“你们兄弟几个也好久没见了，这会子在外头吃着风说话怎么行，焕儿，带着你二哥哥到正厅，咱们好好说说话！”她今日高兴，转头也叫上了乔柏川，“柏川你也一起，这会子在这边儿一起说会儿话热闹热闹，等你们爹爹回来瞧见这幅兄友弟恭的场面，可别提多高兴了！”

乔柏川颔首致意，也顺从地应了。

高氏在前头风风火火，吩咐下人准备茶点饮食，一行人走到了宁福堂的门口，乔鹤渊抽出身来，对裴思云道：“你还病着，就先回吾园歇息，回去把田方叫来，我一会儿就回去。”

裴思云点点头，侧目往宁福堂的园子里头望了望，轻轻拧起来眉，忧虑到：“二公子，启园那处，您可千万要沉住气。”

乔鹤渊颔首道：“放心。”

裴思云这头回了吾园，一进院子就瞧见了田方，便将乔鹤渊的话传达给他。

田方一脸驾轻就熟，道：“不碍事，小裴姑娘你自去歇息，按我们二公子的脾性，坐下没说得两句就不耐烦了，我把京都带回来的家当收拾好了再过去，赶巧能把他接回来！”

裴思云想也是，索性乔鹤渊的性子在郡主府的人看来向来不太好相与，实在忍不住了，装作懒得对付两句提前离席，乔柏川应当也不会起疑。

她心下稍微放下一些，道：“那就有劳田大哥了，若是二公子回来有事找我，你就让冬梅或者夏竹来敲我门便是。”

说罢她便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回了房中，这一路舟车劳顿，即便是夜里宿在客栈酒家，她也不曾有过一丝的松懈，这一下回了郡主府，满院的侍卫巡逻，她卸下心头负担，一倒头便睡了个昏天黑地。

除了模模糊糊中感觉有人挨了挨她的额头外，裴思云像是同外界斩断了感知一般，日夜的翻转就在眼皮的一开一合当中，再一睁眼，外头明晃晃的天光，已然是越过了一个黑夜的晨曦。

她艰难从被窝中起身，冬日暖阳，夏竹和冬梅正在院子里忙着铺晒被褥，听见她起来的动静，忙不迭进屋来，语气欢快道：“小裴姐姐，你可算醒了，昨个你悄么声地回来，我们姐妹俩盼了你一夜，可算把你盼起来了！”

裴思云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的，笑起来有些勉强，不好意思道：“这一回来身子骨就和散了架似的，一睡就到了这个时辰，你们若是盼着我起来，早该来叫我才是。”说着她便招手让两姐妹进屋来，“跟二公子去京都这一趟，我也给你们带了些小玩意儿回来，你们若是不嫌弃，喜欢的就收下吧。”

夏竹和冬梅欢欢喜喜跟她进了屋，一边还意味深长地对了对眼神，打趣道：“我们可不敢叫醒你，二公子昨日来看过姐姐，早就吩咐下了让你好好歇息，连今个一大早田大哥带人扫洒院子，都小心翼翼憋着一口气呢，生怕惊动了！”

裴思云拿东西的手微微一顿，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寻常，这才同两姐妹没说上几句话，外头田方打外头瞧见她门窗开了，急急忙忙往这处来寻她了。

“小裴姑娘可起了，现下可方便？”

裴思云仰头应声：“起了，田大哥找我？”

“正是！”田方在外头道，“二公子今日约了小连将军上门来，请你过去一趟！”

昨日郑成提到过，连辰今日会以会友的名义上门来，细说乔柏川身世查探一事。

裴思云隔着窗户回了句：“知道了，请田大哥给二公子回句话，我稍作收整就过来。”

等田方答应完没了踪影，裴思云屋里的两个小姐妹才恋恋不舍的起身，替她收拾着刚挑拣过的物件儿。

冬梅一边干着活，一边又起了八卦的兴头，问裴思云道：“小裴姐姐，我听说小连将军是你的师兄是么？”

裴思云对镜束发，手腕上的珊瑚珠串红绳，从下滑的束袖中露出来，被她瞧见了，顺手绑在了发上。

“嗯，师兄他小时候武学开蒙，曾经拜在我爹爹门下学过一段时日。”

两姐妹手脚麻利，一会儿的功夫清好了桌面上的东西，便支着胳膊在桌边坐着等她。

冬梅那小鬼灵精的，想起来上回连辰来的时候，他们二公子派人和他争相送裴思云回府的事情，忽而生出了一丝好奇，便问道：“小裴姐姐，你说二公子和小连将军，你觉得哪个更好啊？”

屋外，等不及亲自来找裴思云的乔某人，在外头忽的脚步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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