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芷路于此2

梦通常是过往的碎片拼接在一起的情景再现。虹依旧躺在床上，眼角微微颤动，眉毛攒簇了一下。她没有醒来，而梦还在继续：

这是和路西法的一次外出。和往常一样，路西法来到神殿，静静地站在一处阴凉的地方，等着芷兰。芷兰依旧是一袭白衣，翻飞在神庙中央的潭水之上，眼神里藏着刀锋一样的光芒。一柄玉剑在她的手腕里舞着剑花。祖母绿的滴水耳坠在耳根旋转。温文尔雅的将军，风姿楚楚，挺拔如松。星辉里全是芷兰的身影。

此时，一名侍女端着一碗清水走来“将军又来找我们家神女呀。”路西法听到声音，侧身微笑，端起碗含了一口。“圣母在吗？”圣母是楼兰人对大祭司的尊称。

“路西法将军，今日是要来找我吗？”一个身着金衫，头戴金冠的女子从石柱的影中，徐步而来。阳光从她的脚面缓缓遮去阴影，白皙的肤色在阳光下，有些耀眼。路西法躬身行礼。侍女也躬身隐身到圣母身后。

“听闻前些日子，将军在大殿之上，当着东方使臣的面驳了休密驮的面子。”圣母转身看向水潭之上，练功的芷兰。路西法随之转向同一方向，轻笑了一下“圣母觉得路西法应该怎么做？”

“东方的大军是我楼兰百姓的数倍。赢了，路将军名垂千古，士兵们血染沙场。败了，路将军依旧可以千古，百姓流离失所，楼兰血流成河。我不懂得打仗，但是老百姓要活。”说话间，圣母指尖弯曲，弹出一粒石子，一股力瞬间打出去，芷兰翻身抽剑，用剑身阻挡。只听一声清脆，玉剑崩开。芷兰懵懂而惊讶的落在水潭侧畔。路西法抱拳躬身，表情凝重的把头埋进两弯胳膊，道一声“圣母。”

圣母只看着眼前的芷兰，像一支刚刚抽出新芽的兰花。芷兰步态轻盈的跑向圣母。“今天就练到这里吧。路西法将军来找你。”芷兰看了一眼圣母身侧的路西法，一身华服便装，翩翩有度。嘴角情不自禁勾起甜笑。路西法也定定地看着芷兰，心中涌着蜜糖，甜丝丝的，十分快活。

“云飞扬，照顾好兰儿，记得带她早点回来。”圣母抬手示意一名神庙的侍卫，一身白衣长衫，绶带系腰，领口绣有金凤凰，袖口绣有复杂的蟠云，脚上蹬着一双刺金螭纹龙。在芷兰很小的时候，她就是芷兰的贴身护卫。“是！”云飞扬抱拳领命。

“母亲——路西法会送我回来的。不要每次都让云护卫跟着。”芷兰用脸颊在圣母的肩上蹭着，像一只撒娇的小猫。路西法也在一旁连忙说“圣母，太阳落山之前，我一定会送芷兰回来的。”

圣母抬手，手掌怜爱地在芷兰粉嫩的脸颊上轻抚一下，宠溺地看着芷兰“不可有逾越之举，要早些回来。”

“遵命！”芷兰雀跃着拉起路西法的手，往神庙外跑去。路西法跟在芷兰身后，他觉得眼前，就已经是他的全世界了。

三月的楼兰，草长莺飞，漫山花海，细柳飘摇。芷兰和路西法骑马驰骋在花海和草原。待马跑累了，人也乏了。两人便在一湾碧水旁坐下。路西法随手从身旁捡起一颗小石子，往河里打了个水漂。石子在平静的河面上点出几朵涟漪，便沉了下去。芷兰缥缈的望着远山，黛青色的山显得遥远而又虚无。

忽然，路西法拉起芷兰的手，芷兰柔软如棉的手在路西法大手上显得很是纤细，芷兰羞涩而紧张的往四周环顾。“芷兰，嫁给我吧。”

芷兰被路西法说话的内容惊住了。先是一愣，她猛地抽回手，又软软地低下眉“母亲说，以后我是要继承大祭司职位的，大祭司不可以成亲。”

“那圣母自己呢？她是你的母亲，那你又是怎么来的？”路西法言辞犀利。芷兰一时语塞，她是怎么来的？当然是圣母所生。难道要说母亲是从昆仑天山西王母国和父亲一起逃出来的？难道要说他们是背叛了西王母国的国主，私定了终生？难道自己也要重蹈母亲的覆辙？芷兰怔怔地看着路西法，呼吸有些紧，头开始有些晕。

她从来没有想过，爱情是这样的痛苦。在抉择面前，她第一感到了无助。就在芷兰还在眩晕中的时候，路西法一把搂住芷兰，孔武有力的手臂把芷兰环在怀里。他湿热的嘴唇贴到了她的额，她颤抖了一下。缓缓抬头，用鼻尖迎了上去。

当爱冲上头顶的时候，会让人忘乎所以。路西法送芷兰回到神庙的时候，已经是皓月当空。圣母透过二楼的彩色琉璃窗，看着和路西法偷偷吻别的女儿，那一瞬，她眼里宠溺的爱意瞬地不见了，流露出一丝冷意。那一丝冷光就如同出鞘的剑一样，让人有刀锋过体的寒意，全身一凛。路西法要为此付出代价。

虹浑身滚烫，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老爹手捏银针，在虹的大椎、商阳、曲池、合谷各行了一针。殷红的雪从穴位滴出，虹的呼吸平稳了很多。老爹松了一口气，就在老爹附身收拾银针的时候，突然，虹的左侧胳膊猛地抽搐抖动了一下，接着呼吸急促起来。梦魇：

圣母怒气冲天，一掌推开芷兰卧室的门。两名侍女和云飞扬紧跟其后。芷兰一脸不解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圣母把一个锡制的方盒递到芷兰的眼前，一脚踏进屋子，另一只手顺势关上了房门，凑到芷兰耳边“九眼天珠只有你、我和你父亲知道。为什么少了一颗？”芷兰一脸惊恐“这不可能！”

她一把抓起芷兰的衣领“东方的大军已经站在楼兰的城外了。休密驮已经决定称臣，为东方的大军做向导。路西法是要誓死抵抗，对吗？九眼天珠的秘密，是你告诉他的，是不是？没有你的配合，他怎么会有勇气面对东方的数十万大军？你背叛了神！你更是背叛了楼兰的百姓！还有我！还有你父亲！”圣母越说越激动。芷兰已经软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休密驮背叛了灵魂，可是百姓不会流离失所，楼兰不会血流成河。路西法背叛了你，背叛了楼兰的百姓。楼兰会成为人间地狱。女儿啊，你要我如何面对天神啊。”芷兰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如此颓暗的表情。她除了害怕还是害怕。她滚爬着抱着圣母的腿“母亲，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怀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路西法说九眼天珠会让楼兰永存，会让我们的孩子平安降生。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芷兰已经泣不成声。

圣母愕然，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她浑身都在抖，她感觉自己像尸体一样冰冷。忽然，云飞扬推门而入，见到眼前的情景，云飞扬先是一愣，紧接着行礼“圣母，休密驮准备带军入城。路西法带兵在城外阻拦，发生了厮杀。惹怒了东方的领军，他们怀疑这是路西法和休密驮设计好的骗局，正在发起进攻。休密驮派人来请您——过去，援助。”

圣母冷笑了一声“哼。”她望了一眼窗外，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睛里落了下来。“你们先出去，等我。”云飞扬应答，拱手退出房间。

圣母拉起跪在地上的芷兰。让芷兰盘腿打坐在床榻之上，她绕到芷兰身后，双手合十“兰儿，把眼睛闭上，按照我说的做。务必听话。”芷兰应允着，合上了双眼。

“运气！自膻中行至丹田，让你肚里的孩子进入轮回吧。来世，你去找他。”说着，一掌重重印在芷兰的后背。芷兰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女儿，听着，我把我的功力和秘诀都给你。剩下的这颗九眼天珠，我用气融入你身体。你会和天神一样永存于世。你的父亲也会守护你。轩辕箭是一副弓箭，一支轩箭，一支辕箭，是唯一可以杀死拥有九眼天珠的人。去天山。”圣母说完，运气也已经结束。大祭司圣母一脸疲惫，此时，她已经是没有轮回能力的普通人了。

芷兰睁开眼睛，拉着圣母的手，泪如雨下。

当芷兰冲到城门下的时候，路西法的剑刚好刺进圣母的胸膛，鲜血顺着剑刃流出，滴在楼兰的土地上，大漠的风从遥远的方向吹过，芷兰晕倒在地。云飞扬回身一把抱住芷兰，他真身回头瞥了一眼路西法“你会付出代价。”带着芷兰，扬鞭而去。

路西法终究是放过了芷兰，云飞扬也把芷兰送到了昆仑。只是，芷兰不明白，她心中有太多的为什么。她爱过，痛过，更是狠狠地恨过。

虹大叫一声从梦魇中惊醒，大口喘着气。青丘老爹扶住虹的肩膀“醒了就好。”虹虚弱地回应了一声“阿爹。”老爹端来一碗药，把热气吹散，递到虹的面前“喝了这碗药，恢复得要快一些。”

老爹叹了口气起，起身出去。虹有些出神地靠在床上，她在回想那些梦，那些真实而又遥远的梦。

老爹关上房门，站在院子中，他仰望着满天繁星，背手握拳。此时，玄鸟从夜幕中降下来，落在老爹的肩膀“青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