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第章 钓鱼
意江山的面皮微微抽搐, 嘴唇蠕动两下,费尽力气才把到了嘴边的话语咽回去。
就这片刻功夫,夏渡踩着扫帚轻盈盈落地, 随手一挥便将扫帚抓到掌心, 还转了一圈。
袍袖飞扬,她抬起俊逸的眉眼, 向意江山笑了笑, 礼貌地躬身行了一礼。
意江山的神色冷而平, 直视身前人,浅褐色的瞳孔却没有焦距,不让她的身影入眼入心。
她抚了抚绿色的鱼竿,不冷不热:“来了, 吃了吗?”
“吃了。”夏渡并不意外她的态度,也不介意她的冷淡,语气温和平静,“家主叮嘱我每十年便来见你一面,确认你仍好好地活着。今天正好满十年,见你无恙, 还是这么精神有活力, 我便放心了。”
说罢,她适当地停顿两息, 才缓缓吐出含在口中的称呼:“表小姐。”
意江山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听到这久违的讨厌称呼后长眉倒竖, 把鱼竿尾部狠狠掼在地上, 身后的河面震出涟漪重重。
“夏姑娘,你是真明白怎么往我伤口上撒盐啊!”
“表小姐说笑了。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唤你,那我换个称呼, 女剑侠。”夏渡淡然一笑,“家主已经沉眠近百年,女剑侠依然不能释怀当年之事?”
意江山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跳上青石,盘腿坐下的同时甩杆开始垂钓:
“看到我还活着你就可以离开了,旁的别问那么多,尤其是明知故问。”
“好吧,那我换个问题。”夏渡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勾着鬓边一缕碎发,语调慢悠悠的惹人心烦,“听闻女剑侠在进入隐遇镇后认识了一只猫,那只猫此时正在接月天阙内,你不担心吗?”
话音未落,意江山手上的钓竿登时裂成两半,中间两柄剑尖相对的古剑横空出鞘,逼近她的眉心。
剑意森森,周遭的气温随之骤降,霜白色泽攀上岸边的草叶。
夏渡不闪不避,视那两柄剑于无物,仍旧盯着意江山挺直的背影,神情都没变过一下。
记忆中,意江山一直是这副模样。背脊笔直挺立,宁折不弯,行事也是如此。但凡稍微柔和一点、迂回一点,她与自己、与柳家家主,乃至与执法大殿和云上府都不至于闹到今日这般僵硬的地步。
夏渡这样想着,心内却又摇了摇头。
可若非如此,她也不是意江山了。
夏渡垂眸浅笑,无视抵在眉心的剑锋,云淡风轻地道:
“女剑侠不必发怒,那只猫也是山神大人心头的珍宝,我不可能,也无法对它做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接月天阙的前尘,你该去了结了。毕竟他的身上带着你的气息与因果,你也不想牵连到它吧?”
“……”
意江山皱了皱眉,起身望向她,从来明亮的眼瞳一片淡漠:“我与接月天阙还有什么前尘?早在当初与云上府争斗失败,我没能如约将他们带出那个破地方时,我们就没有前尘可言了。”
夏渡脸上的笑意淡去。
“秘境,狗屁的秘境,不过是云上府联合执法大殿造出的又一个放逐之地罢了!当初救不了他们是我无能,没办法在表决时争取到足够的赞同人数,还自以为是地拉拢了你柳家二位临阵反水的盟友,可我也不算亏欠他们。”
“我唯一欠的是自己的良心,是许了承诺却完成不了的自己,而不是任何人!橙子身上即便有我的因果,他们也不至于昏聩到拿一只猫当出气筒。”
意江山看着夏渡,脸上终于明明白白地流露出对她和柳家家主的厌恶与失望,而那同样也是对曾经无能为力的自己的厌恶与失望。
“唉。”
旧事重提,如同尚未愈合的伤疤被再度撕扯开,夏渡失了淡然,忍不住轻声叹息。
“你太过重诺守信,才会为了一桩厌恶之人所行的错事而折磨自己。”
夏渡抬手握住那两柄剑的锋刃,掌心辉光一闪,古剑自退,只在她手上划开一道血痕。
她握紧掌中的伤痕,低声道:“你说的对,你没有错,你只需要恨我与家主就好,要记得这一点。”
意江山冷笑一声,笑她百年如一日的虚伪和不嫌厌烦的伪装。
可没等她再开口,就见夏渡正色道:“但恨我们之余,接月天阙里的往事还是需要你去了结一番。我并非有意为难你,而是不希望你将来后悔。”
“就算不为那只猫,”夏渡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凌厉,“你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曾经想救的人就此覆灭吗?”
“你说什么?”
被她话里透出的信息弄得一愣,意江山反应过来后,着急地向前迈出一步。
“既然还在意他们的死活,便随我入接月天阙一趟吧。这是我最后的邀请,也是你唯一的机会。”夏渡拄着扫帚,扬起唇角,那种令人生厌的从容笑意再度浮现,“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别废话了,走!”
意江山看到她那副笃定的神色心里就腻歪,抄起剑跳下青石,急急地往接月天阙的入口方向走。
再有几个时辰,过了今夜,入口就要关闭了。
夏渡跟在她身后,步履平缓:“表小姐,你就是太仗义了。不过那些人有你,倒是他们的福气。”
意江山皮笑肉不笑:“是啊,但有你和柳家那位,却是我的晦气。”
太晦气了太晦气了!这次进接月天阙,她一定要抱着橙子狠狠搓一顿,蹭蹭他的好运气!
……
嶙峋花海漫无边际,其宽广程度让人无法想象,不夸张地说,几乎占据了接月天阙一半的面积。
所幸大部分地区都是断裂的地层,充斥着罡风和无形气劲,生灵辟易。余下可供骨藤生长的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面积,并且大都集中在玉腰奴辖地四周,围剿起来并不困难。
这里的围剿指的是程梓和山神包围所有的骨藤。
程梓出的主意被临江仙和蝶君采纳后,一猫二人就攒了个饭局,边吃饭边商量如何一波带走嶙峋花海内的所有骨藤。
出于一只猫的基本素养,程梓提出了个钓鱼战术,操作流程基本就是他选个空旷地方当鱼饵,把骨藤钓过来再一网打尽。
临江仙觉得这打法甚好,当场搓出一个火系防御术——指骨藤一碰到程梓就会自动释放的超大范围御火术。
不解决问题,只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
蝶君对这套战术拍案叫绝,并且拿出了自己临时想的补充方案,亿些危不足悼的助燃物——玉腰奴翅膀上产出的磷粉。
只要在御火术内加入大量磷粉,在攻势爆发的瞬间撒到骨藤身上,这些磷粉便会带着灵火死死贴住它们,直至把它们烧成灰烬为止。
不,这还不够,磷粉是不会被灵火烧掉的,携带着磷粉的骨藤灰烬一旦落到其他同类身上,同样会引灵火绵延过去,波及那些没来得及被吸引来的骨藤。
一套连招下来,除了攀附在巨花根部的主根系,其余骨藤都将被全部带走。
程梓愿将这套战术称之为断子绝孙打法。
打得很好,下个版本我选择用镰刀去噶。
拟定战术之后,他们立刻开始了行动。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程梓报仇从早到晚。
骨藤自有骨藤福,没有骨藤他享福。
为了报答骨藤之前两次追杀的“情分”,他贴心地将这场钓鱼……不,炸鱼行动定在了饭局结束的一个时辰后。
那时满月当空,视野正好。打完回来时间还够赏个月,让他再找蝶君混一顿宵夜。
……
是夜,月上中天,寒星点点。
一只瘦而矫健的橘猫踏着月光步入一片长满骨藤的藤林,步履轻盈,尾巴斜垂向下,被月光拉长了的身影如同一只误入禁地的精灵。
他胸前悬挂着一只金红色的锦囊,奔跑间足下闪过一束蓝光,在进入藤林之后轻巧地跳上半空,在空中如履平地。
不多时,就到了藤林的正中间。
几乎是同一时间,月光被地上陡然掀起的藤蔓浪潮遮蔽,那遮天蔽地的磅礴阴影当头盖下,带来的强烈窒息感与绝望感足以成为旁人一生的噩梦。
但对程梓而言,这不过就是洒洒水而已。
哪个现代人没受过几次克系文化的冲击呢?作为克苏鲁文化的爱好者,他的san值可是稳如泰山。
程梓就这么静静站在原地,甚至微仰起头,感受夜风从身上拂过的惬意,落在骨藤的感知里,简直嚣张得令人愤怒。
于是它们加快速度,发起最激烈的攻势,向着这只佩戴姜家锦囊的猫夺命而去。
然后下一秒,便触动了稷山山神留下的超大范围御火术。
风声倏然高扬,如同千万张旗帜同时划破长空的锐响,短促而磅礴。
程梓睁开眼,夜色里显得越发明亮的金瞳映出一幕震撼人心的景象——
狂风自脚下烈烈升腾,卷动炽烈的火焰照破天穹,铺天盖地地舒展蔓延,扬起比骨藤浪潮阴影更宽广浩瀚的光明,浩浩荡荡地反扑回去。
与此同时,无数细小的磷粉随着蒸腾的热烈的风向四面八方扩散,附着在所过之处所有的骨藤上,助长火势,更令其延绵,铺开更大的战场。
火焰烧出了满山遍野的噼啪脆响,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这一种声音。
无数藤蔓在烈火中化为灰烬,一把一把弥散在空中的,是仓皇绝望的飞灰,还有一声声若有若无的呼喊。
程梓抖抖耳朵,以平静到近乎冷冽的表情看着藤林的覆灭。
这一把火烧亮了接月天阙的半壁天空,也把他朦胧幽微的心思烧得分明。
回去之后,一定要弄清楚姜家的情况。
如果确认自己从被捡到的那一刻就已经身在修行界内,他就得想办法掌控一些自保的能力了。
“橙子。”
无尽的风与火相生相涨,炽热旺盛。
在这样的环境里,程梓冷不防听见临江仙的呼唤,脸上冷漠的神情倏然松懈下来,不再强装深沉。
他转过身,迫不及待地奔向前方踏火而来的身影,四只爪子蹬得飞起。
微扬的小脸上满是欣喜和得意,程梓一个飞跃便扑进临江仙的怀抱,在他臂弯间扭动身体打了个滚,趴在他胸前用力地蹭着被烘烤得发热发痒的耳朵。
“喵哇喵哇!”
计划成功!
等烧完下面的藤蔓,我们就回去蹭蝶君的饭!
临江仙按住他的脑袋,替他揉了揉蹭得东倒西歪的耳朵,顺势一掂他的重量,心内叹了口气。
橙子养胖计划该提上日程了。
抱着摊成一条的猫猫棍,临江仙垂眸看下方仍在扩散的灵火,淡淡道:“只用灵火烧速度太慢,雷法亦可清除骨藤,我再加一份力如何?”
“喵。”
程梓支起头,伸出爪子,将爪尖好好地收起来,只把柔软的肉垫按在他手背上,认真地摇了摇头。
我们是来钓鱼,不是来电鱼。
毕竟电鱼犯法。
临江仙:“???”
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他是橙子。
所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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