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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修理

全神贯注地看到这里,我停下来歇口气,也算陪同里面的人物历经一次感同身受之旅,并为最后结果感到万幸。书者写得细致无比,想来人从濒亡里挣脱,那种种历程带来的体会自然尤其深刻。九五至尊的洪武帝也曾对臣子们吐露:“于鄱阳湖之战见满滩芦苇,像极众将士,我禁不住吟出‘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的诗句,非文采上头,实在几乎命丧此役,于微见著、自然生出感受。奋战中时间物状无限放大,战场上的英勇与气势,至今历历在目。咱以寡胜多、痛失爱将,险要处临上的那几回,想来仍无限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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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瞧见镜子里的自己面容有些苍白,刮胡须留下的小伤口已经结痂,左额部新增淤肿与一道楔形浅擦伤,其余处尚好。又低头仔细查看身子其它部位,踝足有局部挫伤但未见创口,值得庆幸!否则超重下流血不止的开放性后果可以预见。

可刚才的磨难让我几乎忘记对信件的思索,此刻缓下来就先去查看邮件服务器的状况,那是我最记挂的设备。开启系统后发现近期的新收件显示为空白,我无来由忧心是否接收系统已有损坏。果然一排查就发现信号的确中断了,心情立刻变得糟糕,对我的考验来了!因为需首先检修的就是外置高增益天线是否有故障,其次是传输电缆的断裂,两者都不得不要到户外作业。不过说起来这个行动已不可避免——超重的问题需要解决、船体破坏也要评估、必需找到降低转速的办法,否则长期如此心肺系统的负担会让机体承受不住。

我发出声的叹气,将要面对的波折如此繁杂,我开始怀念邮件里带给的那份故事的安详。我找来一些食物和水快速吃下,又补充点能短期间增强体能的药片,随即着手舱外行走。先前就发现舱内找不见外骨骼装置,也许从来就没预备,我只能依靠这身从月球上就一路穿来的宇航服。这服也变得倍加沉重,但只要是这身衣装、只要是构成它的物质不变就绝非负担,它是我内心的慰藉。没有更多的想法,我轻闭眼睛静静把自己包拢入服装内,忍不住在其内短暂歇息,感受回忆带给的温煦——那奢侈的布料还是一如既往的柔软舒适,穿上之后的熟悉同先前别无二致、令我依恋。当我仔细穿戴完毕,衣服在腹部、腿部、臂部就自动开始充压,并带间歇性蠕动顺着体内的静脉瓣膜方向一下下捋着体液舒缩,这才明白此服装还有抗荷功能,大大减轻超重给我带来的不适。

我步入压力缓冲舱,安装好太空束索之后,随即关闭第一舱门,接着启动撤压,宇航服跟着膨胀紧绷起来。减压完成后,我把同第一舱门呈九十度角的第二舱门慢慢打开,抬头第一眼便得见航天器遭破坏后的全貌。

银河之下的船体已破败得像经历过煅锤胡乱冶炼过的废旧钢铁,一度被揉皱又重新摊开过似的。这画面正在眼前方以船轴为中心相对向我安静地绕转,嵌在群星的背景里又带着遗弃后的凄凉,就差发出吱咯吱咯响声了。勘察结果同攻击到来时我所瞥见的相一致,那些袭击物的确为密集的小体积废置块,因此所见到于搭建船身主体的支架损害并不多,外壳体才呈现打击后密布四处的漏空。这些物体是源于月球工业的排放残余,经打包后以高速离心抛射或经磁控管道加速后迫击而出,从真空的月球表面以超出其第二宇宙速度的瞬间疾速弹送。原本它们应该按照设计好的航道有秩序地飞到气态行星被焚毁,可何至于有组织地改变轨迹以集群化方式瞄准我所在航船进行整体上无差别打击?不用深想都清楚同导师所说的那个含糊的对手有关了。

播送信号寻找附近的舰只营救是不可能的,本身自出发前就被告知小舱属于主动静默,意味着根本就没安装便利的通讯设施或者仅有特殊的频段能提供使用。往主船那边找到电波台也不能采用,因为本次航行的目的不简单,所执行的任务又具有不可告知性,我得到的指示还完完全全不清楚,简直可归类一句话:随机应变、拯救文明。

虚无的对手像猫一样藏在暗处以实体方式进行戏谑式的轰打,让眼前这艘硕大舰只变成我赖以苟延却无法取用的墟坞。我深眠数十日的小憩之所成为冬季枯枝上仅存的硕残果,是幸运使然?又或者一种恫吓式警告!看得出,有这本事的家伙竟动用最低阶的暴力形式,为何不一次性把船和我直接抹除呢?之所以思考以上看法,正因为身为信息学专家的导师曾经指明:人类文明的分级应该是对信息的利用为准则,其获取成本远较质能为高;传统所经历的以物质资源和能量资源的攫取度为划分的两种认知阶段,实则完全错误——类似昨日的那种攻击即便是导师也能办到的,那么更为强大的敌人岂非信手拈来!

我慢慢分析着、慢慢沿支撑梯架  “向上”攀爬。出舱后我并未调头,仍以头端朝着那个带动着舱体旋绕的轴心处前行移动。偏转过一定角度时,太阳光会无遮挡地直照我,宇航盔则自动屏蔽掉多数光线;背光处的阴影里又霎时黑到看不见物体,于是头灯会自动亮起,照亮眼前路的细节,以避免我抓握到已损之处。我缓慢放开绳索,可依旧保持一定的紧张度,在每间隔3米就用扣环把绳体连同架杆一并做节段性锁固。我不敢冒冒然一下就释放掉超重感,否则各项机能很可能会招来急性损伤。同时我还考虑,往下说不定需要经常做这种往返,留下多一道系索也能增加保障。

越往轴心前近越能感到重力的减弱,这种感觉是由把握梯杆的臂力和系住我的太空绳共同带来的——它们把我向下拉扯、像吸入黑洞。我的身体还总有掉落舱体和向旋转方向侧旁飞出的趋势。后者虽不太强,但我若爬得越快就会越明显,像有风要把我吹掉一样。但这种力我以绳索和手脚接触梯杆的摩擦就能抵消掉;困难的属于前者,那是一种向心力,它让我气喘吁吁、跋涉艰难,没体会过的人只需背负着与躯体同样份量的重物找个地球上的树去攀爬,一试便知。

大约爬到了旋转半径的中间处,重力开始自然起来。继续往上爬,越觉得轻松,但反而向旁侧倾出的那种力开始突显起来,我不得不时不时紧绷肌力来加强身体的稳定性。这样一来用于把握平衡需要消耗的能量也是不少的,就像摒除杂念与噪音也是需极度费神为同一原理。到了近轴旁开始失重,疾驰转动的辐杆旋动在眼前很让人晕眩,一直这么看下去会产生空间错乱病。我把绳索捆缚在金属架上,想办法约束住自己。其后盔罩开启窄视野模式以及防抖晃计算,以便让我能固定住观察区。仔细查找了一圈就发现圆柱轴承旁的刹车盘变形严重,这种修复没有专用的大型装置光靠人手根本没有实施的可能。我扭头盯着百米开外的舱体以约每圈14秒的速度转动,干巴巴坐着实在拿不出具体办法。不久之后我放弃维修的想法,打算还是去查勘调制波天线。

刚才过来的路上我都始终留意通讯线缆,并未发现有重要损坏处。随后我根据管线标识的走向,确定天线位于主体处的尾部而非船体头端。我测算了下,谢天谢地从这里到尾端只有35米,而到头端却有290米,这大大减少了行走的距离。我于是转个方向行走。又因为产生重力的旋转面垂直于主体中轴,其固定轴心位于主体中后段,我就按着管线引导下到船尾。一路上还算顺利,排除沿路的线缆故障后就剩余天线了,可见到天线后我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一个仅剩小半个身子的“人”趴在天线的接收面上,躯干上有线团样物体伸出来,缠绕在抛物面上方的振子处而导致其呈现半悬垂状态。我侧身逆光线仔细查看,原来是个破碎的人形机器,仅就剩下头干与右肢,应是从哪里的舰舱破碎以后被抛出,恰恰落在此处,它体内线缆绕挂天线以后就挡住了信号通路导致接收器出现故障。

我呆呆看着这具残破躯体,不由生出同病相怜之意。不久之前的同一场变故,稍有差池或者凄凉挂在此处的就是我。人也好、机器人也好,只要还算是个物什,在宇宙中无论上场如何,殊途同归的下场可全都一样。我仔细清理机器人,解开弄乱的断线之后把它取下,随后默默用索带把它与我一起绑缚好,决定把它一并背回“家”中。我看了看表,是今日的最后时分,我整复天线角度,判断清波幅与极化后动手仔细调整好,就沿着原路折返回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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