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上司都不可靠。
如果李微言对文学解释层面的理解没有出错，那么她现在遭遇的情况应该不算是『接应』，而是特么的『埋伏』。
“杀千刀的长戎连你也坑我！”
从她刚落地开始，追杀她的魔物就一刻不带停的，似是早就知道她会来一般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而其中最强的那个则一直紧追不舍，巨大的黑色石柱受到他魔力的召唤不断从地底钻出，好几次差点逼停李微言。
魔物在自己的地盘上，能力要比在凡间强上数倍。
因为人修炼时灵力的来源是天地灵气，魔修炼的来源则是魔界的邪气。这些污浊邪气对人间或者天上的修行者来说是毒药，对妖魔来说便是蜜糖。在这种主场优势下，平日在人间地面上畏畏缩缩夹着尾巴做魔的家伙们，如今反倒翻身做主人来了。
不过李微言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就算不与他们缠斗，光逃命的本事也强上他们许多，寻常的妖魔自是奈何不得她。可紧追在身后那家伙明显就不是什么寻常妖魔。
李微言只得且战且走，毕竟计划里可没说要正面招惹这个级别的大魔。
魔界的半空中雷影交错，两道身影如疾光迅雷一般，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在昏暗的天地之间。
起初背后的魔气似乎并没有把她当一回事，而是如同猫儿戏鼠一般故意步步紧逼，但当他发现自己认真起来居然也追不上的时候，他急了，立刻毫无风度地马力全开，与对方追逐起来。
就在他心浮气躁地以极快的速度逼近目标之时，对方一个急停转身衔接一道泛红的刀光直向他的面门招呼，让他不得不及时转方向险些撞到旁边的石柱。
“哦？终于不逃了？”魔族以极快的速度在空中调整好身形，终于让李微言看清了他的形貌。
这个魔族身形比寻常凡人要大上不少，足足有十几尺，左半张脸都被漆黑的骨质所覆盖，延伸到脑后形成扭曲畸形，形似增生的犄角。仅剩下的半张脸相比起来还算正常，除了多了一只像是被左脸驱逐过来只能屈居在右眼之下的第二只眼外，也就是多了些如刀刻斧凿般的疤痕和皱纹。
跟大多数看着不像个活物的玩意比起来确实正常多了。
“你两只眼睛怎么长一面上啊，是比目鱼成精吗？”
魔族男人本就扭曲的五官因为这句话更加扭曲了：“不知死活。”
瞬时无数根骨刺从他胸前蜂拥而出，一出体便如活物一般冲着李微言杀去，同时左臂筋骨扭曲，竟活生生从尺骨边凭空长出一块骨头，刺破皮肤不断伸长，逐渐化成了一把沾血的黑色骨刀。
强是强，就是怎么这么容易被激怒。李微言轻笑。
李微言手起刀落，顷刻间就将射来的无数骨刺纷纷斩碎，那些骨刺一接触斩神刀就失去了活性，变成普通的黑骨，哗啦啦地落了下去。而对方也没傻等她拆招，早借着她斩碎骨刺的瞬间到了她身后，刀锋在她斩落那些骨刺的同时已经朝着她的脖颈挥去。
正当他以为要取下李微言首级之时，骨刀生生被一道符阵震开，再回过神时她的身影已经凭空消失。而脚下不知何时显现了道法困阵，千万剑影伴着灵力锁链如同绞肉刮骨的碎骨机一般，直上云霄。
李微言所用的道法困阵其实是最基础的类型之一，名为困兽阵，一般是用来抓捕妖兽的，威力不大但是胜在前摇短。常规用起来应该是八道剑影带着四道锁链困锁妖兽，她稍微做了亿点点简易的加法，效果就是眼前这个样子了。小刀剜肉，一刀剜不死，千万刀那就未必了。
无论是符咒还是法阵，越简单粗暴越好用。这是李微言的个人信条。
“比目鱼，你该不会就这点本事吧。”李微言悬在石柱之间看着已经完全被剑影覆盖的比目鱼老哥幸灾乐祸，抬起斩神刀准备补刀。
而比目鱼老哥也并不是轻易收拾得了的，不过片刻，无数根漆黑的巨型骨刺就扎破了阵法，将阵符破得粉碎。困阵破碎后，露出的是一个由巨大斑驳骨质组成的球形。那些骨头松开然后迅速缩回了主人的体内。
“本尊的名讳，乃是顃霄。”他摸了把从脸颊上流下的鲜血。[tan霄]
“小丫头片子，你惹毛我了。”顃霄两只眼睛都浮上了杀意。
随着顃霄一声怒吼，大地开始震动，原本死寂般的压抑天地间无数根黑色巨柱拔地而起。
李微言这会才意识到这些黑色巨柱压根不是什么石柱，而是骨柱。那些骨柱上开始生出枝丫般荆棘的锋利骨刺，似乎要将李微言刺成串烧。
“嚯……魔界三尊之一，顃霄，传说中真身无比巨大的原初之兽，身长千万里有余。还真不是那帮文官吹牛皮乱用量词啊。”李微言在骨刺荆棘的巨大丛林间闪转腾挪。看这些骨刺李微言大概明白了一件事，她刚刚飞那么久都没飞出顃霄真身所在的范围。
怪不得她一下来对方就发现了，好家伙原来是摔他身上去了。
如果真是顃霄的话，看来一开始他还没起杀心，但现在应该就难说了。尤其是这副整片大地都来绞杀她的气势。
“幸会幸会，晚辈李微言，阅历尚浅，这还是在下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对上魔尊呢。”李微言手中的斩神刀随着李微言的穿梭将一切包围而来的巨柱切得粉碎。
李微言之前正经交手的最高层级也就是魔域九使，因为她的作战主场始终是人间和天界。而三位魔尊基本上很少踏出魔界，上次神魔之战时魔尊斛崖倒是出来与长戎交手过，据说二人的战斗将万里沃土尽化作焦炭，天理都几乎破碎。
为什么是据说？哦因为那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李微言的曾曾曾曾祖有没有出生都很难讲。这还是李微言听同僚吹牛皮的时候听来的。
斛崖有与长戎不分伯仲的水平，同位魔界三尊之一的顃霄自然也不可能弱。这回是真的倒霉遇上硬茬了。与这帮动辄成千上万岁的老家伙们比起来，李微言嫩得像是个没断奶的小孩。
“李微言？哼，居然有胆子跑到这来。不过本尊看重勇士，所以本尊会将你的碎肢好生安葬。”顃霄听过这个名字，只不过他从来没把小辈们心惊胆战提起的这个名字当回事，在他眼中，天上除了神将长戎，尽是些徒有虚名之辈。
“那在下可要多谢前辈好意了。不过下葬之前多少也得回点本不是？”
李微言的双眸亮起金光，金色纹路从四肢蔓延直到爬上脖颈，一头青丝也因为浓烈灵力的流动而发出金白色的光。斩神刀上密密麻麻的暗纹逐渐清晰，显出了古老的符文。在昏暗污浊的天地间，这团亮得有些刺眼的人形显得格格不入。
鬣狗一般的魔物们本想借着魔尊的气势狐假虎威一番，分点残羹冷炙也好，但前方传来的铺天盖地的刚正灵力立刻就将他们吓得做鸟兽散。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道理它们还是懂的。
从李微言神身尽现开始，场面就已经不像是两个人在干架了，而像是轰隆愤怒的大地与耀目的金雷间的碰撞爆炸，李微言在金雷之中，只提着一把黑刀就将眼前所有的阻碍尽数摧毁。坚硬庞大的黑柱在斩神刀前犹如豆腐一般易碎。
地面的强烈震动使得所有的魔物惶惶不安，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和耀目的强光刺得这群常年居于黑暗中的生物睁不开眼。
巨大的黑色骨柱形成的丛林成片地倒下，漆黑宛如风暴的骨刺群笼罩着那个金影，似是要将她生生绞碎。而风暴中的人影只一刀就拦腰斩断了这团风暴，强烈的金光自风暴内部爆裂而出，波及范围内的一切都顷刻间化为灰烬。
真身受损使顃霄也切身感受到疼痛，这股疼痛感让他越发兴奋起来，身体里沉寂已久的血似乎也开始沸腾。
他冲入由黑色骨群所铸就的群山，手臂上黑色骨刀直直对上李微言的刀锋，他无比自信这副身骨是世间最坚硬的物质之一，三界所有的兵器还未有能胜过此身的。
可刀锋相接的瞬间，他引以为豪的骨就崩裂了一个缝。
顃霄惊骇地看着李微言手中那把其貌不扬的黑刀，直到此刻他才勉强在自己那混沌又模糊的上古时代的记忆里找出这把刀的踪迹。“这是那人的刀……怎会在你手上。”
“要不老前辈您自己亲自去问问？”李微言挑眉，然后一个发力将他臂上骨刀直接震断。
顃霄的骨刀很快便又恢复。他的脸上则露出了更加兴奋的笑意。
“若是被那人选中的家伙，本尊倒真想看看她有没有看走眼！”
在这魔界边缘之地，大地的轰鸣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原本的地貌几乎尽数被毁，取而代之的是由无数奇怪扭曲的黑色骨质结构所构成的各种诡异古怪的地形。
顃霄不愧魔尊之名，他确实是李微言遇到过的最强大的对手，即便是仙人之躯，在他的骨刀之下也如□□凡胎一般一击即溃。在这一天一夜之中，李微言浑身的骨头不知道被砸碎了多少遍，只能硬靠灵力修补和更敏捷的速度来补足躯体强度的差异。
在大地的轰鸣终于停息之后。
李微言几近竭力地瘫坐在一堆碎骨之中，浑身密布着各种各样的伤口，脸上一道骇人的刀口直连到锁骨，底下的骨头都能看到刀痕，胳膊上的碎肉还挂在肱骨上。细密的金色丝线在皮肉下流动，那正是外露的灵脉。斩神刀则竖插在身旁随时准备再战。
她不得不生嗑玄石来补充灵力，破石头咯得她牙疼。当然一般情况下仙人们不会这么用玄石，不过生啃确实效率高而且快，前提是你牙口好。玄石一口咬碎的时候其中巨大的灵力会直接从食道灌进五脏六腑，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只不过她到现在差点把天翻了也没见着长戎所说的接应在哪里。
而顃霄也瘫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生啃石头还啃得挺香，居然有点好奇这玩意什么味道。“小丫头片子，那玩意，好吃么。”
李微言抬头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块丢过去。“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顃霄咬碎那块玄石轻松得像在咬一块饼干，溢入口腔的强烈灵力让他的两只眼睛瞬时亮了起来。他饶有滋味地嚼了嚼，然后抬头看李微言：“你还有多少这玩意。”
李微言把衣服搂了搂。“这玩意是我工资，我工资不多。”
“呲，若是缺钱，你不如就在本尊手下效力，我保你金银财帛取之不尽。”虽然顃霄身上也有不少刀口，但他显然没放在心上，反而心情大好。
李微言又嗑了块玄石：“我说老前辈，您打够了就收兵回去吧，我这次来又不是跟您动手来的。更不可能在您手底下办事，您放我走吧。”
“本尊知道。”
“嗯？”
“本尊本来就是来接应你的。”
“嗯？？？？”
李微言呆若木鸡，手里的半块玄石都掉到了地上。
“本尊原想着要是下来的是个废物就当场弄死，能入本尊的眼再谈其他。还好小丫头你确有些本领。”
李微言以为自己的上司已经够坑的了，没想到对面的上司似乎比自家的还要坑。
“在魔界诞生之初本尊就已经身在此处，从来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好，三界如今的秩序本尊也觉得无需改变。因为吾不喜欢太闹腾。”
李微言环顾周围废墟般的战场，艰难地点了点头：“前辈说的是。”
“对了，刚刚那玩意再给本尊整两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