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以往的奖赏固然丰厚,甚至有过以官爵为赏,却从未涉及过军权。
国主到了如今这个年岁,已是说一不二,唯有两位丞相的谏言偶能入耳。
官员们见沈云埋和阿其仁木格皆一言不发,若是自己挺身而出必会触这个霉头,便逐渐冷静下来,不再同同僚们大呼吃惊了。
中有野心勃勃者摩拳擦掌,北方军队的军权可是一大块肥肉。
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错过了这次,怕是一辈子都再难触及了。
“军权”沈空濛同样震惊,她小声议论,“是整支北方军队吗?”
“是。”
自然是,国主向来不允许皇室形象沾上半分抠搜磕巴。
沈云埋从始至终未表过态,只是一脸凝重地端坐于马背上,沈空濛问他:“那你要去争抢吗?”
夺得头彩者的赏赐,得来名正言顺。
这比在官场中沉浮、在战场上以命搏杀来得更为轻易。
但沈云埋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不争。”
“为何不争?”
此次赐下军权实属反常,沈云埋行事向来小心:“事有蹊跷,先隔岸观火为妙。”
两人一言一语间,大多数的官员都已然亢奋起来。
国主乐意瞧见这副情形,好似他的朝堂就是这般勃然朝气。
他坐回位于高处的王座上,举起右手从左至右豪气地挥了一通,众臣眼神都亮了起来:春狩正式开始了。
为首的第五圣子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他拜过国主,颇有气势的调过马头。
“驾——”越过众官员扬长而去。
第三圣子伤病未愈,连马车都坐不得,自然无法前往峻岭山。此次春狩,皇家子只有第五圣子一人。
第五圣子的样子给方才士气正盛的官员们泼了一头冷水,当即有人品出些不寻常来。
但北方军队的军权,实在是太诱人了,怎会有人不去争呢?
众人咬咬牙,也陆陆续续地策马进山了。
今日是春狩的第一日。
沈云埋与沈空濛避过众人都争相踏上的主道,从一侧的小路上了山。。
沈空濛会骑马,打马球的技术是京城中一绝。方才人潮涌动之时无需沈云埋顾着,她自己就能稳住胯|下的马。
“当真不争?”沈空濛也觉得益处巨大,不好轻易放过,这般旁观一阵,后几日可就追赶不上了。
沈云埋心里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
论起朝堂事,沈空濛还是不大熟悉,在沈云埋解释一通首尾后,她便打消了争抢的念头。
“既然不争,我们做些什么好?”春狩足有五日之长,在这荒山野岭中可不好寻乐子。
“峻岭山……山水不错,前两年我无意间踏入几处绝美之景,想去瞧瞧吗?”
两人骑的马并驾向前踱步,与几里开外打马狩猎的人相比,显得格外悠闲。
“好啊!”沈空濛格外钟爱踏青出游,这一点几乎没变过,她欣然道,“那我们快些去吧?”
沈云埋伸手稳住她的缰绳,有些无奈:“不是说了要少吹风受凉?左右有五日都要待在此地,不必急于一时。”
“可这样慢慢骑马好没有意思。”路只有沈云埋认得,她跑去前边也没用。沈空濛弯腰将他的手拨开,表示自己不会让马儿跑起来。
“诶,你说,若是在路上遇到猎物,我们也可以将其猎下嘛!”
“自然可以。”沈云埋点点头。
沈空濛斜挎着沈云埋昨晚给她粗制的小弓,她爱惜地摸了摸:“算算已有五年未使过弓箭了。”
沈云埋对此有些愧疚。当初在荣国公府时,沈空濛的武师傅并未另请外人,而是交由他负责。
她力气小,且是闺阁千金,刀枪棍棒那些家伙一并碰不得。国公夫人想让她习得个护身的技能,不要手无缚鸡之力,陷入险境时只能任人宰割。
沈空濛挑中了弓箭,云埋也觉得合适。她力道不够,无法将寻常弓箭拉至满弓,沈云埋便亲手为她做了个小弓,同今日这把颇为相似。
从前两人每隔一日就会到国公府的练武场练习射箭,大小姐负责练习,武师傅沈云埋负责教授和哄人。
只是尚未等到沈空濛练成百发百中的箭手,沈云埋便被驱逐出府,随后不告而别了。
他无从知晓小濛在他走后是否还有练习,当初那张小弓是否被她弃之一旁再没碰过。
不过昨晚将弓给她时,她并没有露出半分嫌恶,这使他心中的忐忑消去不少。
峻岭山上的猎物被放养了一年,个个都生得壮硕凶猛,在山林间活动如同生龙活虎。
众人第一日精力足、志气高,狩猎成果因此是一个赛一个的精彩。
国主在山脚的帐子里休息了一天,方从奔波中缓过神来。他看到满场堆起来的猎物,满意地大笑几声:“好,好!本国果然人才辈出,个个都骁勇无比!”
他的视线依次扫过众人敞开的囊袋,最后停在了沈云埋与众不同、瘪瘪小小的袋子上。
“格尔?”国主的笑容有些僵住了,“你这是?”
沈云埋的囊袋里只装有几只山鸡野兔,还都是沈空濛打下来的,他一脸宠溺:“家妻在侧,臣无心狩猎,还请国主恕罪。”
众官员纷纷看向左丞相的妻,只是丞相夫人将兜帽穿戴上,又紧紧依偎在丞相身上,身形脸蛋并未露出分毫。
国主指着沈云埋笑骂:“你这是连夺两年头彩,愈发狂妄了!”但他眼里未见恼怒,摆摆手就将沈云埋放过了。
这军权被国主用来试探右丞相阿其仁木格与第五圣子私下是否相互勾结,沈云埋此番不争,国主心里反倒又给他添了个进退有度的印象。
白日里众人把持着武器,在深山中大肆虐杀。等到入了夜,疲惫感冒了上来,大多都早早安置,为明日养精蓄锐。
而悠哉闲逛整日的左丞相夫妇则了无睡意,沈空濛一拍桌案,说要登上山顶去看星星。
两人骑马上山,路再崎岖也不会过度劳累,只是沈空濛兴致有余,半路却瞌睡上头,她迷迷糊糊坐在马背上,晃来晃去愈发困倦。
沈云埋即刻便发觉了她的异样,他小心翼翼地护着,让人不至于掉下马来:“那便掉头回去?”
沈空濛脑袋里都是浆糊,但却摇头说不回去,还是想看星星。
她久居京城,这样的星空极为少见。
沈云埋道:“还有些时日,明晚早些上山,也是能看到的。”
“都走了半个时辰了。”沈空濛揉揉眼睛,打个哈欠后清醒了些,她还是觉得可惜,便不肯回去,“若是明晚夜空多云,将星星都遮挡住了,岂不是明日复明日、又要再来一次?”
她都如此说了,沈云埋只得勒紧缰绳让马停下,然后将手伸过去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
还是昨日单手托住她腿弯的姿势,他腾出来的另一只手将她的马系到一侧树干上。
把人放到这边马背上,自己也利落地翻身上去坐到她身后,沈云埋大腿用一巧劲,轻夹马腹:“那便睡会儿,到了山顶我再叫醒你。”
“好。”沈空濛满心依赖地倚靠在身后结实的胸膛上,小手裹了裹绒毛披风,舒舒服服地安心睡去。
环抱着怀中人,沈云埋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小濛如今正是他记忆中的模样,那些个礼数客套慢慢地都没有了。今夜提出要上山看星星,他知晓她多半是一时兴起,也考虑到了夜间风大,但特意并未像冷战前那般执意劝阻,而是备好水囊食物,带上厚实保暖的披风,再挑两匹稳重温顺的马儿,依她所愿带她出了帐子。
让她留在南蛮的事他无法做到,但其它的他都会一一满足。
半山腰上便没有了路,骏马的马蹄直接踩踏到野草从中,两人裤脚都扎进靴子里,不受蚊虫所扰。
沈云埋不时抬头看天上星来辨认方位,免得等天亮了都走不到山顶,让她扫兴失望。
估摸着是白日里官员们声势太大,骤然受惊的野兽们纷纷躲了起来,夜间不敢离开巢穴。一路平静,沈云埋带着人没有遭到任何阻挠,顺利地抵达了山顶。
山顶是一块平地,月光洒下,此处比树林里要亮些。
方想将怀中人唤醒,沈云埋眼尖地瞧见前方岩石上仰躺着的人。
身形瘦小、头发花白,峻岭山不会有第二个人是这副模样了。
沈云埋谨慎地驱马退后,想掉头离开。
“本相独自在此。”阿其仁木格只听动静,便知晓了来者的身份。
他要离开,无非是担心自己带了人埋伏着。
真是谨慎啊,乌恩其格尔。
阿其仁木格勾起了嘴角。
“难得在隔墙无耳的地方与贤弟相遇,贤弟不想与本相话谈几句?”阿其仁木格坐直身子,转头看了过来。
沈空濛兀自睡得香甜,缩成一个小粉团子靠在沈云埋怀里。
“本相与你,没什么好说的。”沈云埋说话并不客气,更没有轻信他独身在此的说辞,右手始终握着缰绳。
“可本相有话同贤弟说啊。”阿其仁木格一脸冷笑着。
“贤弟真的不听吗,或者说——沈、云、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