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顽劣
世间邪魔根据潜在危害程度被划分为四个等级,由低到高,分别为三等,二等,一等,以及特等。
凡人因命途不顺,心术不正而走上歪路,若无人引导,这辈子最多也就修炼个皮毛,危害程度仅有大街上偷偷扒掉仇人裤子的恶作剧级别。此为最低等。
修仙世家及门派的家主或长老一类,自身实力强大,有时因急于求成,受心魔蛊惑,无意或刻意中修炼了魔道功法,迷途不知返,最终堕入魔道。能以一敌百,此为最高等。
所谓最高等只是一个门槛,其实并无上限。
修习仙道,若是得了要领,最好可飞升成仙,长生不老,最差也可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而魔道修习与之相反,讲究心随欲动,修行简单,效果显著,却是以心性和寿命为养分,所以修习魔道之人大多活不长久,常常暴毙而亡。
还有一类邪魔,他们使用魔道术法,却并不修习魔道,于是每次使用术法达到心中目的后,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修仙一派将其称为“邪之契约”。
“代价”大小与邪魔强弱便如弹簧两头,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
魂梦之术乃魔道高级术法之一,若想参透其中一二,至少也得有一等的危害程度。
而据江望和描述,魂梦之中场景足以以假乱真,可见这邪魔至少是个特等。
若再真如容之所说,它的“契约”是在使用魂梦之术夺走受害者的头颅后,将其左脚的鞋子倒立放置,这样无足轻重的代价。
那只怕这邪魔不仅仅是特等,还是特等中的特等。
饶是江望和见识过不少强到离谱的神仙和邪魔,此刻也不得不谨慎起来。
她眉心微拧,道:“特等邪魔,定要谨慎行事。”
容之看过来,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江望和点了点头。相信她能想到的,上仙自然也能想到。
容之行至门前推了推,发现门从里面锁住了似的,吱嘎响了两声,却推不开。
江望和回忆起“南阳”领她进门时,敲了左侧的门环三下,门便自然打开了。
梦里的事物都是相反的,那现在必然是敲右边。
江望和走上前道:“梦里我进去过一次,应该是敲右边的门环……”
“砰——!!”
三……下……
一声巨响。
江望和看到眼前这幕,嘴还张着,却没了声音。
只见三寸厚的实木庙门被硬生生折中踹断,“啪”一下轰然砸落在地。刹那间尘土飞扬,经久不散。
众人:!!!!!
江望和:?????
说好的谨慎呢?
江望和挥手扇了扇源源不断飘来的灰尘,施了个清洁术,才勉强好些。
她扭头看向容之,神色不虞道:“打不开门就用踹的?你回家忘带钥匙也是如此?”
本是责备的话,没想到容之竟真的思索了两秒,问道:“向来如此,有何不妥?”
江望和:……
江望和木然摇头道:“没有,是我多虑了。”
四人走进庙内,站在真君像前。
容之身旁孤零零的一个人都没有,江望和屁股后面却好似沾上了两个牛皮糖。小白脸和老妇一左一右紧跟着她,就差直接别在她腰带上了。
江望和颇感不适,从乾坤袋中掏出两张保命的符咒来塞给他们,这才得以脱身。
她扭头见容之自进门后便一直凝望着神像,忍不住问道:“上仙认识?”
容之摇头:“不认识。”
江望和:“……”
那你一直盯着人家做什么?
容之扭过头,见她一副失落的模样,一愣,问道:“你是想知道什么?”
江望和没想到他会主动问她,心下一喜,挑了个隐晦的说法,道,“这供的南阳真君,是位男君,还是女君?”
容之道:“先前是女君,后来是男君。”
江望和眉毛一挑,不禁凑近了几分:“真稀奇,还能转性?”
“并非如此,”容之摇头道,“我并不认识这女君,与那男君倒是有过几面之缘。”
江望和一听,耳朵立马竖起来了。
因为南阳不会说话,其他客卿也都说不认识,所以他的身世一直都是一个谜。
来时听到老妇提起“南阳真君”四个字,她心里着实是咯噔了一下,可又觉得南阳心性纯良,不似恶人,于是一直想找找看有什么关于他身世的线索。
江望和眉眼舒展开,笑道:“愿闻其详!”
她一激动,忍不住又朝他凑近几分,见容之皱起眉盯着她的脚尖,才恍然察觉,忙退后了几步抵在柱子上,与他拉开距离。容之这才舒展开眉心。
江望和悄悄将乾坤袋拉开一条细缝,手指探进去,摸到了个软绵绵又热乎乎的东西后,轻轻戳了戳。
“嘶——”
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江望和忙缩回手指,看到食指指尖一圈小小的牙印儿后,黛眉轻挑。
她就是想叫南阳一起听,怎么还害羞了?
容之仰头望着真君像,似乎透过那看到了极远的地方,淡淡道:“五百年前青州玄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玄家主母将诞下刚满月的小公子藏于供奉神君的功德箱中,才使其躲过一劫。”
青州玄家?江望和多少了解一些。
五百年前,修仙从门派制逐渐向家族制过度,从而出现了青州玄家,封城花家,淮水苏家,峨眉萧家四大修仙家族。其中以青州玄家为首,引领了一股全民修仙的热潮。
可惜好景不长,玄家主母诞下麟儿后不久,染上了不治之症。
家主为救治妻子到处寻医问药,后来不知怎得受了刺激开始修习魔道,结果磨损了心性,一夜之间屠了玄家满门。
本欲救人,最后却害了人。
实在是叫人唏嘘不已。
“进了功德箱便成了神君的东西,这孩子也不例外,神君念与之有缘,便赐名为‘思佑’,取承天之佑,得天独厚之意,自幼便让其跟随左右。”
容之不知想到了什么,鼻腔里飘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又道,“所幸他根骨奇佳,天资聪颖,长大后也能为神君分担一二,不算是个累赘。”
江望和望着他,舌尖抵了抵脸颊。
看样子容之并不喜欢这个孩子啊。
容之又道:“神君日理万机,事务繁杂,未能对其多加管束,致使他性行愈发顽劣,竟也学人修习了魔道,在九州岭南一带称王称霸了好一段时间。”
还有这种事儿?!
腰间乾坤袋中传来轻微的晃动,似是不满他的说法。
江望和手指探进乾坤袋,对着那热乎乎一团屈指一弹,乾坤袋立即便老实了。
“神君派逐月上仙将其捉拿,剔去仙职,恰逢南阳真君乞骸骨,便让他顶替了她的位置。”
提起“逐月上仙”四个字时,容之眉心皱了一下,又道:
“本以为他已改邪归正,没想到仙魔大战后,他不仅重修恶习,还发动了魔道禁术。动静太大神君也保不了他,便命我去取他性命。”
江望和惊道:“你杀了他?!”
容之摇头:“我没找到他。”
“……哦,”江望和不知怎得,竟松了口气,又问道,“那仙魔大战后到底发生了何事?”
容之又皱了下眉,双手环胸,冷声道:“那时他与逐月上仙在一起,我与逐月上仙性情不和,他两人间发生了何事,我并不知晓。”
根据乾坤袋里南阳的反应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他就是“思佑”。
怪不得不久前她一不小心把神君捡回家后,一直热情好客的南阳整天都躲在棺材里,说什么都不肯出来呢。
江望和此时心情十分复杂,她心底更倾向于南阳是无辜的,但又苦于找不到证据。
她秀气的眉拧成川字,垂眸思索片刻后,纠结道:“上仙,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他活着出现在了你面前,你会杀了他吗?”
“自然,此事拖延了百年之久,已是失职,”容之回答得毫不犹豫,瞥了她一眼,黑眸中多了几分探究,语气微沉道,“他在你那儿?”
江望和头摇得像拨浪鼓:“当然没有!我这儿可都是死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乾坤袋死死地拉紧了。
对啊,南阳已经死了,他怎么死的?
容之漆黑的眸子,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依旧幽幽望着她。
江望和担心被他看出什么破绽,转过身去绕到神像右侧摸索着什么。
容之偏头看了半天,问:“你在找什么?”
“开关,”江望和指了指侧前方的空地,道,“这片空地,底下有个地洞。”
江望和找得也有些烦躁,她明明记得就是在这一块儿,怎么找不到?
“咚!!”
又是一声巨响,江望和感觉脚下整个地面都颤了两颤。
伴着巨石哗啦啦滚落的动静,她抬头朝声源看去,只觉得太阳穴都跳了两跳。
只见容之手腕一转,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长柄大刀不知怎得又消失了,而他身前的空地,赫然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石洞。
从洞口望去,里面黑漆漆的,正是她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开关的那个地洞洞口。
容之望向她:“是这个吗?”
江望和:“……”
她欲言又止,要行又休,最终别开了脸,缓缓点了点头。
容之率先跳了下去,江望和跟在后面。
小白脸过来攀上她的肩膀,语气夸张道:“好厉害,你怎么知道那里有个地洞的?”
江望和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我会算命,算出来的。”
小白脸眼睛放光:“这么厉害?那你能帮我算算……哎哎哎!”
江望和已经跳下了地洞。
空气中流动着的潮湿气息如同浸了水的棉被裹了上来,沉重又泥泞,鼻息间再次充满了腥臭的气息。
眼前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丝光线。
容之打了个响指,右手燃起了一团拳头大小的蓝色火球,火光极盛,小太阳似的几乎照亮了前方的每个角落。
看着眼前的景象,江望和心口一紧,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梦中下来时,想要点火照明却被“南阳”突然按住了。
“滴答、滴答……”
原本细不可闻的水滴声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一滴滴殷红从头顶上方落下,滴在墙壁上,慢慢滑落,氤氲进暗红粘腻的土壤中。
一堆堆红白交错,毛发凌乱的肉块,在洞顶支架上盘桓交错,纠缠悬绕。
江望和心底一阵恶寒,脑子里此刻只剩下了四个字——倒挂尸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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