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一路上,一晨和岱妩,谁也没有讲话。
小伍没像平时那样,哄让哥哥。
今天对方的越界已让她下定决心,今后再不会惯着乔一晨。
即使他过分了,但她料这个大哥还有些底线,不会联合他妈妈在家中找爷爷奶奶麻烦。
否则,她也只能撕破脸皮,祭出点绝招了。
对方愿意示好,那他们还是兄妹。不愿意就算了呗。
毕竟自己不是惯着他的母亲,亦不是迷恋他的女朋友们。
所以,他爱冷暴力,就随他去吧。
两辆车驶到天水花园的地下停车场,将东西搬上去不久,小伍接到电话——新买的床垫送到了。
两个男生下楼去取,将床垫抬上电梯。
电梯里,他随口嘲讽小伍的购物理念。不到一千的床架子,配五千块的床垫。真是破罐子镶金边,还不如都配最高级的。
这人永远不懂,同是乔家的孩子。小伍和他,在物质方面有着天壤之别。就算小伍不缺钱,也不能像乔一晨那样视金钱如粪土。
女孩用杏眼狠狠剜了他一下,他讪讪闭嘴,也不自讨没趣了。
放置好,只撂下一句,“你们忙吧,我走了。”便扭头离开。
林沐风见小伍始终紧咬下唇没说话,连送也没去送。
知道她心里别扭,便拉高她的手在头顶,哄她转了一圈。女孩抬头睨他一眼,但松开了嘴唇。
“这还缺什么?我给你置办。”
小伍摇了摇头,这是她的小窝,要她说了算的。
此处是个单身公寓,虽也是两房两卫,却比秦帅家小多了。格局很规整,客厅迷你,主卧也不过是个十几平方的正方形。
另一间屋就更小了,几乎只能摆下一张桌和单人床。小伍打算将那屋设计成,兼具画室与办公功能的小书房。需规划一番,所以暂且空着。
“这才哪到哪啊,我周末订了一堆家具,今天就会送来四五件。”
果真两个人忙了一天,都没吃上午饭。
傍晚小伍饿地心慌意乱,拉着阿木去楼下饭店。
等了半个小时,菜终于上桌了。此时电话铃响。
小伍边吃边接听,“喂,爸爸,怎么了?”
乔建清刚离开老宅不久,在巷子口的酒馆外叉腰,沉着语气问道,
“喂小伍,你搬家了?”
林沐风看了她一眼,给对面碗里加了菜。
“对阿,今天才搬,本想着忙完告诉你。你电话就打来了。”
她老爸哦了一声,兴致不高,转而开口说了正题,
“明天你生日,要出去过?”
小伍突然意识到事情没瞒住,不过也不算她疏忽。她爸很少记得她的生日,除非爷爷奶奶刻意提醒。
她拿起纸巾擦擦嘴,故作淡然回应,
“哦对,因为我妈没见过沐风,所以介绍他们认识。”
小伍爸仿佛逮到把柄,质问的语气向上提了提,
“没告诉我啊。所以你们是打算背着你爸出去咯!怎么,嫌弃我?”
女孩在静默中长叹,和男生对视,无声摇头。起身出了饭店。
林沐风放下筷子,偏过头看窗外站在街边的小伍。
女孩开始还是站着,搭配着身体语言尝试沟通。过了几分钟,她蹲在路边,单手撑着头,仿佛无力辩驳一样。
“我对你没意见,爸,原先我的确不爱过生日,没骗您。”
“也不是偏心。这次只是找个机会和我妈联络感情。”
“本就是怕你和我妈尴尬,想着分别和你们聚就行了。这样,你要是想去,跟我妈说一声。我没异议的。”
乔建清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点酒,揪住女儿的小辫子不放,不依不饶地说,
“我和你妈说得上吗?不是你们母女商量的?要说也是你去说。”
小伍蹲在路边,突然心好累。
原本互不打扰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这次旅行回来,一个两个都来找她麻烦。不是控制她,就是跟她索取存在感。是共同商量好了吗?
小伍想到父母曾经的激烈争吵,和这一切给她生活带来的转变。
究竟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总被夹在中间呢。
小伍捋过忙碌中散乱掉的头发,收紧声音对乔建清说,
“你俩的事,自行解决吧。到时通知我就好。”
“当初你们决定在一起。没人叫你们吵架离婚,也没人要求你们把我生下来。”
“爸啊。”她轻声唤了一句。
“我从没说你们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的,你和自己过不去,就别拿我出气了吧。”
“那就这样。”
“……”乔建清听到女儿破碎的嗓音,心中有愧,酒醒了大半。
听到“嘟——”的一声,他气势减弱,试探说了一声“喂?”,发现电话被挂断了。
小伍强忍着气,擦掉眼角流洒的一滴泪。知道她爸想不通的。只好搬个救兵,现在全世界他只能听进去一个人讲话。
小伍默默蹲在路边,给梅英阿姨编辑了一条短信,言辞礼貌。说了刚才发生的事,请求她帮自己安慰一下她爸,并说他可能喝了酒,问如果方便是否能把乔建清接回家。
梅英在外出差,才回酒店。刚收到消息就从床上坐起身。
心斥,她两天不在,这人就开始惹祸。当然不只是因为小伍第一次向她求助,也是因为她的确担心乔建清。
梅英想到他犯倔的模样,有些愠怒,打算将这人骂醒。反手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乔建清在酒馆外,手攥着一个毛绒玩具,是女儿小时候最喜欢的唐老鸭。
他看着月光怅然若失,突然接到熟悉的号码。
接通电话,他张嘴竟哽咽出声,
“小梅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呜,咻……”话尾还掩饰失败,抽吸了一下。
梅英骂人的词都酝酿好了,听到猛男哭泣她一愣。
随后忍不住笑出声,声音也变得软绵绵,
“阿清啊,怎么哭了?哎呦,你傻不傻啊?”
“跟孩子置什么气。感情要一步步培养的,急什么?快,回家去。”
……
小伍从路边站起来发现腿麻了,她狠狠剁了一下脚。
倏然想到她爸这个过分简单的头脑,一定是被人挑拨了。
她一怒之下拨通乔一晨的电话,两三声接通后,她强势质问,
“乔一晨,搞我对你有好处吗?”
对方缄默没出半声。只在脑海里点了个问号。
她继续道,
“哥,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这二十多年,不是一直在你面前乖巧听话的吗?”
“你怎么这么难取悦啊?是不是我乔岱妩举目无亲,趴在地上求你,你才会舒服?”
乔一晨声音和脸色一样没有波澜,
“阿妩,你在讲什么,我听不懂。”
“不,不是你告诉我爸,我要和我妈单独吃饭?”
“不是。”对方二字回复,小伍神魂归位。
手机在脸旁震动,发现是奶奶打来的。她心凉面热,呼哧一下后背出了汗。
“哦,那没事了……一晨哥再见。”
小伍换听奶奶来电,听她说刚才儿子来送东西,她说漏嘴了,不放心打来问问。她连忙慰藉老人这都是小问题,叫他们别放在心上。
放下电话,她的耳尖还是红的。见林沐风拎着打包的饭菜出来了,显然菜已凉透。
她按了按紧绷的太阳穴,一脸衰相,靠住他的肩膀哀声问道,
“阿木,你帮我查查黄历吧,今天……”
十足了解她的人,举起手机给她看,果真上面写着
“今日不宜动土,忌搬家”
小伍哭笑不得,牵起他的手走回小区。
简单热了热剩饭菜,小伍吃完就困了。心里还很委屈。
她斜倒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想让今天快点过去。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林沐风收拾了散落一地的家具纸包装,洗了洗手,探探她的小脸,小伍眼睛也没眨一下。
现在她只想缩回壳子里,阿木在身边就好,她不想说话。
林也了然,抿嘴走开,继续去摆家具。
他不介意小伍心情低落,甚至觉得很庆幸自己这时守在她身边。
比起那时……她陷入绝境,他却不在。现在已强过千百倍了。
不过小伍的爸妈,他心里一个也看不上。可他不想多嘴。
小伍深深吐息,阖上眼蜷缩起来,想闭眼睡过去。
这时她母亲打来了电话。本就有些心理准备,她想着可能是父母商量好了。
“喂,妈。”她声音有些疲倦。
对方语气焦灼,声音很大,林沐风在门外都能隐约听见。
小伍弹坐起来,说,“什么?为什么?”
母亲所言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竟说马上要飞回日本,无法应约庆生。
戴金凤急急解释,“你弟弟,他在学校受伤了!”
听小伍只有喘息声,并没说话,她补充道,
“他爸爸去了韩国出差,江儿在医院,我不放心呀。”
小伍冷冷问道,“韩国不是离日本很近,比你快啊,怎么他不回去?”
她妈心战栗了一下,小心翼翼道,“他很忙,赶不回去的。”
小伍想起那个继父,冷哼一声,
“大人物,改不了行程。好吧。”她又问,“你不是说,后来终于找到合适的阿姨了?等一天不行?”
戴金凤带着哭声,“阿姨做做饭还可以,可江儿住院了,我怕她不懂照顾。你弟弟他懂事……”
女孩眼泪就在眼眶打转,她本笑着,听到那句反反复复出现的“你弟弟”,终于再也忍不住。
小伍声音有些尖酸,“什么弟弟?到底谁是我弟弟啊??”
“你是说那个在你朋友圈里煎着松板牛,被夸赞的小孩?那个不会说一句完整国语的日本男生吗?我都没见过他,怎么就叫那么亲近了?”
电话对面极度震惊,她知道女儿生气了,慌忙哄劝,
“小伍,你听妈妈说。你别生气。江儿的老师发来消息,孩子膝盖摔得血肉模糊,都快露出骨头了。他不让老师给我打电话。我实在……”
“算了,你去吧。”
小伍出言打断,她不关心,也不在乎。总之通通离远点就行。
她轻声嗤笑,“搞得好像我多爱过生日一样。”
“你知道我从小到大,最讨厌的事就是过生日吗?”她用手背擦过眼泪,毫不在乎形象。
“我最好的朋友每年过生日都会邀请我去参加生日宴。感受别人父母的‘温暖’,我烦透了,还要装开心。因为他们对我很好,因为我不能让她扫兴,不能伤我朋友的心。”
“人家对我怜悯,我要视而不见。你知道我小时候多讨厌那个善妒、虚伪的自己吗?!”小伍大声反问。
“所以我最讨厌过生日。讨厌那个全世界都在提醒我,我缺了什么的一天。这一天,我只想和我男朋友一起,吃个饭看个电影,一觉睡过去。”
“因此我恳请你们,以后不需要做这件事了。放弃吧,不要给个希望,再扇我一巴掌了,行不行?”
“都离我远点行不行!!?”她闭眼哭着,林沐风在门外握紧双拳,双脚牢牢钉在地板上。
戴金凤在电话中泣不成声,嘴上除了对不起说不出其他。她一直期待女儿能跟她吐诉真情,但事实是孩子隐瞒的情绪,是她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小伍听着母亲熟悉的呜呜哭声,有些刺耳。
“你真的不用道歉,不需要。我自始至终,只要一句实话而已。”
“那年我五岁,你说你出去给我买裙子。拎起行李就走,再也没回来。来老宅看我,次次说不走,我醒来你人又没了。”
“多少次我回想那个瞬间,都会想。哪怕你当时跟我说一句实话呢?”
“我当时听不懂,之后长大能琢磨透,也行啊。哪怕你说一句,我和你爸过不下去了,我都能理解的。别让我傻傻等你回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就守承诺、不骗人,不行吗?”
“妈妈,妈妈没想骗你,只是不知怎么和你说。”戴金凤抽泣。
小伍看了看表,已近深夜了。距离她妈离开彭城,应该不剩几个小时。
她慢慢止住眼泪,看着窗外月色,痴痴吐诉,
“我只觉得自己可悲。被杀人犯痛扁一顿扔到水里,醒来后失忆了十多天。记起来了第一件事竟是‘我妈叫戴金凤’,和我想去找你。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小时候那么受伤啊,这才想着给自己圆个梦。”
“我有爷爷奶奶和阿木,他们永远不会离开我。我早就不需要你俩关心了。别成天支支吾吾在我面前跟个小孩似的。今天说来,明天不来,几次了?”
“直截了当,说你们没时间、不来了,都可以。你给我打钱,我也要了,多好啊。可别小心翼翼来我身边惹人心疼,之后扭头就走。你还不如把我当个废品丢了呢。”
“我没义务配合你们救赎的戏码,帮你们完成父母义务。你俩就那样了,我也不需要。行了吧。”
小伍脑中变得轻飘飘的,听着她妈妈啜泣不断,心内毫无知觉。
她觉得自己像块坚硬的石头,被丢到河水里浸得透心凉。看似岿然不动,却被河流冲刷地累极了。
她有点想躺下,闭了闭眼,轻声说道,
“行了妈,别哭了。回日本照顾小江吧。在我身上没做的,不需要反复纠结做无用功。全补在小江身上,也是个造化。”
“我没意见,反而替他开心”
“您女儿这太晚了,早就过了需要你的时候了。一路平安,挂了。”
小伍将拖鞋踹掉,揽过被子,蹭了蹭眼睑,沉沉睡去。
林沐风悄步进了卧房,在她身旁躺下。
侧过脸望着她,一动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