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成人之礼

景和三十年二月二十五日，天空放晴，西京的寒凉在不知不觉间悄然离去。

由丞相府传出的喜悦包裹了整座西京，锣鼓喧天，张灯结彩，千米的红绸装点在古朴庄严的府邸，添上了几分华彩。

今日乃是陆府嫡长女的及笄礼，场面自然宏大，且不说陆家乃是西京贵族门阀，就连是陆唤云母亲的娘家，都是琅琊的簪缨士族，他们的女儿自然是百倍尊贵，就连及笄礼的规格都是西京难得一见的尊贵。

陆唤云拂过云锦裳上用金线刺绣出的牡丹花，眸色渐渐变冷，她可至始至终都未曾忘记，陆湘特意炫耀的凤袍，夜明珠金银线，全天下独一份的荣华，那之上的每一分装点，都是踩着她陆唤云的功劳一点点填上去的。

“小姐，是簪这根簪子么？”

透过铜镜，陆唤云看着瑾瑜手上那支银簪子，微微颔首，这是几日前父亲送予她的及笄礼，在今日簪上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簪入一头乌黑的秀发之中，更像是锦上添花。

“今日我家小姐，真可谓是会向瑶台月下逢的九天仙女，美的不似凡尘中人。”

子衿刚刚踏入房阁，就免不了一番赞叹，她家小姐果真不愧天之骄女啊，一颦一笑都是极美的。

只是这番话却遭了陆唤云一声嗤笑：“这话，到外头可就不要说了。”

“小姐，吉时到了。”

陆唤云搭上瑾瑜的手腕，换上一副大方得体的微笑，微微昂首，悠悠踏出房阁，三寸金莲踏上石履地上，徐徐而行。

前厅此刻是人声嘈杂，映入眼帘的皆是西京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人群中不时闪过几个熟悉的身影，皆是陆唤云的手帕之交，此次及笄礼，她们定是要来捧场的，还有的，便是西京城里的贵族公子，少年儿郎。

少女千呼万唤始出来，走过绵长的朱廊，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顿时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陆唤云的矜贵且傲气的，那种气质，是浸淫在富贵金银，四书五经里，才能氤氲出来的气质。

这样的气质，总是让人着迷却又望而却步，难不怪在西京这样一个才人辈出之地，她陆唤云能占得一席之地，如今看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陆湘处众人中，望着陆唤云，目中涌出铺天盖地的怨恨，不自觉绞弄着手帕，今天所有的一切，本都该是她陆湘的，都该是。

陆唤云直视前方，端庄优雅，步步有序，走到正堂坐在首位的父母，母亲今日不再是一身素色，而是换上了一副华贵的锦衫，云鬓簪上珠翠，举手投足皆是主母的威仪，父亲着的是深紫的衣衫，含笑看向她。

陆唤云心下一暖，眸中也溢出几分笑意来，朝着高堂二人，俯首跪地：“愿爹爹娘亲，长岁康健。”

今日对于陆唤云，对于陆府而言都是大日子。今日过后，她陆唤云便不是陆家养在深闺的大小姐了。而她也不愿再沿着前世的路，做那深闺里的金丝雀，成为所谓君子手上的一枚可用可弃的小小的棋子。

“今日是我小女唤云及笄之礼，各位亲朋宾客不辞辛劳，前来观礼，老夫这里先谢过诸位了。”陆徽含笑拱手，示意四周。

今日陆唤云的赞者便是她的堂姐陆知春。不过片刻，只见陆知春笑靥妍妍，也轻挪莲步进了前厅，她伸出芊芊十指，在盥盆中涤了手，然后旁边的婢子马上就呈上手巾供陆知春擦拭。

陆唤云见陆知春已然踱步到了西阶，就缓缓起身，再拜了父母，用广袖遮住了自己的面容，转身朝着前来观礼的众位宾客行了揖礼，而后跪坐在了玉席之上。

“这陆家千金果然风华不凡啊。今日一见，竟比那传闻中的更甚几分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知道这西京诸子中谁能够携花而归了。”观礼之中不乏西京的众位贵公子，自然也就引起了这番谈论。

陆唤云她虽正坐在玉席之上，但众人的纷纷议论一字不落地落入了她的耳中。贵公子？不过是一些只懂得贪图享乐的风流浪子罢了。陆唤云面色微微冷凝，心中嗤了一声。

“小妹，我可梳了。姐姐愿你今后福足常乐，平安恬淡。”陆知春是真心喜爱陆唤云这个堂妹的，不单单是因为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更因陆唤云与其性情相投，志趣相合。

“好。唤云先谢过姐姐了。”陆唤云此时再见到陆知春，倒是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堂姐待她如同亲妹，但是最后为了沈之衡，她竟然——陆唤云实在是恨自己无知蠢笨，竟然吃了那沈之衡的**药。

旁边的婢子已然将檀木梳盛在锦盘之上，陆知春伸手，执起梳子，然后将陆唤云的一头青丝放下。青发三千如丝绸般垂落，也掩不住女子的风华。陆知春轻轻地梳拢着陆唤云的头发，微微含笑。

待到礼毕，陆知春已给陆唤云梳了一个同心双髻，刚才的檀木梳也重新放回了锦盘之中。

“请。”陆徽和苏络看陆知春已然为陆唤云梳好了发髻，就一起迎着今日的正宾起身准备。

“这陆家也真是西京中的权贵之家了，今日陆唤云及笄竟然能够请来诚王妃为其正笄，这待遇也和皇家无二了。”

“这诚王妃本也就是苏家女儿，也在情理之中了。”众人也暗暗地议论道。

苏络本是一个冷淡之人，但此时却面带笑意看着自己的妹妹。“今儿还是要辛苦你了。”

“好了。姐姐，这种客套话也就不用说了。唤云是我最喜爱的侄女，今日她及笄，这正宾当然非我莫属了。”诚王妃身着华服，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有皇室中人的威严之气。

诚王妃从厅前走下，于盥盆中净了净手，然后走到了陆唤云的面前。

陆唤云微微抬头，朝着诚王妃行了礼，然后依旧跪坐在玉席之上。“唤云见过姑姑。”

“唤云今日也成人了。”诚王妃含笑，欣慰地看着那陆唤云。陆唤云小时曾在诚王府暂住几月，养于诚王妃的膝下，因而她一直视其为半个女儿，小时蒙童竟已亭亭玉立，时光之快，容不得感慨。

诚王妃正了正陆唤云的双髻，然后把那根银簪重新赞簪入陆唤云的发间。

银簪微微凉意触及陆唤云的肌肤，也让陆唤云更加清醒自己此刻的处境。

陆唤云啊，陆唤云，你再也不能够是原来那个可怜人了。再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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