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俗话说，官高一级压死人。

堂堂宫妃娘娘，想针对一个五品小命妇，方法是在太多了。

轻的呢，就不搭理人，叫她在大太阳下的青石板上跪着，少说也得跪一两个时辰，再狠起来，跪一天一夜，三天三夜，直接把人活活跪死的也有。

中的呢，安个偷盗的罪名，说她被金银迷了眼睛，拿了宫妃的什么绿宝石戒指，夜明珠簪子之类，到时候宫女太监齐齐作证，叫你百口莫辩。明摆着冤枉你，还叫你受罚。

最重的，就说来者心术不正，搜出来什么“扎满针的小布偶“，说魇害宫妃，甚至诅、咒皇上，太后等，不仅自己丢了小命，家里也一并得问罪。

就裴家目前和唐家撕破脸皮成这样，反正淑妃不可能光请余莹好生喝茶聊天，少不得一番折腾。

怕不是要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

“余夫人，请赶紧更衣妆扮吧，咱们还急等着向淑妃主子回复呢！”

安和殿来传召的太监催促道。

王氏等人脸上不安，余莹想起宫斗剧那些残忍恶毒的手段，小脸都有些发白。不由得求助般看向裴素。

但是心念一转，裴素目前是从五品的翰林院官员，也没法对抗等级比他高好几级的宫妃啊。

不然还有慧贵妃的镯子，她等级比淑妃大，悄悄派人去说好的地点求助于她吧。

心里正想着派谁去，忽然听见裴素沉声凝气道：

“且慢。淑妃娘娘与黄公公不知，皇上已经先令下官禁足内子，引导规矩。娘娘虽然抬爱，但是圣命不可违抗，内子要在家禁足反省，无法前去，请黄公公转告淑妃娘娘。”

余莹：？

余莹有点紧张，就见裴素已经转过脸来，严肃地对她说：“既然已经听到，还不赶快进内室反省？”

余莹一呆，连忙应是，顺娘等簇拥着她走出正房，回到自己卧房。

关紧了门，余莹不放心，趴在门上听外面动静。

好像听见几句争吵，一声阴柔尖利的“裴翰林好生威风，连淑妃娘娘的面子也不卖。咱家今儿算是见识了！”

接着一声吆喝“走！”

听人快速穿过院子，随即门外响起骑马的哒哒声。沉静了一会儿，方听见敲门声。

余莹忙打开门，站在门口的可不是裴素？

“你跟黄太监争执了……他好像很生气？”

“无妨。你别害怕。”

裴素进屋，一脸平静悠闲。看余莹还是如临大敌的模样，面对面拥抱住，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余莹鼻尖嗅到熟悉的竹叶香，他沉静舒缓的声音，包含着安全的力量。

“你最近安心在家里避避风头就是，有我在，唐家就伤不了你。”

安和殿。

听说裴素拿着皇上的圣令当做挡箭牌，不管自己殿里宫人的威胁利诱，一点面子不给，强硬拒绝了她的传召。

淑妃的惊怒再次升级。

这个农家子出身的小小翰林，吃了熊心豹子胆，不仅敢和唐家作对，还敢不把她淑妃娘娘放在眼里！

当真可恶！

只是，宫妃不能轻易出宫，除非得到皇上的允许，纵然她想冲到裴家对阵也不可能。

裴家又跟个紧闭的乌龟壳一样，里面的人打定主意不出来，叫她一腔怒火没处可发。

“娘娘，就算他们拿着皇上的令牌不出来，也有法子治她！”

心腹宫女看见淑妃生气，忙悄声说了自己的办法。

淑妃听后，才展开笑颜。

“就这么办。”

忽然又有安和殿的太监来到裴家敲门。

只不过，这次不是一脸不善传召进宫，而是满面春风过来送赏赐的。

送赏赐？

还说是专门赏赐给余莹，感谢她“善意救助唐鸿杰”的谢礼。

“余夫人，您跟裴大人真是误会淑妃娘娘，昨儿本来是想进宫赏赐您的，既然皇上御令，您出不去，娘娘也只好叫咱家再过来跑一趟了！”

太监们满面春风笑着说。

对，昨天才来了一个太监，今儿竟然足足来了四个太监。而且品阶都不低，一个一等太监，一个二等太监，两个三等太监。

就一个太监手捧着礼盒，笑嘻嘻递给余莹。

余莹心里直骂人，脸上还得笑嘻嘻，不仅全家得跪着感谢淑妃的赏赐，还得破财给这几个太监赏赐。

京城里的规矩，皇宫里的主子有赏赐，簇拥着过来送礼品的太监都得给赏钱。

较为固定的，是一等太监一次赏钱十两。

二等太监一次赏钱五两。

三等太监一次赏钱二两。

所以这一次单趟裴家就得给这伙儿太监赏赐十九两银子。

而淑妃赏赐给她什么呢？

打开盒子，一朵时新的绢花。

余莹也晓得些事情了，知道这是宫里每年按月分配给各宫的份例，也就是说，淑妃拿一文钱没花的小绢花，来逼她给这四个太监整整十九两银子！

真是杀人不见血，恶心死人不偿命啊。

“瞧，这朵绢花多么漂亮，淑妃娘娘想着您，挑了朵最好看的，余夫人，您可是入了娘娘的贵眼，跟咱们娘娘有缘了啊，哈哈。”

太监们一边坐在正厅的圈椅上喝茶，一边笑嘻嘻调侃。

可不是么，要白拿钱了，谁不高兴？

这本就是宫里太监得外快的渠道方法之一。

甭管谁赏赐谁，他们都得沾点好处。这次淑妃娘娘赏赐余莹整整八件小东西，他们知道淑妃娘娘因为私仇要整余莹，当然乐得拆分成八次，一次来四五个太监，今儿就要陆陆续续来八回。

安和殿的太监不够用？那有什么。一说，别的宫里有空闲的太监，或者是扫院子的，厨房的，巴不得都过来凑热闹白拿钱。

估摸着今儿一天，裴家就得破财一百几十两银子。

这还只是个开头，淑妃娘娘要是再想起来余莹，三天两头再赏赐一回，不用多，一个月来个四五回，一两年下去裴家就得家财破尽。

往常这样子破败的家庭，不算少。

太监们悠悠闲闲坐着喝茶，一点儿都不着急。

他们都等出经验来了。以往有些家里穷得实在没办法，得花些时间速速叫家人去当铺当东西，再把赏钱给他们，他们也笑嘻嘻拿着装不知道。

等不要紧，钱拿到手里才好。

余莹借故走进内室。王氏和秋儿立马也跟着进来了。

余莹先吩咐小虎子，速骑马去翰林院，找裴素说道这事儿，叫他有空快回来。

而后就站在原地，脸色不太好看，想想这钱到底该给不该给。

王氏怕事儿，一脸肉疼嘀咕道：“不然就给了吧。宫里的人，怎么敢得罪呢？唉，这赏钱也太高了。”

秋儿握紧了拳头，小眉毛紧紧皱起来。

“可万事就怕开头，他们轻易得了好处，越发要过来讹钱了。”

“秋儿说的没错。”余莹一甩帕子，杏眼变得坚定。

淑妃摆明了要整她，才十九两银子，怎么会叫她满足？

给了十九两，后面一定源源不断的又要九十两，一百两，九百两。

红楼梦里的凤姐不都被逼得当陪嫁的首饰了吗？记得里面的太监还有讹诈强借贾府几千两银子的。

开了头，就糟了，收都收不住。

反正淑妃要得罪，早就得罪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还怕再添上她宫里的小太监吗？

余莹叫王氏和秋儿不要出来，自己来到正房作陪。

垂着眼睛也慢条斯理喝茶吃点心，赏钱的字一个都不说。就装傻装憨装不知道。

果不其然，第一拨太监还没走，第二拨五个太监又来了。

这次赏赐的是一碟四个桂花糕。

两拨太监一见面，热热闹闹打招呼。第一拨太监虽然心里有点嘀咕了，怎么这么久还没给钱，但不相信从五品的官员家眷敢要钱不要命，得罪他们，于是又耐下性子等。

于是第三拨，第四拨……直到第八拨太监都来了，总共三十多个太监在正厅都挤不开了，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裴家还是一文赏钱没给，只给喝茶，都过晌午了也不上饭菜招待，点心都没有一块。

这些太监可就急了。

他们哪里受过这种慢待？

当铺离这里也不远呐，就算腿脚慢，也能当三回东西了！

“余宜人，您没什么要说的？”

余莹惊讶地看着他们，笑着站了起来：“我一个妇道人家，说什么呢？诸位是要回宫办差事去吧，慢走啊，路上小心点。”

说话的太监，马脸一下子就拉的老长。

“哼，余夫人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咱们长这么大，就是王侯府邸送赏赐，可也没有喝了茶就叫走的啊！”

“哟，那我送你们出门？”

“余夫人，您别戏弄我们了。赏钱呢？”太监们都站了起来，图穷匕见了。

“赏钱？”余莹叹了口气：“说起来不怕丢人，我们家穷啊。要赏钱没有，这不淑妃娘娘送我这些点心，小绢花，小镜子，小梳子之类的，如此珍贵，要不我把这些送给诸位？”

“放肆！娘娘的赏赐你不珍藏密敛，如此轻慢，你可把娘娘放在眼里吗？”

“既然如此，不懂规矩的我知道了以后自然要好好收着娘娘的赏赐。那就更没什么给诸位的了，请走不送。”

“他妈的，你说什么？！”

秋儿见状不好，忙第一个冲了进来，又叫赵武勇师傅和护卫们准备好，免得起冲突伤了余莹。

三十多个太监白跑腿又白等了一天，见拿不着赏钱了，全变了脸。屋里的，院子里的太监纷纷都撸袖子掐腰朝正屋里涌过来，一时裴家沸反盈天。

“余氏，我们可是宫里出来的！”

“你他妈当我们是要饭的吗？”

里面正在吵吵，就差动手了。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听见大门开启，有人雷声怒喝：

“圣上驾到，众人肃静！”

吵吵的面红耳赤，撕扯的衣衫不整的太监俱是一愣。

慌忙转身跪地，浑身抖如筛糠。

草，这裴翰林怎么能把皇上给请过来了？！这不是要命吗？！

——

裴家的仆从去翰林院找裴素，且面色焦急的事情，皇上已经从暗卫那里得知了。

裴素神色忧虑，但是皇上故意问他怎么回事的时候，他竟丝毫没有趁机告状，只随便编了一个别的理由。

皇上生气淑妃的自作主张，又满意裴素的知晓分寸。

淑妃是他的嫔妃，和身为臣子的唐家还是有些许不同。裴素受到欺辱，还对他的嫔妃进行隐恶，当然是为了维护皇上的尊严。

这么忠心爱君的臣子，皇上能不给他撑腰么？

裴素把皇上性格算得准准的，果然皇上借要来裴家和他下棋，微服出宫。两人进来时，其实心里是有谱的，但是打开门后看到这么多号太监，则很出乎他们意料。

他们本以为会看见四个到八个太监左右，或者干脆没有太监了，只有哭泣的家眷。

因为平时的正常操作，是一组太监拿了赏钱走，再来一组太监拿了赏钱走，原先的那组杀个回马枪，再过来拿赏钱。

肥水不流外人田，要赏钱的太监就那些，摆循坏阵。

但是余莹存心不给钱，连第一组都没拿到钱，他就不肯走。第二组来了，没拿到钱，也不肯走。

剩下的一看，反正今天这八件礼物都得分批送过去啊，于是只能继续拉人，等第三组过去了，还是没见回来的，宫里的管事的太监就着急了，怎么了这是？

怎么跟肉包子打狗一样，一去不回来了？

裴家在皇城根，离皇宫不远，那边也派了小太监骑快马回来报信，说裴家余夫人到现在竟然还没有给一文赏钱。

总管太监在宫里浮沉这么多年，就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办，思来想去回禀了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摇着美人团扇轻蔑一笑：“心疼钱？好！”

“看来是派过去的人还不够，今儿本宫就跟她耗上了。再继续派人！”

她就不信了，三十多个太监一起过去到裴家，那小小的宅子都得塞得满满的了吧。

这阵仗，还敢不给赏钱？

余莹越小气越好，越小气，给出的赏钱越能心疼死她。

于是，就形成了如今这个“壮观”的局面。

叫见多识广的皇上和裴素都开了眼界了。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声音威严而震怒。

一时间谁都不敢答言。

太监们自知道来了这么多人要赏钱，本就理亏，不敢说话。

余莹心想的是，这里有所谓的君臣人伦，还有常说的疏不间亲，虽然淑妃故意整她，可是她要是巴拉巴拉找皇帝公然告他小老婆的状，也不合适。

黑压压跪了一地的，还有裴素的娘亲王氏。

王氏胆怯，生平头一次见皇上，心情激动，方才又过于焦虑紧张。听到皇上的声音赫赫威严，忽然就把她给吓晕了，跪着歪倒在地。

“母亲！”

裴素冲过来跪地抱住她，幸而鼻息无碍。

余莹放心之余，灵机一动，忽然也短促“啊”了一声，如电视里的贞子一样颤巍巍伸出一只手臂，利落精准地倒在裴素身上，轻轻捏了他一下，而后闭上眼睛，人事不知。

啥也别说了，皇上您自己睁着眼睛看吧！

裴素悲戚地喊了起来：“莹娘，你醒醒啊莹娘！母亲，你究竟怎么了？！快传大夫，快！”

真如杜鹃泣血，令闻着伤心，见者流泪啊。

皇上：……

草！

两个女主人都给生生吓晕了，这还用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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