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赵一钱站在赵永昌房门外,有些担忧。
自家儿子的性格他这个当爹的是再清楚不过,大大咧咧万事不上心,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最是没心没肺。
可这也不知道怎么了,回到家就一直拉着脸,问什么也不说,饭都不吃,就知道闷在房间里不出来。
赵一钱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个爹当得真是失败。
平日里对赵永昌缺少管教也就算了,毕竟儿子淘是淘了点,却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只是这么些年了,自己好像从来也没跟儿子好好谈过话,孩子遇到什么事都只跟他娘说,自己还要从老婆嘴里才知道儿子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赵一钱觉得自己是该主动些,好好跟儿子说说话。
老实汉子伸出手,轻轻扣了几下门。见屋内没有动静,门也没关,赵一钱便将门推开,走进屋中。
赵永昌侧躺在炕上,知道父亲进了屋,却没说话。
赵一钱回身关上门,走到炕边坐下,见儿子一直没动静,不知道怎么开口。
父子俩就这么干杵着,过去良久,木讷的赵一钱才慢慢憋出一句话:“永昌,饿不饿?想吃啥告诉爹,爹给你买去。”
赵永昌听到爹说的话,眼圈突然红了,背着身带着些哭腔说道:“爹,我不想离开你们。”
汉子慌了神,不知道儿子为什么会这样说,有些语无伦次,安慰道:“傻孩子,爹娘怎么可能会离开你?爹还要教你做生意,咱们爷俩一起把铺子开到城里,让你跟你娘都过上好日子。到时候娶个城里媳妇,生个大胖小子,爹还要给你看孩子呢。”
赵永昌起身坐在炕上,俯身趴在赵一钱怀里。老实汉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出言安慰,只能伸出手轻轻拍着赵永昌的后背。
少年轻轻地对父亲问道:“爹,如果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求学生活,你会答应吗?”
赵一钱挠了挠头,憨厚说道:“你啥时候还喜欢上学习了?”
“....突然就喜欢了,很奇怪吗?”
老实汉子呵呵笑了两声,然后正色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要出去闯荡爹不拦你,以后多回来看看就行。你娘那头你不用担心,爹给你摆平。”
赵一钱虽说在镇上是出了名的憨厚老实,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儿子的这些话代表着什么他心里都知道。
孩子总归是大了,该出去自己走走了。
赵永昌从父亲身上起来,抽了抽鼻子,“可是,我要去的地方真的好远。”
老实汉子拍了拍赵永昌的肩膀,安慰道:“远些好,出去看看别的地方,见一见别处的人,都是阅历财富。是要去玉唐国,还是卢泊国?要我说还是去大燕好,听张大娘的儿子说,大燕不愧是王朝,地方可大了。姑娘多长得还俊,人又好又热情,是个不错的去处。”
少年抬起了头,轻轻说道:“爹,我要去的地方是北华扬州。”
赵一钱闻言被吓了一跳,紧忙劝阻:“这么远?是要去干什么啊,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要是受欺负了连家都回不来,爹都没路子找你。不行不行,这也太远了些,爹放心不下。”
赵永昌默默思考了一会,说道:“爹,你让我慢慢考虑考虑。等后天我把事情处理好了,就什么都告诉你。”
赵一钱闻言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少年的背,轻声说道:“儿子,你长大了,有些事你自己心里有数,爹也就不多管。要是有什么拿不准的地方就跟爹唠唠,爹看着帮你出出主意。”
赵永昌点了点头,只是看起来还是忧心忡忡。赵一钱便默默起身,走出屋去,让儿子自己静静。
赵一钱刚出门口,便看到直奔屋里走的妇人,伸手拦住,“别进去了,我跟儿子谈了会,先让他自己想想。”
那妇人面露担忧,开口询问:“永昌他没事吧。可别有事一直憋在心里也没个人说,再憋出个毛病,到时候我不是要心疼死。”
老实汉子点了点头,安慰道:“没什么事,就是心情不好。你晚上多做两个儿子喜欢吃的菜,也就没事了。”
妇人这才略微宽心,回身走向厨房。
赵一钱整了整衣服,准备去铺子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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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成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对叶凡说道:“臭小子,我现在走一步歇三步的,咱俩怎么赶路啊还。实在不行你背着我走?”
少年蹲在汉子旁边默默思量,似是在考虑这个办法的可行性。
魏成叹了口气,“我要是那些耍剑的就好了,直接驮着咱俩一会就能飞个几百里,哪还能是落到这样的窘境。罢了罢了,你先走吧,我底子还在。也就淋点雪,吹点风,来个妖物就吓吓他,吓不走就装死,没什么大事,你就抓紧赶路吧,不用管我。”
竟是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
叶凡闻言没好气地说道:“再说屁话就给你扔江里去,让你好好洗洗澡。”
汉子撇了撇嘴,知道目的已达成。
少年环视了一圈周围,解下衣物,将魏成扶起,半蹲着把汉子送到了背上。又将解下的衣服当做绳子绑在两人身上,觉得还算结实,站起身来,快步往横符江上游走去。
魏成悠闲的在少年背上哼着小曲,时快时慢。
到了颠簸的路段,汉子就哼的快些,到了平坦的路段,就便哼的慢些。
那浑身破烂的长刀魏成还留着,挂在腰间,随着身体的摆动不停地撞击着叶凡的侧腰,发出“扑,扑”的轻响。江水哗哗的流着,与少年沉重的脚步声奏起了一首奇异的乐曲。
叶凡一边稳当的走一边默默的听,觉得这小曲应该挺有意境,就是汉子哼的跑调了。
魏成好像是哼够了曲,便趴在少年耳边轻声说道:“叶凡,给我讲讲你之前的故事呗。”
叶凡默默回道:“我的生活都是些家长里短,没什么可说的。”
汉子摇了摇头,开口否定:“每个人都应该有点故事。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听听我说。”
魏成不等叶凡答话,就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我的身份说出来倒不怎么好听,其实我是一个小国的户部侍郎的私生子。就跟那话本小说里写的一样,私生子的身份很容易遭到什么大姨娘,七姑姥的迫害。我那老爹也算有点良心,怕我出事,就把我送到了一个离京城极其遥远的小镇里,出发的那天我好像刚过完十八岁生辰。你说到小镇了吧,那些人还不消停,就非要弄死我。幸好遇上了一个身手不凡的刀客,把我救了下来。我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学怎么使刀。”
“过了好些年,我随他一路游历走到了紫来州,那时正值妖龙乱世,荼毒人间。教我学刀的刀客,便义无反顾的投入到了屠龙大军的队伍里。我那时境界低,去了反而是累赘,就一直默默修行,苦练刀法。想着什么时候刀法有成,就随他一起屠龙。”
魏成移了移脑袋,轻咳两声继续说道:“都说时间是把杀猪刀,要我说更是把杀人刀。龙屠了,整个紫来州的九境十境也跟着死了大半。那刀客临死的时候,把一颗蛋托付给了我。他告诉我说这是那妖龙遗留下来的后代,要是让人看见了,绝对活不了。可是它终究没做错什么,那妖龙造下的孽不该牵扯到它身上。刀客都已经打听好了,只要我把这蛋送到南岛蓬莱,那里的龙族自会接纳它。”
“那时候年轻,好交朋友,没什么防备心,几杯酒下肚就什么事都抖搂出来了。消息泄露之后,没办法,本来就是无根浮萍,没啥背景,只能带着那枚蛋四下逃命。劫难倒是有那么两次,幸亏福大命大,也算有惊无险。”
虽然魏成说的云淡风轻,但是其中凶险有多么致命,叶凡不敢去想。
汉子继续说道:“但是人生到底不是话本小说里的故事,不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圆满无缺的。有一次我踪迹没有隐藏好,被一个八境巅峰的阵师找上了门。我当时才刚刚破入六境,哪能打得过那老王八蛋,么得法子,一边跑一边想办法。”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只能想办法跑。那时候正好有一座大山,没多想就蹿进去了,东躲西藏了好一阵子。那老王八蛋怎么也抓不到我,急眼了。直接在整座大山上造了个阵法,逼我出来。那我能出来嘛,死也不出来。硬生生扛了五天。后来才知道,那高山上藏着一丝最为精纯的神龙骨血,被龙蛋偷偷吸收掉,以至于提前孵化了。”
“龙族乃万鳞之长,天赋异禀,再加上小家伙的老妈是一头十一境的绝世妖龙,所以出生便有了五境修为。小龙拿着那节神龙骨一下子就把阵法破掉,驮着我一溜烟跑了,气的那老王八蛋吹胡子瞪眼睛,就是追不上。”
魏成突然没了声音,叶凡有些疑惑,好奇地出声问道:“后来呢?”
汉子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说这么多歇会不行啊。”
魏成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道:“中间又遇到了好些事,就不多阐述了。总之我俩就这么跌跌撞撞逃了好些年,紫来州的几个大佬将情况报给了圣殿,圣殿又派人下来,一路捉拿。我就只好逃啊逃,逃了好长时间。浪迹天涯的日子久了,都快忘了睡一个安稳觉是什么滋味。直到我遇见了一位先生。”
叶凡想了想,不太敢肯定,“文先生?”
“嗯。”汉子沉声应道,“先生那时候在琼丹国当一个酒楼的算账先生。我正在那酒楼喝着酒,圣殿十好几人‘夸嚓’一下子就全来了。给我吓了一跳,没办法,打呗。打着打着打不过了,又不愿意让一群无辜的人受到牵连,不想跑,就一直死撑着。马上就要撑不住的时候,先生把给我救下来了。就这么在酒楼里呆了半年。”
“先生一直没问我为什么会跟那群人起冲突,就该干啥干啥,没事陪我唠唠嗑,教我下下棋,给我背背书。我当时觉得那些东西太无用,哪有手中的刀好使?后来才知道,刀法越高,用刀人便要愈加变矮。”
魏成脸上显露出缅怀的神色,“当时先生跟我说了一句话,我一直都记着。”
“我辈修士,最怕无师无对手。有师父,知分寸。有对手,便知高低。”
魏成突然轻轻叫了下:“叶凡。”
少年轻声回道:“嗯?”
“要先善待自己,才能继而去善待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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