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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李弃(1)

李微言并没有那么容易死。

至少那颗无名星依旧碍眼地挂在夜空之中。

真可惜,居然没死透。

天界诸神并不为李微言的幸存而感到欣慰。他们更愿意李微言死在哪场战斗里,这样天族的高贵中就终于不掺杂凡人的杂质了。

魔界的岩浆河中,一个人影在熔岩中漂流。那副身躯不断地被地狱之火烧得只剩下骨头,然后又痛苦万分地试图重新长出血肉。

长出的血肉则再次化为焦炭。然后继续无尽的循环。

这副模样,也仅仅能被称作『没死』而已。

只是,一遍又一遍被魔火烧尽,即便是对李微言来说,也过于痛苦了。

魔炎是传说中连生活在火焰中的魔物都会被焚烬的存在。仙人之躯面对这样的熔岩,也几无反抗之力。

说来也可笑,李微言身为神仙,最后保命靠的却是魔尊给的魔丹魔气罩身,才勉强在这熔岩河流中护住元神不被焚毁。明明已经成仙,却依旧要再体验一遍作为人死去时的痛苦。

至于她为何会落到这般境地。

“李微言,这是你应得的。”那人说。

起初李微言的行动十分顺利,目标一共三座魔核,由于李微言行动迅速且隐蔽,主要的隐蔽手段是把发现她的全部灭口。负责看守魔核的魔兵虽然数量众多,不过也就是杂鱼而已,连着魔核一起炸了便是。

直到第一座魔核被摧毁,魔界高层才意识到后院起火,连忙下令追查围捕凶手。不过见效极差,派出去的人没有回来的,反而第二座魔核也在过程中悄无声息地被摧毁了。

用于支援前线的三座魔核如此轻易就损毁过半,魔尊斛崖气得直哆嗦,立刻打算自己亲自去收拾掉这只后院老鼠。

这时麾下新晋魔使鹘嘲却自告奋勇前去击杀细作。

斛崖觉得好生奇怪,在他印象里,鹘嘲一直是以小心谨慎著称,从不冒险行事,突然这般积极着实反常。不过既然他要替自己分忧,那正好看看这个新晋的九使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鹘嘲站在魔宫看向第三座魔核所在的方向,眼中尽是恨意。

“李微言,我必叫你,有来无回。”字字咬牙切齿。

“九使大人说得是。”身后的魔族青年低头附和。正是曾经在通天寨侥幸逃脱的那个魔族青年,他面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若是在人间,本使自然拿她无可奈何,可如今在魔界,本使便要让她晓得,为何魔界的每片土地都会吃人。嘻嘻嘻。”

远处的其他几位魔使看着桀桀怪笑的鹘嘲,互相讨论:“鹘嘲这家伙是跟李微言有什么私怨么?”

“未曾听说,这家伙不是在魔界出生的么,又怎么会跟李微言有旧怨。”

非要说旧怨,也该是他们这些挨过李微言揍的勉强算有些,鹘嘲这种阴险小人应该没有跟李微言打过照面才是,毕竟要是打过照面,他应该已经没了。

“反正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他去收拾李微言?呵,那尊上该提前准备新的九使候补了。”

“悲鹄,你往日跟鹘嘲走得近,你晓得是怎么回事?”

名为悲鹄的魔使摇了摇头。“我也只知道他一直看李微言不顺眼,至于是什么原因,不清楚。”

“以鹘嘲的性子,说不准只是因为李微言进门喜欢迈右脚呢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使们大声的嘲笑引得鹘嘲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就拂袖而去。身后的魔族青年也静静地跟着鹘嘲离开。

回到自己的住处,鹘嘲愤恨地砸烂屋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咿!那帮魔使,不过是仗着自己资历长些!他们懂什么!有朝一日,我必叫他们给我磕头道歉!!”

魔族青年好声安慰道:“九使大人的深仇大恨,那些见识浅薄之人又如何能了解,待到九使大人报仇雪恨,自然就会打了这些傲慢浅薄之人的脸。”

“你说得对,离七,等我杀了李微言,看看这魔界九使中,谁与争锋!哈哈哈哈哈!”

“李微言,李微言,李微言,李微言!咿呀呀!我要让你像五百年前那样痛苦死去,不,要比那痛苦千倍万倍,这都不足以弥补我痛苦之万一!!”

“九使大人说得是,那李微言,确实,该死。”青年的脸上始终带着讨好的笑意,语气间却有几分怨恨。

“对了,那个该死的小白脸你怎么还没有处理掉。”

“九使见谅,那李微言阴险狡诈,早就布好了法阵,属下这般无能之辈实在没有办法进入那片区域。”

那江林县的法阵,之前便能感知到一切进入江林县的妖魔,连鹘嘲也只敢千里传音,怕暴露行踪。如今仙魔大战一触即发,恐怕法阵会再强化一遍,普通魔族不得接近也是常理。

不过,魔族如今的守备可是比那江林县还要严密百倍,几乎滴水不漏,所有可利用的漏洞都被堵死,围捕李微言的魔兵更是多得像筛子。以至于李微言真的开始考虑顃霄所说的吞下魔丹。

其实即便不吞下魔丹,贴身的强烈魔气依然影响了李微言。她总是开始回忆她尚为人时的那些模糊记忆,灵海中也时时有邪气入侵。

这并不是什么好征兆。

李微言此时已到达了魔族的眼皮子底下,魔尊斛崖辖下的主城之一,离魔核最近的邕都。

“上回书说到……”

邕都的街市上似人间一般热闹,叫卖奴隶的牙人用绳牵着年纪较小的孩子们穿行在街道上,肉铺里买着新鲜宰杀的魔兽肉,街边甚至还有说书的。李微言变化成了魔族的样貌,走在这热闹街市间,甚至产生了自己仍在人间的错觉。

牙人手底下一个魔族小孩,一见李微言就蹭蹭蹭跑过去抱着她的腿喊妈妈,李微言反应不及,这魔族小子就已经挂在她大腿上扯不下来了,小子的尾巴也栓在李微言腿上。牙人见小鬼揽客,也热情洋溢地上前推销。

李微言不愿多生事端,连连推辞,可那挂在腿上的小子不仅没松手,还哭起来了。“呜哇——娘亲不要小七了,娘亲不要小七了——”

“谁是你娘亲啊?!”李微言满头问号。

“娘亲带小七回家吧,牙头总是打我,还不给我吃饭,娘亲,小七再也不惹娘亲生气了!”

“哎呀呀,您看这孩子多惹人怜爱啊,您就带走他吧。”

眼见小子哭得越来越大声,而且还死不松手,周围人纷纷看向这边,李微言也只得老老实实掏钱。但她的意思是让牙人把这小子领走,别再来烦她,谁知牙人拿了钱就高高兴兴地解开了小子的绳子。

这下好了,这小子更抱着腿不撒手了。

“喂,我不是让你把这小子带走吗你怎么还把他绳子松了?”

“客人,小的做的本来就是这种买卖,您给钱,我给人,不是理所应当吗?”牙人拿了钱,牵着剩下那些孩子走了。

只有李微言被这脏小子困在原地。“小子,给我松手……”

“不松不松,松了娘亲就不要小七了。”

李微言无奈扶额,从兜里又拿出一些黑金塞到小子怀里。“别喊了,我不是你娘亲,你若是求财,这钱给你,松手。”

可那小子只是顶着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鼻涕泡都蹭到了她衣服上。“小七不要钱,小七想要娘亲。”

“那牙头就这般教你们拉客人?”李微言头都大了。

“咕噜噜——”小子的肚子发出了咕哝声。李微言叹了口气:“松手,我带你吃些东西,这行了吧。”

“嗯嗯!”魔族小子两眼放光。

魔族的饭食在李微言看来全部难以入口,诡异无比,但这魔族小子吃得狼吞虎咽,似是许多天没有吃过饭一样。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离七,我叫离七。”小离七一嘴吃的,高兴得眼睛弯成了小月牙。黑黢黢的尾巴也一甩一甩的。

“离七,离弃,你爹娘给起的名字还真够特别的。”

离七突然萎靡下来。“是娘亲不要离七了。”

李微言只好把饭菜全推到他面前,她并不擅长哄小孩。

等到离七吃饱喝足了,李微言拍拍屁股准备走人,谁知这小子见她要走,就又抱着她大腿哭。“娘亲又不要小七了,呜呜呜……”

周围人又开始盯着他们。

李微言不胜其烦。“小子,你到底怎样才肯罢休。”

离七眨巴着无辜的双眼:“娘亲陪小七一日吧,一日就好,娘亲从来没有陪过小七。”

“我没时间。”

“呜——哇——”

“好好好,一天就一天。”

李微言对软钉子实在没辙,对小孩儿更没辙。不过转念一想,有个魔族小孩做掩饰,应该更安全些。

她先找个地方给离七洗了把脸,然后换了件新衣裳。小子这时候倒是乖乖地配合换衣服了。

“娘亲真好,嘿嘿。”

“我不是你娘亲。”

“嗯嗯,知道了娘亲。”

李微言借着陪小离七逛街的机会,观察着在街上频繁巡逻的魔兵,并慢慢向更接近魔核的方向移动。

“娘亲,能不能给我买那个呀。”

“行。”

“这个我也想要。”

“买。”

越接近魔核的街区,巡逻的兵士越多,交接空隙也更短,期间李微言还被盘问过几次,不过还好有个魔族小孩做挡箭牌,也算是糊弄过去了。

离七牵着李微言的手,小尾巴从头到尾甩个不停。好像只要李微言陪着他,他就够高兴了一样,这开心似乎并不是装出来的。李微言看着这个孩子,心生不忍。

“你真正的娘亲,为什么不管你了?”

离七咬着指甲,苦恼地想着。“因为我长得像爹爹,娘亲不喜欢爹爹,所以娘亲也不喜欢我。”

“孩子长得像父亲是常事,你娘怎么会因为这种理由就厌弃你?”

离七底下脑袋,声音变得很小。“小七也不明白。”

李微言叹了口气,牵着离七回到闹市,又给他买了一堆东西。小离七满眼都是欢喜,他抓着李微言的手又紧了几分。“娘亲,小七能不能一直跟着娘亲啊。”

“不能。”

“可是小七好喜欢娘亲,娘亲不喜欢小七吗?”

李微言看着那张白净的小脸,不忍心直接拒绝他。“我不是这里的人,我终归会离开这里,所以你不能跟着我。”

“那娘亲到哪里,小七就跟到哪里。娘亲不要再丢下小七了。”离七的小尾巴都缩了起来。

“……不行。”

话一出口,小子的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掉。“小七不想再一个人了,娘亲不要丢下小七好不好。”

“我说过我不是你娘亲。”

这魔族小鬼怎么这么难缠。

她是来这干活的又不是来这带小孩的。

李微言硬着头皮往前走,离七就拉着她衣角一边哭一边跟着。路人看着简直就像母亲带着一个闹着要吃糖的小孩。

直到离七哭累了,李微言才停下来回头看他。“不哭了?”

“不,嗝,不,哭了,嗝。”

“小七,嗝,走不,嗝,动了。”

李微言只好停在路边的石墩旁让他休息。她始终是个嘴硬心软的。

见离七刚洗好没多久的脸,已经哭得乱七八糟了,李微言蹲下,取出一块帕子帮他擦脸。

离七小小的脑袋轻轻倚在李微言的手上。“小七,一直都好想念娘亲。想要见到娘亲,想要娘亲喜欢小七。”

李微言不太明白离七的母亲怎么会忍心丢下这么会撒娇的孩子。

“要不,你回去找你娘亲,也许她后悔了,也说不准呢?”

离七抬头楞楞地看着李微言:“真的会后悔吗?”

“嗯。”

李微言刚说完,离七就紧紧地抱住了她。

李微言很少被孩子这样抱着,有些措手不及。只能不太熟练地轻拍离七的后背。

安抚完小孩后,离七就又高高兴兴地跟上了她。

街边的说书先生还在讲新书。

左右也没听过魔界的说书,带着小孩又不知道去哪,不如来听听看。李微言牵着离七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说书先生刚刚开讲九大英豪痛打天族走狗。

只不过李微言越听越觉得他讲的这个天族走狗怎么这么熟悉啊。

九大英豪是魔界九使,近千年来同时跟他们九个过过招的除了长戎就是李微言。这个走狗骂的肯定是他俩其中一个。

“只见那天族走狗拔出一把黑刀,怒叫道:‘咿呀呀!你们这些妖魔,让你们看看本神的厉害!’,电光火石之间,九位英豪便与那人打做一团!”

没跑了,骂的是她。

李微言托着腮听说书先生骂她形容如何猥琐嚣张,自恃天族身份,日日耀武扬威最终被九大英豪斩于马下。且不说她形容猥琐,光是跟九使的对战这点她记得自己好像也没输啊。

一段说完,底下喝彩连连,离七也高兴地鼓掌。李微言为了合群也只能尴尬地敷衍着拍两下。

小厮拿着盘子索要小费,李微言也勉为其难地给了些碎金。

“我说老头,这九英豪战天族的故事你讲了一万遍了,我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能不能讲点新的。”

“好,那今日老夫就给诸位讲个新鲜的!今日,便来讲讲,一个人间方士的故事。”

“好!这个没听过!”

“话说,在数百年前,人间出了一位不世出的天才方士,这方士惊才艳艳,却又与寻常方士不同。

那方士与众不同之处在何处呢?她与众不同之处便在于从不修道,比起修行道心,更长于操纵政治权谋。诸位可能要问,这不修道的方士,那还能叫方士吗?嘿,今天要讲的这位,可不一般,人间皇帝钦赐了她‘天下第一方士’的名号!

可这方士身上第一重的身份其实是权倾朝野的权臣,连皇帝都要尊称一声言夫人,然后才是名震人间的天下第一方士。

她一生放浪形骸,竟有四位丈夫和五个子女,啧啧啧,真可惜最后啊,她死在那个最像她的孩子手上。诸位可能要好奇,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天下第一方士呢?

且听我娓娓道来。

话说那方士年幼时候,命运多舛,眼睁睁看着父母死于妖祸却无能为力,此后孤身一人在世间苟延残喘,孤苦无依,一无倚仗,二无钱帛,四处招人白眼,吃尽了苦头。

于是她对于摆脱这样低贱的身份的**和杀尽天下妖魔的怨恨一样强烈,嘿,修道之人的道心,竟是生于仇恨,诸位说奇不奇怪。后来,一位仙师见她孤苦伶仃,动了恻隐之心收她为徒,教习她驱魔的法术。

唉,正是这个人间仙师的恻隐,使我魔界多一大患矣!

这小方士刻苦且有天赋,不负仙师的教导,年纪轻轻便有所成,斩于刀下的妖魔更是不知何几,颇有几分薄名在外。后又因机缘巧合偶遇了当时还是个不受宠皇子的皇帝。当时那皇子被赶出皇城流落在外,正是失了势的时候。

这可真是线头落进针眼里——赶巧了。那方士岂能错过这番往上爬的机会呀?

于是方士凭着自己的天生的巧智,又借着鬼神之术,一步一步把这个皇子推上了至尊之位,而她也如愿得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

诸位也知道,凡人一旦有了权力,那就会肆意妄为。方士也不外如是。

她这一生干过许许多多惊世骇俗的事情,比如像凡间男人一样娶妻纳妾。诶,这凡间可不比我们魔界,凡间女人啊只能在家相夫教子,别说娶妻纳妾,便是红杏出墙那也是罪该万死。可方士是什么人呐?她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权臣,只要皇帝不以为意,谁敢跟她说个不字?

方士向来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比如把强bao了自己的男人判以极刑,五马分尸,还是她亲自监的刑,非要亲眼看着那个男人四分五裂血肉横飞才肯罢休。诸位又要说了,唉,这有仇必报有什么不好啊?关键是这个被五马分尸的男人是她第二子的生父!

那男人死了,可腹中却有了孽障!原本她是打算让这孩子同他父亲一起去了,可不知是母性作祟还是怎么的,竟最终还是心软留下了他。这一心软,便种下了祸根。

果然,打这个孩子落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觉得生厌——这个孩子长得同他生父一模一样呀!她一见这孩子,便想起他生父来。

于是这个孩子就只得了李弃这个名字,诸位呀,这哪能算得上是名字呀,这恐怕只是那狠心的母亲说了一个弃字,可家中亲人又于心不忍,才将错就错让这孩子叫李弃罢了。

即便是逃过了被丢弃的命运,小李弃是依然最不受宠的孩子,他从小到大也没有得到过他母亲一个正眼,母亲外出公干带回来的礼物从来也没有他的。他从不过生辰,甚至连想要一个木鸢都不敢说出口。实在是可怜至极!

母亲看着别的兄弟姊妹的眼神总是带着笑意的,看他却只有嫌恶,越长大越甚。大概是因为他越来越像他的生父,旁人见了长大后的他,竟会以为是他生父又复活了!

可除此之外,其实大家都知道,李弃是最像他母亲的孩子,他天生聪颖,学什么都很快,算术,天文,五行义理,文学巨著,没有他不擅长的,正如他母亲一般。但是哪怕是他苦心学习,得到了最好的成绩也换不到母亲一句赞许。呜呼哀哉。

于是他怨恨母亲,怨恨极了,怨恨她明明讨厌他为什么还要生下自己,怨恨明明他已经竭尽了全力也得不到母亲一丁点的爱,怨恨母亲的目光从来不在他身上停留。于是成年之后他便抛弃了姓名,逃离了这个家。

李弃果真像极了他的母亲,各个方面都很像,能力,野心,甚至上位的手段。他也像他的母亲一样在新主身上下注,他以为当他也站上权力巅峰的时候,母亲就会抬起头看他了——直到他真的站到那个位置上,母亲的目光依然一如曾经,竟无半分改变。

他恨极了,便趁着新主清洗旧臣的时机,毫不犹豫地将母亲推进了漩涡。以妖女祸国之名,将其处以火刑。在行刑前,他在牢中歇斯底里地试图向母亲证明,他胜过了母亲,他拥有了这世上所有的东西,他试图从这个狼狈的女人眼里看到悔恨和不甘。但是没有,母亲眼里一点都没有,甚至,有些怜悯。

而那李弃呢?他以为他报仇雪恨以后一定会畅快极了,但是也没有,那个他怨恨的女人,直到被烧死前也没有低头,也没有多看他一眼。他满腔的怨恨,再没有发泄的出口,只能憋在心里,日日夜夜扼住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位名震一时,权倾天下的方士,竟这样窝囊地死在了自己亲生儿子手中,如此凄惨收场实在叫人唏嘘。

在这位天下第一方士言夫人死后,李府却没有散,李弃没有为难他的兄长弟妹们,只是抄了家。抄家那日,当真是哭声震天,也有人窃喜得意,只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这言夫人一生的积蓄,死后都化作泡影,反倒肥了他人口袋。这抄家的差役们啊各个被满院的金银珠宝迷了眼睛,恨不得自己钻进那些木箱里。

可在抄来的家当里有个不起眼的小木盒子,里面装着一只可以飞起来的木鸢,没人把这么个小玩意当回事。而李弃,傻愣愣地拿走了木鸢,在没人看到的深夜里,抱着那只木鸢嚎啕大哭,哭得肝肠寸断。叫人闻之落泪,听之伤心。”

“然后呢然后呢?那李弃如何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惊堂木落下,瞬间就击碎了周围的幻觉。

李微言这才惊觉身处之处已不是什么邕都街市。周围的听客也早已不见踪影。气温陡然升高到将这些空荡荡的桌椅全部烧毁。

那位说书先生的面目变得扭曲,最终从这身似人的皮囊下钻出一个身材高长,面色惨白的陌生魔族。

李微言下意识去护那孩子,可那孩子也不见了踪影。

“嘻嘻嘻,星君觉得,我这故事,讲得如何?”那魔族尖利的笑声着实刺耳。

“不知所云。”李微言拔出腰间斩神刀,杀气毕现。

“是不知所云,还是不敢面对?李微言,李微言,李微言!”鹘嘲尖利的声音变成怒吼质问。“你怎会不知!!”

李微言眼中杀意不减。“你又是什么人。”

“你,你不记得我?!你怎敢不记得!!”鹘嘲几乎恨得目眦具裂。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居然忘了我呢?母亲,你怎么,竟然会忘了我!”鹘嘲的眼中尽是恨意。

李微言看着这个叫着自己母亲的魔族,眉毛都未曾抬一下,挥刀就要将他斩杀。

只是刀一接触到鹘嘲,他的身形便化作了一团黑烟。

“□□?”

半空只传来那个尖利的声音。“五百年了,你还是这副无情的样子,你果真,该死。”

“咦嘻嘻,李微言,你尽管装作无事,你若心中不动摇,又如何会被拉入这心魔幻境?我只消看着你被杀死,放心,你的好情郎,很快我也会送他来见你。”

心魔幻境?

李微言蹙起眉尖,周围景象皆是扭曲模糊,只有强烈的灼热感无比真实。

“那便看看,是我先死,还是你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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