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个跟踪狂
齐二五的父亲在超自然都市建立之初住过一年，他曾经帮助过新人类治病。
他是个外科医生。
齐二五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他到处治病，连进行手术时也会跟进手术室，就在旁边专心致志地看着。无论做什么事，齐二五都能专注到忘我的地步，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下，虽然没正式学过医学，但他也已经算是半个外科医生了。
十几年没有打开的门吱嘎作响，一股阴森的潮气扑面而来。
拿出手机，齐二五照着到处爬满蜘蛛网的墙壁，总算找到了落满灰尘的电灯开关，开关上还趴着一只挺着大肚子的黑色蜘蛛。
他把手伸过去，弄跑蜘蛛，打开了灯。
虽然早有料到，可是屋子里发霉的味道还是熏得齐二五想吐，生长着青苔的地板难以落脚，屋顶上也到处都是蛛网，简直像是一间因为没有香火而破败的寺庙。
刚刚打开的灯很应景地闪烁了两下，接着屋子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坏掉了。
面对这样的住处，齐二五有一种夺路而逃的冲动。
可是，他就算逃出去也没有地方可以居住，租房子的话也太浪费钱了。咬了咬牙，他把行李小心翼翼地挂在门上，再次用手机充当手电筒，踮着脚走向厨房。
水龙头还能使用。
总之先把窗户擦干净吧，还能借着月色看清点东西，否则的话什么都干不了。
从包袱里翻出一件旧衣服，齐二五撕下一条布料当做抹布，认真的清洗后把手贴在窗户上——
“啪”
窗户直被按出窗外碎掉了。
齐二五的脸上布满了阴影和线条。
他转身去擦另一边的窗户——
“咔嚓”
木板被踩断，他的整个左脚都陷了进去。
“搞什么鬼啊！”
齐二五忍不住咆哮了。
“真是不幸，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他很愤怒。
就算是愤怒，他也无法改变现状，于是只唠叨了两声就拔出腿，继续清扫工作。
回过神来天已经亮了。
总算把房间打扫干净了。
环顾四周，也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而已，但被擦拭地纤尘不染的底板和蛛网与灰尘消失的墙壁棚顶，他还是觉得轻松不少。
轻松下来后就感到饥肠辘辘。
他想起来应该去新人类学园报道了，还要把父亲的信交给院长。
昨天做跨海列车来这里时还有没吃完的面包，他从包袱里翻出来，咬在口中，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走出了门。
新人类学园在超自然都市的最中心。因为超自然都市街道的环形结构，作为中心的新人类学园很显眼，就算他是个路痴也能找到。
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来到新人类学园，在门口问了充当门卫的智能管理系统校长室的位置，他一路小跑来到校长室。
又一个小时之后，他却拿着一瓶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酒站在了人流汹涌的大街上。
不是被赶出来，而是被委派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
一个小时前，他很轻松的见到了新人类学园的校长，说明了身份和来意后，作为和齐二五的父亲十几年没见的老朋友，亚历山大校长很爽快地答应替他办理入学手续，接着他就把那封信交给了校长。
校长看了那封信，翻箱倒柜弄出来一瓶酒交给齐二五，叫他送到一个叫“新人类酒吧”的地方。
那明确的是一间酒吧，那里最不缺的也是酒这种饮品，所以无论从什么地方来看，齐二五都觉得这个任务莫名其妙。
他当然不知道那封信的内容，也不知道父亲的信早就被掉包了，这项任务，应该是由花作溪完成的。
他只知道这瓶酒大概很贵的样子。
不过既然被交代了任务，就算是个简单的跑腿任务，他也要认真的完成。这或许是初来乍到的第一份经验。
虽然他此时此刻还完全无法理解，他到底在做什么。
“啊啊啊！救命！”
当他经过一辆停在路边、车厢里摆满了啤酒箱的小货车时，货车里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了齐二五的肩膀。
一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女人的手。
这个女人一脸的惊慌，当齐二五停下身体，转过头去，就见到货车里坐在驾驶座的带墨镜的青年抓着这个女人的小腿，像是拎小鸡崽一样把她拽回车里。
旁若无人的样子。
“救命啊！不要抓我啊啊！我不想去，绝对不要去！这位小弟弟，快救救我吧！”
齐二五的心脏一下子就缩紧了。
开车劫持女性的暴徒？嚣张的犯罪？
无数有关暴力的字眼在他的脑海里闪过。
超自然都市的治安原来这么差？
刚刚见到这一幕，他就把这一幕定义为恶劣的犯罪事件。
不能无视。
虽然他很想能忍则忍，他也一向是能忍则忍，但是面对暴力他自觉有挺身而出的义务。他深切的了解暴力是何等肮脏的东西。
他把整个身体转向货车。
“喂，放了她。”
听到齐二五的话，青年的墨镜差点掉下来。
发生了什么？
这是戴墨镜青年脑子里盘旋着的问题。
只是因为这个金发碧眼的女人经常偷喝他的啤酒不给钱，所以他才把这个女人拽进车里，准备让这个女人陪他去送酒。他完全没察觉到、因为一贯的作风，他也没机会察觉到，在别人看来他其实像个绑架犯。
“就是啊，放过我吧，你这个混蛋！”
这个女人一边踢着戴墨镜的青年一边委屈地咒骂着，但是被踢的青年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痛感和烦躁的情绪。
她是在用出了全力踢的，可是她踢的不像是人，倒像是一坨钢铁。
“不行，放了她我的钱就没了。”
青年姑且这么回答了齐二五，就算说话时被金发碧眼的鞋子踢中了脸，也完全没有丝毫的停顿。
放了她钱就没了？这个绑架犯是打算叫她去卖春吗？虽然这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卖春也挺合适的……不对！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齐二五定了定心神。
把这个女人抢回来吗？
用抢的也是暴力，况且他还需要去送酒……嗯？酒？
灵光一闪。
“这个，给你。虽然不知道值多少钱，不过大概也不会太低，用这个贿赂你可是我的极限了。放了她吧。”
齐二五举起那瓶酒，一本正经地指着横踢竖踹的金发碧眼说道。
看着挂着严肃表情的齐二五，戴墨镜的青年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看着发出笨笨的声音准备解救自己的齐二五，金发碧眼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不知所措地陷入沉默。
但是齐二五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也不知道他们沉默的原因，心里想着如果不行的话，就只能使用暴力解决了。虽然货车里的青年比自己大好多，但是那么瘦，一定没多大力气吧。
青年根本没去看那瓶酒，在观察齐二五时，他发现这个少年的眼神虽然严肃，却很单纯，那是热爱和平的眼神。
他也热爱和平。
差不多搞明白状况了。
出于某种意义上的惺惺相惜，青年对齐二五产生了好感，于是决定放过金发碧眼。
“你叫什么名字？”
“齐二五。”
“有趣的名字。你好，我叫鲁莽。这瓶酒……我就收下了，娜塔莉亚交给你了。”
也是个有趣的名字。
鲁莽打开车门，把名叫娜塔莉亚的金发碧眼踹下车，顺手接过了那瓶酒。其实，他并不需要酒，他完全可以就这么放过娜塔莉亚。不过看到齐二五认真的眼神，为了不让他失望，鲁莽还是以“绑架犯”的身份收下了这瓶酒。
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娜塔莉亚直到被踹下车还像个青蛙一样趴在地上。
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在看着齐二五的脸。
糟糕！这个少年看起来好帅气呢。
被他那一本正经救人的样子吸引了。
如果齐二五对她视而不见，如果齐二五选择报警，如果齐二五诉诸暴力，恐怕都不会让娜塔莉亚心动，这个一身朴素的男孩子没有什么让人心动的地方。
可是偏偏是“买下她”这样的方式，那瓶酒看起来似乎对他很重要。
有了先入为主的概念，就连这么无趣的齐二五都充满了魅力。
完蛋了完蛋了，我竟然对一个看起来就没成年的小男孩一见钟情了！
齐二五伸出一只手。
“你没事吧？”
好绅士啊他！
有事，当然有事！已经心乱如麻脸上发烧了，这还不能称之为有事吗？
娜塔莉亚把手放在齐二五的手上。
一瞬间像是触电了一般，娜塔莉亚觉得自己已经被征服了。
“齐二五？”她发现连这个名字都被赋予了让人着迷的魔力。
齐二五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这不是劫后余生的人该有的表现才对啊。
“我好像……”娜塔莉亚伸出樱红的舌头舔了舔薄薄的嘴唇，那张苍白里泛着桃色的脸像是可爱的少女：“爱上你了。”
“……啊？！”
在那之后——
“快开门呐齐二五！我已经大半天没见到你了，好不容易等到夜深人静才悄悄过来和你约会的！”
大脑里响起危险警报，齐二五死死地顶着门。
“叫齐二五太生疏了是吗？那叫你二五吧，快开门呐二五，我都要想死你了！”
“不要随便省略别人的姓氏！”
齐二五对着砰砰直响的门咆哮着。
他很疑惑，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去送一瓶酒而已，却没想到看见一个女人遭到绑架，只是救了这个女人而已，却没想到她是个危险的跟踪狂。
好不容易找到了新人类酒吧，因为酒丢了的缘故向酒吧的主人赔罪，虽然主人一笑了之了，那边没什么事，可是这边却出了天大的事。
他被一个变态跟踪狂爱上了。
太搞笑了吧？
“那个啊，其实我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呢。鲁莽他不是一个坏人，只是因为我偷了他几瓶酒，他打算抓我去当苦力而已。”
也就是说他们是互相认识的朋友？他就算不去当什么见义勇为的英雄也完全没有事？他完全是自作孽不可活？
太搞笑了吧！
“但是我一下子就迷上你了呢二五，你那个时候，简直是超级帅气的啊，帅气到让我发狂呢。快开门呐二五，我已经忍不住亲吻你的冲动了！”
像一只遇到危险的猫，齐二五倒竖的寒毛撑起了衣服。
有一种卷铺盖回家的冲动。
虽然有幻想过女孩子，或者美妙的爱情之类的，可是被一个狂热的跟踪狂迷恋上还是叫齐二五打心底里发怵，完全摧毁了他那颗幼小的心灵对爱情的憧憬。
“你白天把所有积蓄掏出来还准备给那家酒吧的无良老板打工还酒钱的时候，我都想冲回去杀了鲁莽呢！”
又狂热又急躁，简直是个神经病。
“非常抱歉！咱们是不可能的，你还是赶紧回家吧！”
“为什么为什么！是因为年龄的问题么？姐姐才二十四岁呦，就算是你还没成年的话姐姐也会帮助你成年的，对美妙的爱情来说年龄根本不是问题！”
一边猛敲着门，娜塔莉亚一边狂热地诉说着。
年龄对爱情来说或许不是问题，但是跟踪狂绝对是个大问题，要这样的女人当女朋友，请恕我还是敬谢不敏。
根本吃不消。
“咱们完全不合适啊！你放过我吧！”
齐二五带着哭腔乞求着，他还想活着呢，在这个世界里严肃地活下去。
这荒诞的戏剧性发展，简直像是个怪异的梦。
“怎么不合适？当然合适啊，咱们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呐，先让姐姐把你变成真正的男人吧，这样你就会觉得合适了！”
听起来像是“先让我结束你的生命吧”这样恐怖，齐二五紧绷的神经终于到达了极限。
“你再不走的话我就报警了啊！”
他的话刚刚喊出来，敲门声忽然停下了。
终于打退堂鼓了么？那个跟踪狂。
齐二五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用报警威胁的方式拒绝了她很过意不去，但也只能这样了。齐二五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一个跟踪狂身上，时间对他来说非常紧迫。
他需要进入新人类学园，学习新人类的知识，最重要的是探求新人类的身体奥秘——超自然能力。
如果可以不来的话，他当然会那么选择，而现在他百分之百会那么选择。可惜的是新人类的数量实在太少，少到他活了十七年，也没有遇见过一个新人类。
但超自然都市不同。
这里是新人类的天堂。
门外一直没有动静，齐二五终于松懈下来，走到破碎的窗户前，夜晚的凉风吹走身上的冷汗，让他觉得很舒服。
睡觉吧，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呦吼！”
窗下忽然闪出个人影，将齐二五扑倒在光滑的地板上。
高升的月亮在人影金色的发丝间露出，月光把这个女人镀上一层水色。她压着齐二五，露出痴迷的笑容。
“抓到你了，我的小男人。”
连惊带吓，齐二五差点背过气去。
另一边，在月光的阴影下，庭院角落一颗繁茂的树杈上，一个少女静静地站着，皱着眉头看着这出闹剧。
“他就是……齐二五么。”
少女的眼睛里杀气毕露。
“找到你了，我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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