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春（九）

夏周舟找了个借口溜出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顺着那道竖立的古色古香屏风走到转角狭窄昏暗的过道，深红繁复的厚实地毯尽头，两道人影绰绰。

白纪远慵懒地半靠在墙边，手里支着一根细长雪白的香烟，他鼻息下袅袅白雾很快消失，白灰色的烟顺着他骨感的手背往上攀，微微性感但又无情。

夏周舟躲在角落窥探不到他的神色，站在白纪远面前的女生却逐渐失控。

本来想走，可夏周舟在听到尖利的一声质问后脚步钉在原地。

“你完全可以拒绝我啊，没关系！现在来跟我说你有喜欢的人了，你当我是傻子吗？倒也不用为了甩开我找这种借口糊弄！”

女生最后上扬的吼声让夏周舟后退几分，她别过身也不知道在怕什么洪水猛兽，想走。

可白纪远微叹之中，凉薄的话语就钻进了夏周舟的耳朵。

“我为什么要拿这种事情骗你？”

夏周舟脚步加快，绕道屏风后才彻底舒展身子。

那头的白纪远却在余光中抓到了屏风折射出的半身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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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夏周舟心不在焉。

而俞父果不其然如俞灏成所言开始说教，俞母为了转移话题便把问题抛到夏周舟这边来。

“夏老师大学里有没有找对象啊？”

俞灏成的目光从碗里偏移到夏周舟的脸上，夏周舟接得措手不及，她耳尖泛红，脱口而出：“没呢，没有遇见喜欢的人，而且我们这种文科类专业男生很少的。”

“是吗，刚好我有个亲戚的儿子今年快从美国毕业回来了，不如介绍给夏老师你认识吧……”

大抵是非常优秀的青年才俊，俞母忍不住一个劲夸赞，想当红娘牵线的心非常急切。

“妈！你再怎么说也要夏……老师喜欢啊！”俞灏成音量微微调高，得来夏周舟感激的目光。

俞母用餐帕掩唇，有几分羞怯，“确实是我不对，还得看你们年轻人是不是互相喜欢。”

“夏老师这么优秀，肯定也不缺人追。不像俞灏成，这个语文啊真是一塌糊涂，如果他有夏老师成绩一半好，我和他妈妈就谢天谢地喽。”俞父在一旁说。

“没有的事，俞灏成高三成绩语文成绩进步很大。我觉得报考t大是没问题的。”夏周舟回得谦虚，望子成龙心态的俞父脸色好看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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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得夏周舟心惊胆战，心思都在接话上，好好的菜吃得没滋没味，俞灏成也挨了不少的气，青着个脸，默不作声。

熬过用餐时间，冷掉的气氛稍稍缓和。

俞母提议：“不如灏成和夏老师再一起去看场电影吧，我和灏成爸爸也趁着没这小子四处逛逛。灏成这次模拟考考得不错，休息的周末也要适当放松。”

俞父刚想开口就被俞母拧住腰身的软肉，这才吃痛堪堪闭上嘴。

夏周舟偷笑，俞灏成也乐意见得父亲吃瘪的样子，连声说：“好啊，谢谢妈妈！”

两人逃也似的跑到附近的商城，坐电梯乘坐到顶楼的电影院。

气喘吁吁地缩到满载的电梯角落，两人忽而相视一笑。

“靠杯哎，我没想到我都大一了还有被家长逼问到无法喘息的时候。”夏周舟笑盈盈地说，上气不接下气地扶腰。

“什么啊，你成绩都六边形战士了，还会被爸妈训斥吗？”俞灏成一愣，身形有稍稍僵硬，眼睛圆睁，显然不信。

夏周舟肯定地点点头，嘴角的梨涡很深，“我以前成绩真的一般，也不知道高三为什么那么拼命。不过，那个真传，是我骗你的……”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两人走了出去，俞灏成啧气，眼神颇有鄙夷和苦恼，“这你都骗我，夏周舟！”

夏周舟在他面前打响指，“哎，学长说的是假的，但真传肯定是真的。”

说罢，她收敛起放松的表情，故作神秘地凑到他身边轻声说：“俞灏成，我不知道你作文写的是谁还是什么羞于见人感悟感想，但你要知道，你不能让对方还有你自己失望，全力以赴不要后悔。”

俞灏成的耳尖渐红，沉默良久，喉间发涩，“……那你说，高考完我还有机会吗？”

“肯定有的，”夏周舟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等到话过脑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完全是个反面例子，她先是喑哑难发声在心里过了遍，再重新鼓起勇气说，“喜欢一个人，首先是让自己变好……”

她说得轻，语气却那么笃定。

“夏周舟？”

不远处的屏幕前站着一个人，他的声音飘来，夏周舟如鲠在喉，神态也焉下去。

谈话忽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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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周舟如同被一只拨停的机械闹钟愣怔，她与俞灏成面面相觑然而话却停在嘴边。

沉寂般的漫长缄默。

隽宸朝夏周舟和俞灏成走过来，他脸上带笑，眼里有光，“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你也来看电影？”

“是呢，”夏周舟见他把目光扫向俞灏成，她掩盖住刚刚千万般想起有关隽宸事宜的心虚便率先做起介绍说：“这是我家教的学生，周末放假，我们来看电影放松一下。”夏周舟说完就闭上嘴，察觉到自己这么说属实非必要。

俞灏成不喜欢她急切的态度和想要拉长两人距离的话语，他主动面向隽宸开口并随之伸出自己的手：“你好，我是俞灏成。”

隽宸伸出手，“你好，我是隽宸，夏周舟的同学。大学同学，之前高中也是。”他的话语里有莫名的亲昵，似乎还带有一点点的炫耀。

夏周舟以为自己听错了，双手握在一起揉捏起自己的皮肤直到指尖发红，她故意岔开话题说：“正好隽宸你来了，证明一下，我以前成绩是不是很一般，期中期末的百名榜里都没有我的名字。”

“是吗？我还记得你高三的时候成绩突飞猛进，一直挤在我旁边。”隽宸笑吟吟，单只胳膊放轻松地搭在玻璃栏杆上。

夏周舟突然想到当时成绩榜单分文理两科，她为了够上隽宸有多么努力。咽下嘴里的苦涩，鼻尖猛地吃痛，她语塞，随意的神色一并偃旗息鼓收敛起来。

气氛随之陷入尴尬，一道清甜的香味飘来。

“周舟！”祁欣然猛地亲密靠近圈住夏周舟的胳膊。

夏周舟的情绪被吊在半空，纾解半晌，压在心底。她被抱了个满怀，脚步一下子往后踉跄几分：“欣然晚上好，你们一起来看电影？”

一群人走了过来，还不等夏周舟反应过来，有人莫名发出极其刻意的一声“嫂子”，所有人顿时安静，目光齐齐看向他。

夏周舟有印象，是隽宸的爱耍宝舍友，之前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当那男生意识到不妥当时，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不好意思啊，我随便开个玩笑，我还以为……”他挠着头，微微弯下脖子，郑重地向夏周舟说了声抱歉。

夏周舟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紧紧捏住蔓延出又惊又喜的疼痛和涩意，她手足无措，不知道脸上该有什么表情只能松弛紧绷的肌肉，腼腆地摇摇头说没事。

“你还以为什么？”祁欣然把正想翻篇的事情又倒回来追问。

祁欣然的笑容浮在面上，眼神吊诡仿佛有一撮小火苗在其中跳跃，她嘴角的弧度不变又重复一遍，“你还以为什么？”

气氛稍微僵硬。

“没什么，”隽宸望向她的眼睛，止住祁欣然的话，他收起搭在栏杆上的胳膊故意换了一个不怎么沉闷的话题：“灏成和周舟选好票了吗？”

“还没有看。俞灏成我们先过去看看吧。”夏周舟还没细想祁欣然的种种表现，只是下意识地回道。

在一旁的俞灏成不愉表情稍霁，他点头。

祁欣然的手掐紧，转过自己的脸隔着玻璃鸟瞰商场。

而夏周舟唤俞灏成逃离现场，她脚步匆匆，背影略显慌张。

刚刚道歉的男生在两人走后，用手心来回抚摸自己的后脑勺，咕哝道：“天，我还以为是相互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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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周舟与俞灏成商量好选择的电影，买好票之后边讨论预告剧情边走到入口处等待，又碰上了他们几人。

祁欣然跑过来，对比电影票说：“周舟，我们是一起的哎！”

夏周舟双脚触碰到一起，她看了看，勉强莞尔，说是。

巧的是选了同一部电影和场次，最佳的观影位置其实就那么两三排，被他们包场了。

电影是一部上新五天的国外悬疑电影，观影厅没什么人。祁欣然依旧自来熟地插入两人的对话，谈论剧情。

“我觉得凶手是女主的律师朋友。”俞灏成扬起眉毛，指着电影海报上左上角的演员道。

祁欣然与他争辩不休，到最后说：“那你把猜测的凶手写到我笔记本上防止不认账，最后我倒要看看谁能猜中。”

夏周舟与俞灏成纷纷写下自己心目中的人选。

祁欣然接过笔和活页本，惊呼道：“啊，你们不愧是师生，写得字很像啊。”

俞灏成面色涨红起来，眼神闪烁飘忽，“以前我字太丑了，我妈揪着我让我学习夏老师的书写习惯。”

祁欣然耸肩，不置可否，施施然走远继续骚扰其他人，非要大家各自猜一个凶手出来。

兜兜转转，祁欣然盯着那页写满猜测的黑字白纸，坐到夏周舟身边。

夏周舟问：“欣然，这是你的观影作业吗？”

“是啊！”祁欣然右手灵活转笔，“希望这部片不要太烂。”

看着她转笔，夏周舟手痒，祁欣然见状把细长的笔递给她，“要试试看吗？”

夏周舟摇头，祁欣然说：“没关系，我教你啊，很简单的。我这还是白纪远高中教我的，他会玩的花样才叫多。”

冷不丁听到白纪远的名字，夏周舟“哦”了一声脑海中又闪出他英俊的脸和低沉的声音来。

边学边转，夏周舟很快就上手最简单的手势——能将笔在五指间轮转。

俞灏成也来围观，想试试，夏周舟便把笔给他，只是脑子里白纪远刚才的姿态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