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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章二七 彼女

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夕阳的余辉透过落满灰尘的玻璃窗,在地上无力地流淌着。从高二楼的五楼向外望去,学校周围的景色一览无余。

南方天空的云此刻都已经消散,对于没有什么艺术细胞的我来讲,实在是难以去形容那种颜色究竟算是怎样的一种色调。也许……该说那是一种介于橙色和蓝色之间的颜色?

谁知道呢。

现在的我,又为什么还要去看那片天空啊……

悠扬的音乐在楼道里回响着,这些都是同学之间彼此的点歌活动,虽然偶尔会有几个神曲,但是总体来讲,还是让人觉得无聊……

高中三年自己在广播站听到的歌,加起来不说一千也得有八百吧?然而唯一让我印象深刻的只有曾经一次考试前一天的一首《难忘今宵》,真是不知道是谁脑洞如此之大,竟会想到这种曲目。

不过,那种让人快乐的时光估计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我趴在窗台上,静静地盯着还没有落山的太阳。那太阳的边缘还在微微扭曲着,像是仍在沸腾一般,发出的明明是金色的光芒,在我眼中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红。一旁的几块乌云受到夕阳的照耀,金光四射,配合着那一片难以掩盖的黑,看起来就像长了黑毛的橘子皮。

这周围的一切,现在似乎都无法让我感到快乐和满意……

我想要逃出去,去随便哪个地方——曾经的我是这么想的。

然而当我真的逃出去以后,我又开始感到彷徨……

我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生物吧……巴望着自己以前从未涉足过的领域,而在真正踏入那片领域之后又对未来感到迷茫……

所以说,我一定是有病。

但如果我真的有病的话,那也绝对不是一天两天了——换言之,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才变得病态和不自然呢?

已经想不起来了。

而且,即使想起来了又能有什么改变呢……

打开窗子朝下望去,下面是一众正在打排球的学生。看他们的校服,应该都是高一的吧?

年轻真好啊……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五楼虽然和其他楼层差不多大小,但由于中间被一个校史馆隔开,所以实际上对我来讲也确实是只有一半大。一层的一半大小里,有一个微机教室,还有一个安置学校服务器的机房。

再有,就是曾经试胆大会的时候,那个闹鬼的空教室了。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点想和那个鬼交谈几句。

——虽然这个想法很莫名其妙就是了。

——看来和人交流已经无法满足我的需求了。

我苦笑着过去敲了敲门:

“里面有人吗?”

没有回应,这倒也确实正常。

“莫芊,你在里面吗?”

依然没有回应。

“看来是不在啊……”

我叹了口气,正想走到窗边继续看风景,身后便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社长……你原来……在这里啊……”

我的脚步停顿了片刻,但并没有停下。

我知道身后的那个人是谁。

然而我现在……谁也不想见……

“终于……找到你了……”

“……”

我没说话,只是走到窗边继续看风景。

“那个……社长……你怎么了……?”

窗外,晚风吹拂着积满灰尘的落叶,周围的一切风景依旧。

“是心情……不好吗?还是……因为……刚才的会议?”

“……”

“如果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和我说啊……”

“你的气息很不稳定啊,聂籣。”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随风摇动的枝叶,“怎么了?”

“因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找你……谁让你一下课就跑出去了呢……”

“找我干什么……”

“只是想到你最近举动都很反常,所以想问问罢了。”

来问我吗……

竟然还会有人来关心我这种微不足道的人……

这可真是……

很可笑啊。

不是吗……

“我没什么……只不过是偶尔的情绪失调罢了——以往不也有嘛,只是这次时间稍微长了些。”

“……”

聂籣沉默了片刻,但声音很快又坚定了起来。似乎那一刻在她的心中有了值得去拼命守护的东西一样。

——虽然“守护”这种东西压根就是最大最混蛋的谎言罢了。

“社长……我都知道的……”

“知道什么?”

“你和你之前的女朋友……分手了吧……?”

“……”

被识破,但是我料想中自己惊慌失措的模样并没有出现。相反,在那一刻,我的内心反而出奇地平静。

“果然还是被你……”我叹了口气,“你怎么看出来的?”

“社长原先是总会提及你的……前任……的……但是自从四月的那时候以来,社长一次也没有提过她。再加上社长你最近情绪低落得不成样子,我大概也能猜出来是怎么一回事……”

“……”

“……”

我们彼此沉默着,她看着我,目光有些躲闪,而我盯着地面,并没有看向她的动作和打算。

“……好吧,既然也被你看出来了……”

我叹了口气,没再说别的。

“……风景……要来一起看吗?”

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稍微向旁边走了几步来给她让出窗户的位置,她走了过来,背靠在窗户旁边的墙上,侧过头凝视着窗外的景色。

我则低着头,凝视着大理石窗台的花纹。

窗外是我们每天都会看到的东西。

日复一日,没有丝毫变化的东西。

但是所谓的“没有丝毫变化”,只不过是看不出明显变化罢了。

周遭的一切,无论我们愿意与否,都在变化着……

事物也好,关系也罢,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不朽的东西吗?

我不这么认为。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的所谓“坚守”所谓“守护”,守护的又是什么呢?

明明都已经变化了,那么自己一直以来的执着又是因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不明白。

我们口口声声坚守的,如果,实际上,都是现在不存在的东西。

那么,是不是因此放弃就好呢?

我苦苦思索着,但是自己并不能得出这个答案。

抬起头看着聂籣,她还在那里静静地望着西边的天空。

那里,一架远去的飞机拉出一道长长的飞机云,在夕阳的照耀下染上了些许金色。几只黑色的不知名的鸟在空中绕着对面的信号基站盘旋着。

而她就在那里,静静地,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夕阳。

“社长,今天的夕阳……很不错呢……”

聂籣突然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

“不过,以后,别叫我社长了……”

迟疑了片刻后,我轻声说道。

“诶?为什么?”

“就在刚才,中二结社,已经被我解散了……”

“……”

“……已经……没有中二结社了……”

我自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错误,但在直面她的那一刻,我还是躲开了。

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所以我侧过身,装作正在看窗外的样子。

窗外,树枝开始猛烈地摇晃起来。

起风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聂籣困惑地望向我。

“我……”

我本想把刚才的场面和她全部说清楚,想告诉她在刚才的会议室里都发生了什么。

但是不知为何,心里面又似乎有什么东西阻碍着我,像是存在着一堵无形的墙壁,把我和她泾渭分明地分隔开来。

那堵墙告诉我,我不应该同任何人接触。

因此我虽然张开了嘴,但挣扎了两下,终于还是又无声地回归了沉默。

“社……唐……唐脎……”

聂籣迟疑着。

我叹了口气。

“可以……告诉我吗……”

“……”

“我们也算是朋友吧……”

朋友?

我这种人也会有朋友吗?

爱情也好友情也罢,对于我这种彻彻底底的人生输家来说,不过是奢侈之物罢了。

所谓的“奢侈”,也就是说,昂贵,但是并非必需品。

这就如同燕窝粥和小米粥,或者是皮草和棉衣的差别一样。人想要这些东西,只不过是虚荣心在作祟,而虚荣,大概可以说是“恶”的一种吧?

因此,奢侈既然是不正确的事物,那么同样的,友情与爱情,也是不正确的东西吧?

——至少,对于身为人生输家的我来说,这句话并没有任何问题。

“朋友吗……”

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话语去回答她的问题。

对于她来讲,我大概就是类似朋友那样的人吧?然而我眼中的她又是什么样呢?

似乎也只能称之为……熟悉的陌生人……之类的吧……?

“你……真的想知道吗……聂籣……”

她点了点头。

而我反而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了。

但看到她有些坚定的目光,我又有些安定下来。

聂籣,应该是,可以信任的人……吧?

“我刚才……和孙孑吵了一架……”

我于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静静地回忆着之前的情景,她也在那里静静地听着。

窗外的风时而猛烈时而平静。有时,风会轻轻撩起她的发丝,我能闻见那飘过来的洗发水味道——是很常见的苹果香精气味。夕阳照在她的脸上,有些红润。以我的角度去看,她迎着阳光的那一侧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像是镀了金一样

虽然偶尔会有些许谈话,但更多的时候,彼此之间则是沉默。只能听见风的声音从耳边掠过。

两年以来我一直试图去打开她封闭的内心。

但是我真的做到了吗?

甚至……即使我真的做到了,这对她来讲又真的是好事吗?

我这一切的一切的行动,当初,又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已经找不到,也已经回不去了吧……

那么这两年以来,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我询问着自己。

得不到任何答案,亦看不到任何光明。我只能沉沦于其中,然后渐渐迷失自我。

如果真的能全部忘记的话,那感觉,应该也不错吧?

——但我失败了……因为时至今日,我还在这间狭小而逼仄的房间内,靠着我所能找到的最后的微光,在一片虚无之中记下这些故事。

——忘记这些是不可能做到的……就像忘记自己的名字是不可能做到的一样……因为这些事情和名字一样,都确确实实地是“我”。

“也就是说……”聂籣听完了我的讲述犹豫了一下,“因为你和孙孑的矛盾,你决定还是解散社团比较好?”

我点了点头:“毕竟在社团的最后,我希望在众人眼中能够留下来的印象不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废物社团,而是一个历经挫折却无力反抗的败者形象。至少,这样给社团画上一个句号,对我来讲,心里面会更好受些吧。”

“社长你……直到现在还是觉得自己在人生方面是个败者吗?”

“难道不是吗?”我无力地笑了笑。

聂籣用力地摇了摇头。

“哄我的话,就算了吧。”

“——不,我是说真的。”

聂籣仓促但又执着的辩解让我微微吃了一惊。我愣了愣:“这种事情……”

“——没有什么‘这种事情’……”

“……”

我沉默了。

聂籣的语气相当认真。头一次接触她的这一面,让我感觉实在难以应付。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依然是个失败者啊……长得也不帅,也没有什么特长,谈恋爱也总是失败,悲观,消极,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成功……从头到脚我都没有什么成功者的特性,既然这样,不是失败者又是什么?”

“普通人。”

我望向聂籣。

“你我都是。”聂籣补充道。

……

“社长应该比我要优秀很多吧?成绩也比我要好,朋友也比我要多,和陌生人还能聊几句——而我就完全不行……”

“啊,稍微等一下,这种事情完全没什么的吧?只不过是最普通的小事而已啊。”

“对于你来讲也许是小事吧——不过,对我来说,那是我难以触及的领域。”

“……”

“之前的我们,应该都是属于那个‘失败者’的群体中吧?不被世人理解和接纳,与世界隔离而开。对于那时的我们而言,即使是普通人的生活,也是如同奢侈品一样的东西。因此,即使现在在普通人这里止步不前,对我来讲也已经足够满足了。即使如此,你还是想承认自己是个败者吗,社长?”

“……”

我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也许她说的对,也或许她说的和我的实际情况有偏差。但是,有些时候啊……

“我之所以向往败者,只不过是因为对我来讲,我已经不值得继续以甚至是普通人的姿态活下去了。”

“……”

“因此……”

我捏紧了拳头。

“与其说让我保持着普通人的姿态继续活下去,不如彻底承认自己的失败,连同自己微弱的光芒也一并抹杀。”

“我与世界的博弈,只有赢,或是输,而没有和。

“因为我的自尊、骄傲与尊严,让我不能容许自己以‘普通人’的姿态继续下去。”

这就是我的回答。

“所以你才解散社团……”

“嗯。”

“……”

“聂籣,你也明白吧……在这种氛围之下,想要有所成就,对于我们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

“我知道……所以有些地方才需要做出改变……社团自身也好,学校也好……”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也许确实是这样……但是对我而言,我不希望这个社团解散……”

风大了起来,耳边的风声有些喧闹,我只能模糊地听到她的声音。

“因为在这个社团里,有我不想失去的东西……和人……”

“但是社团已经解……”

“没关系,新社员还不知道。从这一届开始一点点改变,总会有变化和奇迹发生的。”

“……”

“我只是想……努力赶上你的步伐……”

“赶上我能干什么呢?”我苦笑道。

“能……得到……点什么……”

聂籣迟疑着答道。

得到点什么?

从我这里能得到什么?

我明明一无所有,从我这里又能有什么可以取得的东西呢?

“难道你喜欢我?”我抱着开玩笑的心理随口说道。

聂籣轻轻地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风停了。周围安静了下来。

“嗯。”

她的应答穿过空气,清晰地传达到了我的耳中。

“我想要守住在社团里的回忆,守护社团里的每一个成员……以及……社长你……

“这就是我想守护的东西……”

“……”

“因此……社长……

“我的过去……你要听吗……”

(未完待续)

我老咸鱼又回来啦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唔……断更这么久实在是抱歉……虽然我很想说是因为忙之类的,但实际上我也知道自己其实偷懒了……

很对不起各位。实在是抱歉。向各位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不过这本书原本那些少得可怜的读者……现在大概都已经取关了吧……

这么一想,我还真是咎由自取啊(笑)

不过,嘛——

这本书,授权了,也进过精选了。流分虽然和大佬们的书完全没法比,不过还是能让我感到满意的……

已经可以了。对于这本书,能够变成现在的样子,我已经很满意了。

所以,把这个故事写完吧。

希望游走于疯狂与理智边缘的我吐出的些微言语,能让你们更加理解我一些吧……

——本书即日起恢复更新,更新时间为:每日中午12时。

——以上

连三氯苯|2018年3月28日,凌晨3时41分,在寝室的床上忍受着坐得发痛的屁股,如是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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